千里云峰千里恨,连绵的燕回山峦,起伏云海,不知笼罩着两世间多少人的愁怨?
记忆中的阴霾,在羊肠九曲的山间小路上,一点点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寒潭飞瀑,南锦未曾逗留,一路攀山越岭,直至越过山顶,才看到被苍松覆盖的整个山谷——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亲眼得见,才真正放心,这里没有曾经那一座座冰冷的鬼军坟茔,只有一片榛榛莽莽,充满春意生机。
“一场雨,痕迹都被冲刷的差不多了。”
孟天枢弯下腰,并着剑指,勘查着地上依稀可见的脚印。
可惜,并不是长溪的,大概是什么进山狩猎的猎户,这山谷林子中,经常会有野物出没,要想找到三天前一个人的踪迹,比登天还难。
南锦拉了拉孟天枢的袖子,歪头看他,坏笑着道:
“背我~”
孟天枢不解,眉梢轻挑:
“这就下山了?”
“才不是,我与他来过这里,只剩下最后一处,若还是寻不见他,我们再下山不迟——只是这里景貌大变,我不记得路了,要站得高一些才好。”
南锦伸手搭了个棚,垫着脚尖,伸着脖子目光四下逡巡。
孟天枢撇了撇嘴,甚至无奈,他旋身弯腰,示意南锦上来。
南锦嘿嘿一笑,绝不客气,大大方方往他背上一扑,双手缠紧他的脖子。
她口中呵出的气,紧绕着孟天枢的耳廓打转儿,温柔又湿缠。
孟天枢瑟缩肩膀,半个身子酥软一麻,眼皮直跳道:
“这荒郊野岭,景色秀丽,小心我无心寻人……”
南锦也不怕他威胁,磨着小尖牙,一边指路,一边阴恻恻道:
“景色秀丽?你可知那一方天地,这里可是满地坟茔,一到夜里,鬼火磷磷,冷风透骨,一步一步,就像往十八层地狱走去一样哦——”
孟天枢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南锦目之所及,寻到了大概的方向,山谷正北方的峭壁处,有一株树冠似伞的松柏,它指引着黄泉洞的方向。哪怕流转千年,天地更换,她一样能找到方向。
叫天枢背着……大概,真的只是走累了吧?
又或许,这里曾经阴寒、可怖的回忆,令她贪婪他身上的温度吧。
“那个黄泉洞呀……真的太吓人了,我一人带着信物,坐着一张年久失修的竹筏,渡一川黄泉水……我挥手辞别的背影有多潇洒,在里头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我就有多后悔……人呀,有时还是矫情一些的好。”
孟天枢沉默多时,薄唇翕动,淡淡道了一句:
“他不该让你一个人去。”
南锦一愣,瞠然不知应答,生生将‘他便是你’这句话咽了下去。更是无从解释,当时自己是以琅嬛郡主的身份,拿着信物冒险入一回鬼军营。
非常时候,来不及矫情,也考虑不了儿女情长,他尊重她的决定和担当,无论在哪一方世界,她都不曾做过男人身边柔弱的白兔。
但现在,天朗气清,没有鬼军,想来也不会有黄泉洞。
南锦用胳膊将孟天枢缠得更紧了些,小声哼哼,委屈中有欣喜的感激:
“是的呢,该霸道的时候,搞什么尊重个人意愿~”
孟天枢腾出一只手,轻轻赏了她一个脑瓜崩,叹声道:
“两世皆是我,或许种种机缘因果不同,有些事情上,我与他决定不同,但爱你的这颗心,想来不会不同——我不你去,我愧然于心,他许了你,折磨远胜与我。”
“恩……”
南锦轻声应了,将脸颊贴在孟天枢的颈窝中,心澜一阵又一阵的漾开。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的南锦趴在孟天枢背上,悄咪咪打了个盹儿。
他声音沉沉透着后背传入她耳中,她这才一个激灵,从浮沉梦境中转醒,睁开惺忪的眼儿,直视隐藏在重重林木后的一方狭小洞口。
比起之前,这个黄泉洞,少了几分阴诡和邪寒,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也多了几分隐秘的味道。
“藏得真好……不像有人经常进出的样子?”
南锦从孟天枢身上下来,一边扭动着酸麻的胳膊,一边审视着洞口。
“那边的,不一样么?”孟天枢问道。
南锦摇头,踱步闲适:“不一样,这个小洞口,哪有黄泉二字的气魄?既是黄泉,就不怕人来闯,偌大的洞口,一条湍急的河,甚至还有竹筏在外头,没有墨玉和胆量,进去了也是送死,与这个完全不同——不过嘛,这也是意料之中吧。”
燕回山,青山绿水,与别处无有不同。
或许,这里也只是寻常一般的隐秘山洞吧……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南锦剥开缠在洞口处的绿萝藤蔓,嫌弃着弯腰,生怕蔓叶上的锋利,划破了她细嫩雪白的皮肤。
“你慢些走!”孟天枢无奈。
“……”
山洞里,石壁怪峋,嘀嗒漏着水珠,顺着赤褐色的岩石脉络,汇聚在脚下。
南锦看了一圈,除了漆黑的尽头,透着一股阴冷的风,其它,再无什么好看的了,也没有发现长溪的影踪。或许他来过,看了一眼也走了。或许他穿过这个山洞,去了另外一头山壁吧?
有些失望,但也有一丝庆幸。
南锦反而起了一丝玩心,贴在山洞拐角处,等着孟天枢寻她而来。
“锦儿……?”
“……”
“南锦……南锦!”
“呼~”南锦从边上悠悠呵气,准备吓他一跳,不料脚下石子滑动,早就出卖了她,孟天枢捏住了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一边护着她脊背,一边欺身覆上,将她压在石壁上。
微凉的山石水,浸透了她的薄衫。
南锦微恼,小声道:
“衣裳湿了!放开我……”
“湿了刚好,方才我说了,这里景色秀美,心念一动,便不打算寻人了……还是娘子体贴,寻了一个好地方。”
“喂!”
南锦只恨自己,听不出某些人求欢时,说得是玩笑话,还是当真这么想的。
鉴于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小心把黄泉洞变成盘丝洞,还是快快脱身为好!
在孟天枢怀中挣扎着,借着洞口射来的一丝斜光,她突然惊叫起来:
“你受伤了?!”
“……”孟天枢显然,将这话又当成了调情的小伎俩,甚至还想笑。
南锦又气又急,用力捶了他一记,捶完又后悔——
她摊开双掌,只见指缝处,沾染了殷红的血迹!
孟天枢见了,身子立刻紧绷起来,俩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岩壁——
哪里是什么嘀嗒的水珠!
顺着流淌下的,分明是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