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苦

《夺欢》全本免费阅读

骊欢身子虚乏,寺庙不是养伤的好地处,翌日晌午楚慕摆驾回宫。

他没再刻意遮掩行踪,皇帝仪仗一路浩浩荡荡,抱着骊欢躺到皇后中宫的凤榻上,骊欢都没有睁过眼。

见骊欢睡得太沉,楚慕心头又不安,神医等人反复确保骊欢只是劳神昏睡,他才稍稍宽心。怕骊欢睡得不踏实,调遣了数名内功深厚的密探守在寝殿外昼夜抚琴,以琴音静心,好让骊欢睡得舒坦些。

骊欢这头暂无大碍,那小孩子却命在旦夕。

牢房内的上官氏已然挨了过半的酷刑,几回断气死过去,被楚慕吩咐救了回来,愣是嘴硬地不说解药……抑或,世间当真没有解药。

楚慕额角抽痛,下诏广纳四海精通炼毒解毒的大夫,不停朝神医等人施压,逼迫众人尽快研制出百日红的解药。

这日退朝,楚慕照例来凤鸾宫守着骊欢,见神医一干人等来为骊彻扎针,便跟到偏殿听众人诊察的结果。

偏殿内气氛凝肃,大夫们一筹莫展。

楚慕一身霜白直襟锦袍,肩头拥着镶绣银丝龙纹的玄青大氅走进来,偌大的殿堂登时堕入地狱般,阴风呼呼,气氛愈发森冷得可怖。

“微臣参见皇上!”

“草民、草民叩请皇上圣安——”

众人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医者,不通皇宫礼数,请安声夹杂着惊怕的喘息,不间断地回荡在冷寂的殿堂。

楚慕不置一词,负手踱到床榻边,见小男孩双目紧阖、两颊凹陷瘦得脱了相,这才掀眸睨向众人:“怎么,诸位名医也身中百日红了?朕瞧你们一个个都清减不少。”

话音冷飕飕的,众人赧颜汗下,鹌鹑似地缩起脑袋,生怕答错一字半句惹得这位主儿龙颜不悦。

“你们吃哑药了?”

楚慕耐心不足,眉川冷气郁结,声线沉峻又讽刺,“还没找到解毒的法子?等他毒发死了,你们才能找到?”

众人心口狂跳,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神医低声叹息,躬腰行一记大礼,硬着头皮道:“皇上,臣等已经尽力施救……可这百日红纵然臣师父复生,也断断制不出解药。”

楚慕拂袖坐到桌边,眸中锋芒阴沉沉地扫上神医脸庞,神医咬牙继续:“骊小公子年少体弱,那日在普山寺初次毒发,便该丧命黄泉;臣等为他拖延至今,已用尽毕生绝学。”

“是啊,皇上,求您明鉴呐!您纵是杀了草民全家,草民也解不了此毒。”

两名江湖大夫见神医带头,壮着胆儿出声附和,对上楚慕寒夜幽潭般的目光,又讷讷低下头。

楚慕盯着众人,眉间戾气陡然加重。

骊欢微弱的哀求声回荡耳畔,他凤目微微一眯,凛声道:“一群废物,不必你们解毒,延缓毒发、让这小孩再多活三五年,办得到么?”

人活着总归要死,让骊彻寿命长些,多给骊欢一些时日,骊欢便不会太过悲伤,便会慢慢为骊彻的死亡做好准备。

“皇上,您的意思……”

神医听出另辟蹊径之意,抬头回视天颜,透过男人丰神俊秀的出尘面孔,竟瞧出丝丝缕缕厉鬼附身般的邪性。

神医脊柱发寒,颤了颤肩膀道:“皇上,您中过百日红;您该知晓的,身中此毒,若不能如您一般自个儿熬过来,那至多不过百日活头。”

“如此说来,诸位半点进展也无?”

楚慕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桌面,唇角扯起一抹残酷的冷笑,“非要朕剐心下药,一命换一命?”

“皇上恕罪,臣等万万不敢!”

众人胆怯地后退,死寂片刻之后,神医犹疑地拱手,下定决心般开口道:“皇上,其实臣有一延命法子……只是,此方也需一昧稀世灵药。”

楚慕心绪微顿,声线显而易见地发紧:“什么灵药?直说便是。”

“这灵药正是、是您的心头血——”

冷风穿堂,众太医倒吸一口凉气,觑了眼楚慕愈见阴翳的神采,不敢置信地小声嘀咕起来。

神医此人莫非自个儿得了疯症,这种疯话都敢说出来!

且不论此方有用无用,取心头血能比剐心头肉容易多少?万一惹这位嗜血成性的帝王翻脸,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楚慕搭在桌面的手掌紧攥成拳,默了一瞬,声音倏而变得温润:“神医,朕希望你是在同朕说笑。”

“皇上,微臣不敢!”

神医抬袖擦拭脑门的虚汗,惶恐下跪道:“欲解百日红之毒,须得以经受住百日红毒性锻造的血肉之躯入药,取其心头肉,概因心乃人体精气血脉之源,故此心头血亦有奇效。”

楚慕眸光闪烁,神医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心头血只能延缓毒性发作,至于可延缓多久、以及患毒者寿命可延长多少时日,都是未定之数。”

“此外,心头血珍稀异常,纵然苗疆血奴,也不敢时常取血,更何况帝王龙血之珍贵……皇上您在长云营受伤之后,一直未能好好修养,近日又连番调动内力,若再贸然抽取心头血,必定对您自身有所损伤。”

出身江湖的医者闻言,面容一肃,拱手附和道:“皇上,神医此言不虚。您一身剑艺绝学再厉害,终究是血肉凡躯,刮骨疗毒之伤未愈,您便强行提动内功同大批刺客交战,若此时再取龙血,定然要消耗您近十年功力,望皇上三思。”

楚慕薄唇紧抿,凛然不语。体内似有水银浇肠,拽着心跳一齐沉沉下坠,随太医们的话左右摇摆。

不救那孩子,骊欢会痛苦。

救那孩子,他会死。

退而求其次,他的心头血可以暂时为那小孩延命……可是,他的功力要倒退将近十年,他有病么?配让他这样付出么?

楚慕拂衣踏出偏殿,不知不觉坐回凤榻边儿。

床褥中的小皇后长发披散,鼻骨秀挺如丘,一点娇俏的檀唇轻轻抿着,似冰雕玉琢的偶人般苍白恬静,连面上细微的绒毛都闪着柔软的光泽。

楚慕伸手摩挲女子的面颊,思绪一晃,恍若回到太子府同床共枕的那两年。

彼时他受制于人,好几回心事重重地回府,下人们就在府门前守着,说太子妃身子又不适了。他哪有闲心理会这些,手头庶务忙清了,才抽空去瞧骊欢一眼。

骊欢昏迷不醒,身子愈发柔如嫩柳。他脱衣上榻,将骊欢整个人捞进怀里,掌心内力似汩汩泉流贴着骊欢的心口送进骊欢体内。骊欢这才颤悠悠睁眼看他,苍白又委屈地冲他哼唧两声,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往他怀里蹭。

那时骊欢对他所有的埋怨都盛满了爱意,是他失察、是他轻贱,才与骊欢一步步走到今日难以挽回的境地。

楚慕心头酸涩,骊欢迷迷糊糊撑开眼皮,便见男人神情凝重,忙拂开男人的手,挣扎地启唇:“你……彻儿在哪里?”

连日卧榻,骊欢吐字吃力,脑袋昏沉似灌铅一般,盯着楚慕不加掩饰地憎恨道:“你这个混蛋、骗子!我恨死你了,你到底、到底能不能找到解药?!”

“初初——”

楚慕玉面一僵,察觉她苏醒的惊喜流转不见,声线沙哑道:“初初,你昏睡了两日多,咱们已经回皇宫了,太医们正在想法子。”

骊欢错愕地四处瞧两眼,缓过心神,撑着胳膊坐起身。

浑身酸软乏力,楚慕弯腰扶她,她便就着楚慕的搀扶倚到软枕上,正待启唇详问,肚子“咕咕”叫唤起来。

骊欢躺得太久,肠胃麻木地几近退化,丁点儿不觉得饿。见楚慕盯视自己的目光缓缓下移,迷惑地捂了捂软被下瘦瘪的肚子。

“躺这么久,猜也该知你醒来会饿;是我疏忽,我吩咐外头奴才传膳。”

楚慕语气很是歉疚,骊欢还没来及制止,他已转身绕出内殿,细致地吩咐外头侍女们准备洗漱和膳食。

骊欢一时愣怔,须臾工夫,男人又坐回凤榻前,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唇瓣,心疼道:“初初,这两日你睡得很深,只能喂进去些流食;我知道你最不喜欢吃那些清淡粥水,嘴里可还苦得慌?”

男人神情关切,黄澄澄的日光漏进雕花窗子俯照他的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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