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时常板着一张脸,很凶。
乔伟知道,这不过是老爷子尝遍人间疾苦后的自我保护。
他摸摸两条狗的脑袋,收拾好情绪冲谢一诚笑:“谢爷爷。”
“磨磨唧唧,要进就进不进就滚。”谢一诚想到这憨货放弃复读,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小山村当农民,就不想给他好脸色。
眼看老爷子要把门合上,乔伟麻溜的走到屋檐下,解开斗笠和蓑衣挂在竹竿上,免得把屋子弄湿。
乔伟伸手搀扶住他,用脚把门关上,隔绝远处乔健的视线。
气得乔健磨牙,但又不敢靠近,谢老头的狗是真会咬人,凶的很。
他只能万般不甘的冲地上吐了口口水,扭头回家。
“你小子下这么大的雨不会是想来老头子这蹭饭吧?乔家穷得揭不开锅?”谢一诚怀疑的看着他瘦巴巴的身板。
乔伟听着他隐含关心的话,心里热乎乎的。
这世上也就只有谢一诚会一边用嫌弃的骂他,一边又暗中帮助他。
他骂他和别人骂他不一样,没有恶意,只是对他的怒其不争。
乔伟好脾气的笑道:“我认识你十五年了,什么时候吃过你家一粒米?”
谢一诚扯着嘴哼了一声,也不喊乔伟坐,自己坐下喝茶。
乔伟把夹在腋下的布袋放到桌子上,坐到他对面,压低声音道:“谢爷爷,我想放点东西在您你这里。”
他不怕老爷子会贪他这点东西。
上辈子老爷子临终前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
五万多存款,以及京市二环内一栋一千两百多平米的四合院。
九五年的五万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那栋四合院有人开价三百多万。
那时候他才知道抠搜鸡贼的老爷子是个大户。
就连他的工作也是一辈子没求过人的老爷子舍下脸托的关系,直到老人家去世后他去京市办理房产过户手续才知道。
傻人有傻福,他不过是觉得老爷子太可怜,力所能及的帮他做点小事,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大的回报。
老爷子是他的恩人,当年他若是没那份工作,早被黑心肠的父母怂恿着去黑煤矿打工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如果这些东西能入老爷子的眼,他双手奉上。
前世他有爷爷的爱护和谢爷爷的暗中帮助,他的人生很平顺。
没有大起大落三灾九难,平平顺顺的过了一辈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挨了父母兄弟和妻儿大半辈子的骂。
谢一诚撩起眼皮瞥了憨头憨脑的乔伟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东西收起来。
乔伟主动说道:“谢爷爷,我想复读。”
谢一诚呦呵一声:“想明白了?”
乔伟露出个憨憨的笑:“嗯,我要上大学。”
谢一诚难得得对他和颜悦色几分:“榆木疙瘩能开窍,不容易啊,还以为你要傻一辈子呢。”
乔伟被他说的不好意思。
前世他可不就是傻了一辈子么,仔细想想,他挨的那些骂也是自找的。
换个强势点心硬些的人,又怎么会像他一样过的窝窝囊囊。
乔伟和他聊了会儿,如往常一样帮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灶房收拾一遍,柴火劈好堆放整齐,看了看米缸,里面的大米够吃两三个月,油盐不缺,墙角的竹篮里还有些洋芋和芋头红薯。
老人家前半生享福,中年时遭了不少罪,牙齿快掉光了只能吃软烂的食物,几乎顿顿稀饭,吃的很简单。
这时雨小了,乌云散开,漂亮的彩虹挂在天边。
乔伟挑着木桶去村西口大榕树下的水井挑水。
“阿伟挑水啊!”路上遇到的村民热络的和他打招呼。
乔伟话不多,但有人找他帮忙,只要能帮他都会帮,在村里口碑很不错。
跑了五趟才把大水缸挑满。
谢一诚看他满头大汗,递给他一个搪瓷杯,有些嫌弃的说:“真是当老黄牛的命。”
这孩子实诚的让人心疼,乔老大两口子真是眼瞎,他要有这么孝顺的儿孙心疼还来不及。
谢一诚在心里叹气。
乔伟一口气喝完水,笑出一口大白牙:“我年轻,多做点没什么。谢爷爷,明天我要去县城,我请红兵来帮你挑几天水,下雨路滑你就别出门了。”
谢一诚哼哼:“不用,我又不是不能动。”
他不种地不养猪和家禽,就一人两狗,不洗衣服一缸水能吃一个星期。
乔伟没有继续劝说,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从谢家出来去找宋红兵。
宋红兵是个很跳脱又圆滑的人,跟他性格完全相反。
都说人以群分,上辈子两人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乔伟都觉得奇怪。
“没问题,你回来之前我多过来看看。”宋红兵满口答应,又有点怕孤僻老头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你跟老头说一下,别骂我,我自尊心强没你抗骂。”
乔伟满头黑线:“说过了,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他不骂你,你看我都给他挑多少年的水了,不也经常挨骂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年纪大了你别和他计较,左耳进右耳出不就得了,我回来给你带包烟。”
宋红兵一听有烟,挨骂都不是事儿,挥着手大义凛然道:“老人家走过的路比我过的桥还多,他骂我是看得起我。”
乔伟嘴角抽抽:“......”
宋红兵答应后,乔伟就回家了。
乔父乔母几人正准备去地里干活,本来都要走了,看乔伟回来就不动了,等他一起走。
乔伟就没打算再下地干活,除非分家,把地分给他。
回到屋里脱了草鞋,洗掉脚上的泥擦擦水穿上放在门口的胶鞋。
九十年代初的农村和八十年代差不多,吃饱肚子没问题,只是伙食清淡没多少油水,一个村子两三百人,见不到两个胖子。
乔家大房儿女多负担重,日子过的清贫,白米饭过年过节才吃得上,平时顿顿红薯稀饭加咸菜,红薯多白米少。
新鲜蔬菜都不是天天有得吃,玉米饭也只能农忙时候吃,抗饿。
地里不缺菜,主要是炒菜费油,二是乔家三个女人都是厨房杀手,灶房的活儿做的乱七八糟,再好的食材在她们手里都是浪费。
干脆顿顿吃咸菜。
肉更是两三个月都吃不上一回。
穷得叮当响哪有钱买衣服鞋子,衣服破了补一补,直到实在穿不了为止,在家穿自己编的草鞋,出门才舍得穿胶鞋。
这样贫苦的生活对从不缺吃穿的繁华社会回来的乔伟来说,并不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