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瑶记得很清楚,这帕子是她的,而且是之前莫名其妙丢掉的一条。
这上面的茉莉花,还是她亲手绣上去的。
元瑶当时还挺喜欢那个帕子的,后来忽然就找不到了,没想到居然在江颂安这。
她抬头,眼神明显是在询问,江颂安也意识到了这件事,轻咳一声:“出征之前从你抽屉拿的。”
元瑶愣住。
她张了张嘴唇,原本想问为什么。
但这呼之欲出又心知肚明的答案根本无需多问,元瑶垂眸,心绪复杂。
江颂安也略有些尴尬。
能为何呢。
无非就是他也不知这次出征是否能平安归来,留个念想在身边也好,而为何要偷偷拿,也无非是因为,元瑶从来没有送过他。
两人都沉默一瞬,元瑶眼眶忽然酸了些:“我准备歇晌了。”
江颂安正在想别的事情,没听清元瑶说什么,再回过神,元瑶已经往内室走去了。
他站在外面有些犹豫。
想进去,也有些不敢。
元瑶进去躺下后其实也没睡着,只是背对着他默默调整呼吸,她眼眶泛红心里堵得慌,两人之间多少还有点拧巴。
她也努力听着江颂安的动静,江颂安还站在原地没走。
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江颂安进来,还是希望他离开。
江颂安一开始本的确打算先出去的,可忽然,他似乎又看到了元瑶正在抽泣的背影,心中一动,跨进内室了。
“又哭什么?”从前,元瑶几乎从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但是现在他才回来不到一日,就看见她哭了两次了。
元瑶侧卧在床榻上沉默,她努力没发出抽泣声,任凭眼泪打湿枕头,她也不清楚江颂安怎么看出来的,反正下一瞬,江颂安从后面拥上来,又将她轻轻抱住了。
“我回来一日,你哭了两次,还是不喜欢我、不高兴吗?”江颂安轻轻抬起她下巴,柔声问,他语气平静,显然知道这并非原因,元瑶也清楚这一点,便也垂着眸不答。
良久,江颂安叹口气:“别哭了,快过年了,晦气的很,财神爷明年都不来了。”江颂安用那帕子给元瑶擦泪,也不知道那句话让元瑶心里忽然好受了些,总算有了反应,一把将江颂安手上的帕子抢了过来,自顾自去擦泪了。
江颂安扬了扬唇:“你抢我的东西做什么。”
元瑶水汪汪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这本来就是我的!是你自作主张拿去的!”
江颂安:“可上面都是我的气息了,你也不嫌弃。”
元瑶:“……”
她低头看了一眼,这帕子虽然洗得发白,但是明显折的整整齐齐,可见一直被江颂安咋放在怀中珍藏着,元瑶抿唇:“这个我回收了,改明儿再送你一条新的。”
江颂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笑意扩大:“请掌柜娘子可怜可怜我,这一条也还我吧
,我喜欢的很,早就离不开了。”
元瑶耳尖渐红,她有些不可思议,江颂安从前也这般油嘴滑舌?
夫妻两人对视片刻,眼中都有说不清的情愫交织,江颂安又准备开口说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李战的声音:“参将大人,彭将军叫您快回军营一趟,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颂安愣了愣:“我知道了。”
元瑶也收敛了一下情绪,道:“你有正事的话就去办吧。”
江颂安嗯了一声,问:“我争取在晚膳之前回来,若是没有回,你就先自己吃,另外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我这次就一次去买了。”
元瑶想了想,也没拒绝,直接让江颂安去问羽娘,江颂安点了点头:“好,那我去了,你睡一会儿吧。”
江颂安走了。
元瑶转身躺了下来,那条帕子被元瑶留了下来,正握在手心,她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的确困意上涌,没一会儿就重新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江颂安已经又回来了。
他换了一套白色长袍,正坐在次间看书。
江颂安原本很专注,直到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头,才发现元瑶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江颂安挑眉:“醒了?我叫人摆膳。”
元瑶有些恍惚,看向江颂安的眼神有些陌生,江颂安反应过来,笑笑:“以前不爱看书,但是现在有了官职没办法,总要学一些。”
元瑶轻声道:“挺好的。”
说完便穿鞋下床,羽娘将晚饭送进来了。
自从江颂安回来,全家人默契地分开吃饭,元瑶也没觉得尴尬,和江颂安在饭桌前坐下了。
江颂安:“回来的时候买了些过年的炮仗,热闹热闹?”
元瑶想到两个妹妹,嗯了一声:“也好。”
两人安静地开始吃饭,片刻后,元瑶主动问:“军中有什么要紧事吗?”
江颂安愣了愣,道:“琐事,不要紧。”
元瑶轻轻应了声:“我听说你现在做到参将了。”
江颂安:“嗯,不过只是内定,具体的封官定品可能要年后。”
元瑶:“挺好的,你非池中之物,迟早的事。”
江颂安闻言,看了她几眼:“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个。”
元瑶有些意外,不在意?谁会不在意功名呢。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江颂安目光灼灼,但元瑶却有些闪躲,江颂安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低下头:“算了,吃饭吧。你多吃点,明天就要过年了。”
对了,明天就是除夕了。
元瑶打起了精神:“明天我下厨,做一顿年夜饭吧。”
江颂安也生出几分期待:“好,是有几年没吃到你做的饭菜了。”
元瑶心念一动,轻轻嗯了一声。
这之后,两人再没说什么了,话题仅限于一些简单的家常,但饭后,又有一个大难题摆在了元瑶面前。
江颂安今晚睡哪?
她早上让羽娘将房间收拾了出来,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不过看江颂安这会儿大大咧咧的样子……
难不成……
元瑶心慌地绞了绞手帕,有些不知所措。
江颂安此时站起身来:“不去转转消食?你一天没出门了。”
元瑶心慌地应了一声:“也好。”
转转也好,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于是元瑶起身,准备朝外走。
“等下。”江颂安无奈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斗篷,走上前给元瑶围住,这动作令两人的距离又贴地和白日一样近,元瑶心狠狠跳动几下,江颂安倒是平静地替她系好了袋子。
“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元瑶现在根本不敢看他眼睛,胡乱应了一声之后就出了门,江颂安笑笑,也跟了上去。
小院里安静的很,羽娘和另外三姐妹也默契地回了房,整个元宅一个人都没有。
江颂安打破沉默:“你那些护院我都打发走了,没用,以后也用不着了。”
他回来了,的确是用不上了,元瑶没什么意见。
“另外,这宅子太小了些。”
元瑶看了他一眼,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不小,我觉得挺好的。”
这宅子是她当初精挑细选的呢,长安城的府邸哪是那么便宜的。
江颂安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想说的话便又收了回去,他打着灯陪元瑶在院子里转了两三圈,直到元瑶微微发热,脸色都红润了后江颂安才带她回去了。
“洗了睡?”江颂安道。
元瑶嗯了一声,江颂安便立马放下手中的灯去给她打热水了。
元瑶想拦都没拦住,就见江颂安忙前忙后将羽娘原本做的事都做了,元瑶反倒成了一个被动的客人似的。
“我、我自己来吧。”
眼看江颂安还要端水帮她洗脚,元瑶吓了一跳,连忙推拒,江颂安笑了笑也没勉强。
好不容易,元瑶洗漱完了,她竟有些落荒而逃般上了床,而江颂安则窸窸窣窣地收拾水和盆,等过会儿再进来时,无比自然地熄了两盏灯。
元瑶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自从元瑶搬到长安城之后,也定做了一张架子床,这床有个好处,就是里外和小房子似的,里面宽大的床榻上足足能躺下三个人,在外侧还有个地平,正好能放下梳妆镜和大木箱。
江颂安没上床,而是在外面地平上躺了下来。
只见他从柜子里随便找了床棉被和枕头就准备将就一晚,元瑶一开始还没搞懂他在做什么,等终于反应过来时,江颂安的声音便从床下幽幽飘上来了。
“瑶瑶,我知道你对我还有点心结,你别害怕,我不上去就在这。”他也记得之前元瑶很抗拒那档子事,两人之间的亲密很少。
元瑶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道:“我让羽娘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你为何不回房去?”
江颂安:“离你近点也不行吗?”
元瑶:“……”
黑暗中,两朵红云悄悄爬上元瑶的脸颊,她揪了揪被褥,忽然心下一横:“你立了功当了官,回来却要睡地平,你故意让我心里不好受是不是?”
江颂安:“那怎么办?”
元瑶不说话了。
江颂安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随后,将枕头往床上一丢,他又等了一会儿,见元瑶没动,便懂了她的默认,心口忽然热了起来,江颂安不再等了,他利索地将被子也搬了上去,然后整个人也跟着躺下。
这张元瑶睡了好久的空荡荡的架子床,从前只觉得大,但此时此刻多了个人,元瑶竟然觉得挤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