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病入膏肓需刮骨(上)

现如今再去搭乘渡船,后以双脚丈量人间,有点儿做不到了。

无事还行,有事之时,分明自己比渡船要快,何必再去耽误时间?

即便如此,在绿湖山耽误下来,也都已经冬月了。

第一次听说捣药国时,是只这一隅之地。虽是小国,但大医无数。

只是现在,都去喝符水了,哪儿还有人学医用医?

落地之处,是捣药国附子郡。

刘景浊年少时给人开过个方子,制附子过量了,那人找上门来,说怎么药喝下去,口干的不行?嘴唇都裂开了?

从那时候起,就再没有轻易给人开方子,开也是古方。

落地之后,走了一段儿,比二十年前更甚,与墨漯王朝不相上下。

街上极其萧条,各处铺面门前全是杂草,蛛网笼罩住了门窗,时不时还瞧得见老鼠成群过街。

此地的过街老鼠,就不必担忧人人喊打了,街上鬼都没有。

要说唯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个教祖庙了。

转了一圈儿,刘景浊无奈摇头,极其无力。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日后拔除明教,这些个百姓怎么办?二十年光景,再加十年,足足三十年,足够一个人习惯于跪下磕头便衣食无忧了,到了那时,即便分发田地,他们还会种吗?

九和国就是前车之鉴。

青泥国后,也是时候去见见那位少年教主了,干脆打死算了。

往前几里地,逐渐飘起了雪花儿,前方也有了嘈杂人声。

刘景浊皱了皱眉头,呢喃道:“明教、籴粜门、孟休、天外转世而来谋求机缘的人、十万大山那团紫气,还有我。这还不是全部,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势力混杂,各有所求,且所求甚多。”

本就千疮百孔的人世间,因为这些,恐怕裂缝也在不断增加。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人声嘈杂处。

大冬天的又是大白天,有人被绑在木架子上,下方摆满了干柴,十余人手持火把围在下方。

周围不远,一处宅子里,藏着三十余人,有人手提刀剑,也有人扛着锄头。

老远就听见有个头系黄巾的道人喊道:“此人纠集无知乡民诋毁教祖,不吃菜事魔,不念教祖恩,居然打着推翻明教的幌子落草为寇,此贼当杀否?”

下方数百乡民个个神情激动,齐声喊道:“该杀!该杀!”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这明教初心或许是好的,但人心难测。

只要有人站得够高,时日一长,那人就高不可及了。

好在是此地唯独那明使是个炼气士,境界不高,凝神而已。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过后,明使眯眼看向被绑在架子上的中年人,沉声道:“你知罪吗?”

中年汉子头发凌乱,一双眼睛却极其干净。

“罪?我那好爹将我妹妹献给你,我阻拦,叫罪?我想让庄稼人拿起锄头自食其力,也叫罪?还是说,不服明教管,就是罪?”

明使淡然一笑,摇头道:“看来此獠被魔道浸入骨髓了,也罢,来世做个好人吧,送他去教祖面前忏悔吧。”

火把就要落下,就在此时,有人冲出宅子,以极快速度穿过人群,高高跃起,挥刀往那明使。

可凡人而已,又哪里动得了凝神修士?

与此同时,有人自另外一个方向窜出,以极快速度救下上方中年人。

原来先前那人是诱饵,这些人,想要声东击西。

那位明使随手一挥,打飞面前人,冷笑一声,喊道:“你们啊!非要自己来寻死!”

话音刚落,只见他张开双臂,袖中符箓接连窜出,眼瞅着就要将那些劫法场的人淹没了,有个背剑身影已经站在了明使身后。

墨漯国那次我没管,这次岂会不管?

刘景浊伸手按住明使头颅,一言不发,只是往下一按,明使头颅便被按进胸腔之中。

紧接着,他转身面向那座教祖庙,并指一点,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庙宇已然化作废墟。

刘景浊面向下方,冷声道:“不信太平教的可以走,信的人最好别动,谁动谁死。”

如此动静,下方百姓早就吓傻了,谁还敢动?

但刘景浊一想,还是不妥,便再次放开神识,很快就寻到了这些所谓草寇的落草之地。

他大袖一挥,卷起众人,几个呼吸就落在了两百里外的一处深山。

落地之后,这些人明显还在发愣。

刘景浊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看向那个中年人,问道:“你是他们的头儿?”

中年人这才回过神,满脸感激,抱拳道:“在下张潜,多谢上仙搭救!”

刘景浊摇头道:“不是上仙,与你们一样,都是人。我看你们这寨子,堪堪三百人而已,这就敢与明教开战?”

张潜却说道:“在下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总会有人梦中惊坐起,发觉那个跪拜便能果腹的世道是假的。”

刘景浊叹息一声,问道:“你们的朝廷呢?”

张潜沉默片刻,这才开口:“我听说皇帝陛下一样无可奈何,明使皆是炼气士。”

这处地方很快就会被发现,刘景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他们的退路还有什么。

顿了顿,刘景浊再问:“我不可能一直守着你们,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杀了那明使,很快就会有更多明使寻来的。”

张潜也沉默了,因为这是事实。

片刻后,张潜挤出个笑脸,说道:“他们炼气士,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我们凡人,只会是教徒来清剿,我们还是有些生路的。今日能得先生搭救,我们很感激了。”

刘景浊一言不发,转身找了一块儿大石头坐下,灌起了酒。

如今九洲,各处小国都有明教,好在是各大王朝都在扼杀明教。可即便如此,这些小国加在一起,一样有着无数人啊!

我刘景浊如今力虽大,一时之间,却也无计可施。直接插手去打杀明教,很容易掀起大战,必定是生灵涂炭,死的都是凡人。

狗日的,这不是拿着凡人当盾牌吗?

沉默许久,刘景浊问了句:“你们这样反对明教的人,多吗?”

张潜几步上前,答道:“不算多,但决计不少,至少占两成人。”

刘景浊叹道:“我只能布设一道阵法,暂时给你们圈出来方圆五十里,无人能发现,除非大修士来,否则也无人可进,但你们自己可进可出,大阵能维持十年。剩下的事情,我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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