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定计:地方乱了,朝廷问责

惠安县,县衙。

吴康见海寇退走,便返回来休息,可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盘坐的张培,总也睡不着,不由说道:“护卫守在门外便是,为何来房屋之中?”

张培眼睛都没睁,闭目养神:“这是顾知府交代下来的,若吴同知不愿意,我可以回去。”

“当真?”

吴康眼神一亮。

张培嘴角微动:“我回去,萧成来接替。”

吴康无奈地躺了下去,那可是个亲军卫的千户,嚣张跋扈起来自己也招架不了,那家伙张嘴闭嘴“我是个粗人”,似乎有了这句话就能为所欲为。

夜深人静。

吴康突然睁开眼,小心翼翼下了床,看到张培并无动静,便蹑手蹑脚走至门口,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时汝楫并没有睡,也睡不着,待在书房里等待消息。

冯远虑匆匆走了进来,对时汝楫道:“周指挥佥事来了。”

时汝楫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去迎接,周渊已带了两名军士抵达门外。

看到一脸络腮胡子,容貌粗犷,魁梧有力的周渊,时汝楫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落座之后,便急切地解释道:“顾知府给吴同知派了个护卫,盯得紧,不能来,便让我来接待周指挥佥事。”

周渊端起茶碗,闻了闻,眉头一挑,一饮而尽,舒畅地说:“还是你小子会办事,知道上酒。说吧,这次到底是怎么个运筹?”

时汝楫看了看门口,见有军士守着,便放心下来,低声说:“吴同知与唐通判被顾知府逼得很紧,以顾知府审案时表现出来的睿智与聪敏,用不了几日便会找出我们的破绽,到那时,事情就彻底不好办了。”

“所以,吴同知希望借助海寇的事拖延下顾知府,只不过现在看来,并没达到预期。但海寇事起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结束,是否可以运作一二,将那姓顾的拖下水?”

周渊呸了口唾沫:“听说那姓顾的不过二十出头,毛都没长好,竟然将吴同知、唐通判逼得如此狼狈,还打杀了杨通判,也算是个狠辣的人物,他一直留在这里对我们确实不利。既是如此,那就送他离开,我提议,让唐八户等人将事情闹大,沿着崇武南下,到处烧抢,制造声势!”

时汝楫有些担忧:“他们还不到一百人,怕是做不到这一步吧?”

周渊哼了声:“他们做不到,并不意味着没人能做到,只要烧房子,抢东西,弄得到处人心惶惶,百姓损失惨重的样子,那就能解决姓顾的。”

时汝楫明白了周渊的计划。

知府是一府之主,这里出了任何问题,朝廷都可以拿他问罪。若地方乱糟糟,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那就是当知府的没能耐,没本事。

既然治理不好地方,无法安民,那就只能滚走,换人来治理。

简单来说:

地方乱了,朝廷问责。

收拾铺盖,滚离泉州。

时汝楫敬佩周渊,这个粗人有军功在身,最擅长的就是以乱打乱,现在还是用这一招。

“吴同知来了。”

冯远虑连忙通报。

时汝楫、周渊起身行礼,吴康匆匆走入房间,对两人还礼之后快速说:“我不能留在这里多久,便长话短说。周指挥佥事,你有何高策?”

周渊将计划说了一遍。

吴康微微皱眉:“如此一来,不少百姓恐怕会遭殃,甚至很可能会引起水师再度南下,到那时,恐怕得不偿失。”

周渊摇了摇头:“水师就算是南下,我们也将事情办完了。一旦泉州府乱起来,参政便能以此为借口惩治顾正臣,甚至是摘了他的官帽!到那时,失了权势的他,只能离开!”

吴康仔细想了想,最终认可了周渊的计划:“既是如此,那就由你负责此事吧。昨晚死了两人,全是被张培射杀的,你与唐八户他们接触的时候,需要说明此事,让他们将仇怨记在顾正臣身上。”

周渊爽朗一笑:“看来顾知府身边的护卫不简单啊,若有机会,倒想要讨教讨教。”

吴康起身,板着脸说:“正事要紧,这一次策划海寇,虽没有将顾正臣调出晋江城,但依旧将你调了出来,只要你肯出手,事情就成了一半。你记住,千万要挑选心腹,不可走漏风声,更不可被人发现,否则,都得死!”

周渊毫不在意:“我说吴同知,整个泉州府,就我手中的泉州卫势最大,那顾正臣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奈我何。他手中的那点人手,只能龟缩在晋江城里,想要派人出来找麻烦,根本不可能。”

吴康没有反驳,这是事实。

顾正臣手中并没有几个人能调动,萧成、张培虽然生猛,可毕竟只是两个人,就算他们全派出去,也无法阻挡处处烽火,甚至还可能折在外面。

杀了顾正臣问题很大,整个福建行省都难以承受,朝廷会震怒。但杀了萧成、张培,事态不会太严重。

除了这两个人,顾正臣手里还有谁?

没有了。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周渊,那就只能被这股烽火给打败。

吴康走至门口,突然回身对时汝楫说:“城外的尸体记得处理干净,若被人认出来,后果可不好收拾。”

时汝楫了然:“放心,我已派人处理好了。”

吴康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周渊:“等你的好消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高参政。”

周渊含笑目送吴康离开,与时汝楫寒暄几句之后,便也带军士走了。

吴康返回房中,见张培依旧没醒来,便上了床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缓缓睡去。

黑暗中,一双眼微微睁着,旋即合拢起来。快速跳动的心脏随着气息变得缓慢下来。

清晨。

沉重的眼皮缓缓拉开,视野从昏暗不清逐渐变得清晰。

“你醒了,可莫要乱动。”

针娘伸手将严桑桑按了回去。

“这是哪里?”

严桑桑感觉连呼吸都带着疼,说话之间秀眉紧蹙。

针娘笑着坐在床边,伸手抓起严桑桑的手腕,感知着脉搏:“这是回春药铺,也给人看看病。你这丫头怎伤得如此重,几乎丢了性命,这也就是人送来的及时,给你温服了汤药,这才保住了你这口气。”

“药铺?”

严桑桑的记忆还停在府衙之中,难不成是顾正臣将自己送来的?

他当真有如此好心吗?

“我,我是遇到了坏人。”

严桑桑低声说。

针娘听闻,连连叹息:“这泉州府就是坏人多,好人少。幸是朝廷派来了个好知府,这才让人看到了一线希望。”

“好知府?你说的是顾知府?”

严桑桑有些惊讶。

针娘接过女儿熬好的药汤,轻轻吹着:“除了顾知府,这里还有几个敢为百姓说话、做事的?你难道不知道,顾知府审案,直接将府衙一多半的人都审到了板子与监房里。如此多的恶人都在府衙里面,你说咱们这些百姓还怎么过?”

严桑桑艰难地坐了起来,只感觉受了内伤,想起顾正臣身边那个恐怖的护卫,简直如长刀,一击之下便要生死分出!

元末乱世时,父亲将自己送到道观之中,十年如一日,自己跟着师傅修习多年,这才有了些底子。若没这点底子,恐怕会被人一掌拍死。

针娘絮絮叨叨:“许多人都称其为顾青天,不少冤屈得以洗清,百姓们自是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

严桑桑问道。

针娘喂严桑桑喝了一口汤药:“只是,泉州知府不好当,上一任知府来了没多久便走了,我担心顾知府,兴许也留不太久。还是那句话,这里坏人多,容不得好人。”

严桑桑接过汤碗,一口一口地喝着,待全部喝完之后,将碗递给针娘:“你是在担心坏人将顾知府赶走是吧?让我说,是你不了解顾知府才会有这种担心,他在金陵,可也算是赫赫有名……”

经历过与顾正臣的直接对话,还有这种生死,严桑桑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找顾正臣报仇,很可能是找错了人。

过了这道心坎,严桑桑发现自己并不恨顾正臣。

针娘很是好奇:“顾知府之前在金陵吗?那不是天子脚下,他是什么大官?”

严桑桑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个什么副提举,从七品的官,不过他还是个知县……”

针娘有些失望。

从七品,七品,这都不算什么大官,在金陵估计连皇帝都见不着,也不知道顾知府能不能斗得过这里的坏人。

他若是留不住走了,那泉州府可就真的陷入黑暗了,一丝光都没有。

严桑桑坚持起身,强忍着痛苦扭动了下身躯,浑身的骨节似乎都在动弹,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声响,在针娘震惊的目光中,严桑桑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潮红:“死不了,多谢你了。”

针娘木然地点了点头。

严桑桑离开药铺,站在街上,抬头看着阳光,然后走向府衙的方向。

犯了错,欠了一个人情,总要还了再离开。

坏人多是吗?

顾正臣,我帮你收拾几个坏人,我们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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