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捕快连同御史,闯进了国子监。
临近年关,学生们也都完成了年终的考核,就住京城左近的,基本都回了家,只等年后开学。整个国子监,不剩多少人。
官差进国子监抓人,是极少出现的事情。
一来,监里的学生一般都有背景,表面上贪赃枉法的事情不会做,私下闹出事,家里也都摆平了,不至于让官差光明正大的去读书的地方抓人。
二来,在这教书的教授也好、助教也罢,即便是仅次于监丞的五经博士,也就是八品的小官,根本不入流。
能来着教书当官的,都是读了一辈子书,仕途无望的,更谈不上贪赃枉法。
所以,路上仅剩的那些师生们,看着这一大批浩浩荡荡的人马,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闲杂人等避让,我们不抓国子监的学生!”
带头的监察御史不耐烦的驱赶着这群读书种子。
别看这些人未来可能出人头地,但只要没过春闱,没登两榜,连跟他打交道的机会都没有。
“不抓监生,那你们浩浩荡荡这么多人,来国子监为何?抓厨子给你们烧年夜饭?”
周遭的寥寥几个学生顿时哄笑起来。不知何时,司业从书馆走了过来,颇为不满地看着这群带着刀兵的人。
“这里是国子监,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忌染刀兵!你们这么一群人,就这样闯进来!可有抓人的手谕!”
司业直接挡在了他们身前。
郑怀民收下的监察御史一脸愠怒,看向了捕头王脍。
“大人,这个梅大人并未给我们什么手谕。您那里,没有郑大人的手谕?”
那榆树眼一瞪,脸一黑。
他们查了半天才知道这个白圭生,就是来自云州的士子张白圭,还查到他就住在国子监你,便急匆匆的赶过来抓人了,谁来得及掉头回去要一份手谕在转过来!天都要黑了!
“既然没有手谕,那就是你们携带刀兵,私闯国子监!老夫明日便递折子参你们一本!”
司业冷哼道。
这几个御史面面相觑,各自脸上都充斥着不满和愤怒。向来只有自己喷人,威胁别人要上本参他,还没有别人威胁御史说要上折子的。
真是反了天了!
“司业大人真是好本事,竟然要参我们都察院的御史!”
郑怀民从后面赶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绣着金丝边的木匣子,匣子下面拿着一张公文。
“我道是谁,原来是郑大人!”司业不露丁点笑容,冷嘲热讽道:“怎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夫人没喊你回家吃晚饭?”
一众学子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毕竟这个可是都察院正四品的大官,不是他们现在惹得起的。只不过,这个惧内的郑怀民,在京城一众读书人之间,早就出了名。
陪人喝酒都不敢去教坊司,风月之地碰都不敢碰,这样的人,还算是读书人?
“老匹夫!你欺人太甚!”郑怀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脸色难看至极。惧内是他最痛的伤疤,也是他的禁忌,寻常根本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妻子相关的词语。
结果这个老家伙竟然当众拿来开玩笑。
“有旨意!”
郑怀民厉声高喝。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全都一呆,这位竟然还把圣旨给带来了!这不是专程打脸来了吗?
顷刻间,扑通扑通跪倒一片,哪怕这些自诩风骨的读书人再不乐意,圣旨在上,如皇帝亲临,该跪还是要跪。
看着这个老家伙在自己面前跪倒,哪怕自己在狐假虎威,郑怀民的心里也颇为爽快。
当众把旨意宣读了一边,郑怀民也不喊他起来,直接冷笑着问到:“司业大人,您要不要把这圣旨拿过去,仔细看看。看看皇上,有没有给我进国子监抓人审讯的权力?”
司业的脸色极为难看。
旨是宣给叶轩、郑怀民以及计明的,他不需要接旨,听完自己便站了起来。
徇私舞弊四个字极重,历朝历代为这四字,常常杀得人头滚滚,还牵连到朝中大员。
虽然只是秋闱,还不是春闱,但性质相同,都很恶劣。
皇上既然开了金口,让查,那么这主审官郑怀民的权力,就被无限放大了。只要有合理的线索,他照理都能带走审讯。
“既然没有疑问,那就请司业大人,让开路吧!”张怀民一脸冷笑。
“何人在我国子监放肆?”
一道苍老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司业身后响起。下一刻,那身影便突兀出现在司业身边,与众人对峙。
“祭酒!”一众学子纷纷行礼,神态恭谨。
哪怕是脸色难看的张怀民,也不得不挤出笑容,对着老人行了弟子礼。
“晚辈见过方大人!”
“嗯,你是那个,娶了郭驸马女儿的那个小御史?”
这是方希直对郑怀民的全部印象。
即使心里再不爽,他也要满脸笑容的应声答道:“是!老大人还记得晚辈啊!”
“嗯,老夫记得,当年你的策论写得还行,虽然没什么新意,不过能够做到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就已经很难得了!”
辈分碾压。
这就是国子监祭酒东林书院院长,在士林的辈分。只要是个读书人,基本都要矮了半辈。就算年纪够大,资历够老,在学术上也没人加高。
更何况,方希直还有个太子太傅的头衔,是下一任皇帝的师父!
这样的存在,满朝文武,有几个人敢惹的?
“能让太傅大人记住,已经是晚辈的荣幸了!”郑怀民连连点头。
“嗯,今日所来,可是为了抓张叔大?”
张怀民微微错愕,看向手下的御史。
那人连忙点头道:“大人,叔大是张白圭的字。”
“是的是的,因为事涉罪犯叶轩,牵扯到秋闱徇私舞弊,晚辈不得不将他带走问询。”
面对方希直,他的态度放的很低。不低不行,不然回头一出门,这群学生还有这个司业,绝对就要去外面瞎嚷嚷,说他不尊重方希直。
打压前辈,只是会让他在都察院待不下去。可要是不尊重方希直,他可能在文官体系中,就不用混了。以后太子上台,更是躲得越远越好。
“何必带走,就在此地问询即可,有老夫在,他也不会说谎。给你们带去衙门,一来一回都要明天了。”
老祭酒直接朝前带路,淡淡说道:“跟我来吧。那孩子最近几天,忙的天昏地暗,好在是跟叶轩一起,把东西弄完了,也算是大功一件!待会问话,语气好一点,不要吓他。”
郑怀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自己似乎漏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晚辈一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