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四野寂静。
叶轩脸色平淡，神态自若。身为参加秋闱的考生，他去要求两个能够威胁到自己名次的学子终止比赛，是有很大嫌疑的。
但是他还是做了。
如果不做，他问心有愧。
一个闷葫芦但是用着太极拳的选手，一个出身普通但意志坚定的考生。
叶轩骨子里，是个很善良的人，对待敌人，恶人，他会毫不手软。但对于这些无仇无怨，不作恶的人，他不觉得对方就该这么去死。
大部分的人还在沉默着，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呵呵，我看你就是想让他们没打完就终止，都不积分，这样就能让你稳进前三吧！”
台上有人冷笑着出声，他周遭不少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叶轩看了他们一眼，为首的正是那个在望月楼嘲笑他穷的卫家子弟。
叶轩没有理他。
百姓们嘀咕了起来。虽然他们很多人都觉得叶公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可现在事实就是，两人明明没有受伤，也没打完，叶轩就独自跑上台去，要求裁判喊停。
“若非如此，几位训导和步大人都没喊停，他们的眼力，不比你一个八品都没到的垃圾高得多！凭什么要你去喊停！”
那人说地有理有据，不少观众，哪怕一开始并未怀疑，也不得不乱想起来。
眼瞅着卫家几人说完，叶轩毫无辩解的意思，甚至要转身下台，议论声顿时更大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心虚了！不敢辩解了！”卫健看见叶轩扭头就走，顿时来劲了，放声喊道：“大家伙看到没有，叶轩他就是个伪君子！就是想让黄尚和凌承志微分胜负便停止比赛！都不加分！这让保他稳进前三！”
台下的洛洪斌握紧了拳头，噌的一声站起来，向着卫健所在的观众席走去。
“洪斌，回去，跟狗较什么劲？”叶轩摇摇头。
“哟！怎么，我说点实话，就忍不住了？来打我啊！”卫健继续挑衅。
把两个力竭的病号送到台下，喊来大夫把脉治疗，步鸿羲回到裁判台上，玩味地看向卫健。
“刚才忘了说，叶轩来找我的时候说，愿意一力担责，并且劝我们说，这一局判黄尚胜，积一分，把自己的分再给凌承志，保证他们都能拿满分，他自己可以不进排位赛。”
“至于为什么，方才我已经说了，未免出现重大伤亡。再打下去，黄尚会惨胜，大概率春闱都不能参加。凌承志会死。就这么简单。”
言罢，步鸿羲看向了执事。
执事立马会意，敲响金锣，声音嘹亮：“休息一刻钟，准备第三轮。”
满场寂静。
半晌，台上传来了百姓的窃窃私语：“叶公子，大公无私，菩萨心肠啊！”
只是瞬间，这话便传到了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个人嘴里念叨，直到最后，汇聚在一起，声如波涛，传遍东城。
“叶公子！大公无私！菩萨心肠！”
卫健的脸色绿的发黑。
叶轩依旧神色淡然，步伐不变，走回座位。
“刚刚那人呢？揍他！他不让叶公子打他吗？我们替叶公子揍！”
人群中忽然出现了这么一道喊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卫健的位置，目露凶光。
卫健茫然地看着四周那道道不善的目光，傻眼了。
“打！”
瞬间，卫家人周遭座位上的观众们动手了。一时间，群情激奋，不管有没有修为在身，人们都不管不顾的抡起拳头，狠狠地揍着卫家这群污蔑叶轩的人。
叶轩瞟了眼最高处东北角的几个座位，五个白胡子老头身旁，坐着那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戈尧。
方才那句打人的节奏，就是他带的。
而且，明明是在最高处说的话，声音却像是从看台中央响起。这等功夫，已经不是武技能做到的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六品练气境，灵气外放。
明明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是六品武者了？这怎么可能？
叶轩的瞳孔瞬间缩小。
似乎看到叶轩在望着自己，远处的戈尧放下瓜子，满脸热情地跟他挥手致意。
“小子，你跟谁打招呼呢？”旁边的老头好奇地看着他，眼疾手快地从他怀里抢了几颗瓜子。
“当然是叶轩啦！”戈尧收回手臂，不满地看了眼老头，连忙把剩下的瓜子攥紧。
几个老头抢他的瓜子吃，只是觉得戈尧带来的更香，却不曾发现，那瓜子壳上，隐隐流淌着淡红色的灵纹。
戈尧也并不在意被他们抢，很开心地和老头们侃天说地，从大夏建国一直聊到当今圣上，从风土人情聊到国家政策，从天南海北聊到府城巷弄。
只是，相比于聊天的同时看比赛，戈尧更多的时间，都把目光放在叶轩身上。
他的眼神深处，流淌着奇特的幽暗黑芒。
眼看着卫健等人被一群观众暴揍，叶轩神清气爽，又喝起了茶，嗑起了瓜子，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上勾拳！对喽！打头！打头！别打手臂啊！”
洛洪斌无语地看着自家大哥，刚刚面对那般情景时明明正义凛然，现在看到卫健被打一点也不矜持，反而高高兴兴地在哪喝彩。
“大哥，注意形象！好多人看着呢！”
叶轩摆摆手，丝毫不在意，嘴里继续喊着：“就这么打！用手肘戳他！”
洛洪斌面无表情的撇过头去。
“哇！叶公子好随和亲民！平易近人！大家闹成这样，他也不恼，还和大家一起互动！”
洛洪斌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叹声，人麻了。
一刻钟很快过去。被叶轩打得头破血流的向佐仍然没能回来，还躺在医馆里昏迷不醒。
而力竭的凌承志和黄尚，则在步鸿羲各度了一道精纯灵气，又服用了疗伤丹药之后，恢复了不少体力，脸色苍白地回到了座位。
两人都听说了事件的经过。黄尚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远远地跟叶轩点头致意。
凌承志则是神情复杂，最终忍不住起身过来，向他表示了谢意。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凌承志向他抱拳一礼，脸上满是无奈与失落。
“无碍，只是不想看到你们把命浪费在这里。”叶轩微笑着点头回应道：“不是给你积分了吗，怎么这么颓丧？”
“我这个状态，下一场勉强能赢。可明日与你们几个打，还是没有机会。”凌承志苦笑着，眼里满是不甘。
“秋闱除了解元，其余名次并无作用，何须放在心上？”叶轩安慰他道：“不如好好准备来年的春闱，比如，静养休息，冲击一下三重天。”
凌承志笑得更加苦涩了，摇摇头解释道：“没有资源，没法突破。我已经在这个境界卡了一年了，靠我自己吸收转化天地灵气，恐怕还得一年。”
说到这，凌承志无比羡慕地看了看滕英逸：“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么好的运气。我突破八品，只是最次的那一等灵物。”
滕英逸尴尬地挠了挠头，没好意思反驳。
凌承志的家境不算富裕，但比穷到穿补丁衣服的滕英逸要好些。只能算是普通人家，在明光县城里有一间屋子。
为了让家里这个唯一能够练武的孩子突破八品，父母已经花光了说有积蓄，才买到最次等的灵物。
县学里像他这样家境，二十五岁之前卡在九品的，十有八九，都指望秋闱春闱翻身。
入了朝廷，哪怕只是一个衙役，都能让自己有机会进入淬体境。
武道不度穷逼！
叶轩慨然长叹，这才是大夏治下，正常武者的常态。
没钱，没运气，天赋也不算多高，不入官府序列，就只能争渡。
“等明天，你去申请一下补助，买个聚灵阵和化灵丹，春闱之前应该是可以突破三重天的。”
“补助？算了吧，没关系，根本排不到。等发的时候，都明年后年了。”凌承志摇头。
“没事，去申请就行，衙门那边，我找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