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怀民站得笔直，大有天顺帝要是不答应，他就要撞死当场，让老皇帝遗臭万年的架势。
哪怕皇帝非常厌恶被臣子威胁，可御史威胁皇帝的权力，本就是他们自身授予的。
天顺帝先是看向了其他人，问到：“其他爱卿可否还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
眼见所有人无话可说的样子，他也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连成济松了口气。
虽然惹得皇上不喜，但事到如今，这事看起来，是要成了。
成了就好，对张老爷子那里，就有交待了。
所有张明煦势力的官员纷纷松了口气。
郑怀民看着高坐在上的皇帝，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他没有勾连任何人，对于跟着出头的军方势力，他也很茫然。
但这件原本他以为，必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在军方一众大员的联合下，逼得皇帝不得不开启调查。这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怜的孩儿死在叶轩手里，自己那个五品的义兄也一去不复还，十有八九一样死在了保护叶轩之人的手中。
杀子之仇不报，他绝对不甘心。
然而下一刻，天顺帝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虽然郑爱卿说的有道理，并且这么多的大臣也都赞同，但是，毕竟那叶轩是虎侯的长子，就这么贸然加以审查之罪，未免寒了虎侯的心！”
天顺帝又恢复了往常那平易近人的笑容。
这话在群臣听来，却如同晴天霹雳！
连成济的大脑在疯狂的运转，不断剖析天顺帝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皇上要对叶振武开刀！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有一个没想到的人站了出来。
张弘新直接越过郑怀民，眉头深深蹙起，怒目凝视着天顺帝，朗声道：“陛下此言差矣！”
连成济疯狂向他使眼色。
陛下此言差矣这样的话，是做臣子该说的吗？私下里近臣没遮拦也就算了，现在可是朝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削皇帝的脸！
“嗯？张爱卿有何高论？”
果不其然，天顺帝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陛下，高祖曾云：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才是得人心之举！保公正之举！如今怎能因为叶轩的生父乃是当朝统兵元帅，便有罪不举？有案不察？这般有失偏颇！怎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张弘新就差直接骂他是昏君了。
天顺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是在骂朕昏庸无道？虎侯戍边十余年，保我大夏边疆十年未有战事！妖蛮不敢犯边！如此大功！其子不过犯了些许小事，就不能以功抵过？”
张弘新梗直了脖子，回到：“非也！陛下此言又错矣！自古功过不想抵，功便是功，有功嘉之！过便是过，有过罚之！虎侯有大功，陛下也有上赏！何来抵过之说？更何况，这些功劳，都是虎侯一人所为！与其子又有何干！”
“你是说，朕不该让虎侯以大功福荫后代？”
天顺帝的眼睛深处，泛着诡异的光。
“钱粮土地名声爵位，已是福荫，不可再多。”张弘新站得笔直。
众臣却听得发寒。
这个对话，已经朝着不对劲的地方走去了，已经从该不该查叶轩，变成了子孙后代能不能享先祖之福。
这满朝文武，有多少是靠着前人的关系，才进来的！这全国上下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官员，又有多少是靠着前人关系，而混上去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张弘新这话，是在斩他们的根！
郑怀民察觉到了不对劲，话题已经被张弘新带偏了。
再这么聊下去，恐怕满朝文武都得得罪！
“陛下！且不论福荫不福荫的问题，今日微臣只想请陛下下旨，让我等彻查叶轩秋闱是否存在徇私舞弊一事！”
他赶忙站出来拉回话题。
连成济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对着己方势力的诸人使眼色。
一群大臣再次躬身请求道：“恳请陛下降旨！”
接着，满朝文武所有人集体躬身请求到：“恳请陛下降旨！”
天顺帝不怒反笑，他已经知道了这群人的态度，这边够了。
“既如此，朕就如了尔等的意思。擢郑怀民为此案的主审官，计明为此案的副审官，连同都察院治抚司，一同审查叶轩秋闱徇私舞弊一案！”
金口玉言，一朝定性！
所有人都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徇私舞弊四个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那就不可能再撤回。
不管审查结果如何，有了这个名头，叶轩未来的仕途，基本就完了。
至于最后到底定不定罪，罪名有多严重，都不重要。
这件事到这，随着金口玉言一锤定音，叶轩的未来已经死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就要退朝休息之时，变故再生。
左都御史霍农突然站了出来，沉声说道：“陛下！右都御史张弘新，妄议圣言，以下犯上，犯了大不敬之罪！臣建议陛下，将其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群臣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霍农疯了吗？张弘新一直以来都这性格啊！而且最喜欢攀扯撕咬的对象就是叶振武，今天跳出来把叶轩的罪名做死，完全符合他一向的人设和态度。更何况，其实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直白而已。
果然，天顺帝好心劝说这位都察院的正官：“不必如此！张爱卿只是性子耿直！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偶尔夸大其词而已。”
明褒暗贬，看似维护实则抨击，所有人都听出了天顺帝的弦外之音。
难不成今日要变天了？
连成济老骥伏枥不为所动，死死站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冒头。不然火上浇油不说，搞不好自己这波人都得倒霉。
这时候，都察院左右副都御史同时站了出来。
“陛下，此人多年来嚣张跋扈，仗着张老大人的功勋，以为无人敢治他，狂悖犯上，中伤百官！今日更是在年关大朝会上口出狂言，欺辱圣上！这等恶徒，还望陛下不要姑息！”
“况且，此人之前自己便有言，前人功劳，后人无荫！他自己却做不到！此等言行不一之辈，仗势欺人之徒，如何呢能让他待在右都御史一位上！祸乱朝纲！恳请陛下下旨！”
都察院一众能入朝的御史全部站了出来。
“恳请陛下下旨！”
整个皇极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道惊天霹雳在每个人的心中响起。
今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全都超出了他们的所知。事前毫无风声，突然就有雷霆降落，让人惊骇。
上一秒，军方势力怎么逼迫的天顺帝，下旨审查叶轩。这一秒，都察院就相同方式“逼迫”天顺帝，下旨查办张弘新。
如出一辙！
看着台下乌泱泱一大片群臣，天顺帝的严重流淌着几分爽快。但他表面上却一副极为难办的样子，似乎不肯开口！
“陛下！此贼不惩！后患无穷！若是御史乃至百官人人都学他这般，欺君犯上，这天下，究竟还是谁的天下！”
霍农老泪纵横，跪地叩首，额头血污一片。
“霍爱卿快起来！朕，随了你们的意就是！哎！还望张老将军不要怪罪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