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裴行端还有点人性,只怕这只耳朵日子一长是真的要聋透了。
医生关照她近期好好休息,清淡饮食不要再受刺激。
小小的面诊室,人走过,锦旗下边明黄色的流苏轻轻摆动。
裴行端面无表情站在桑渴身后,听着医生老头絮絮叨叨。
桑渴整个人也听得懵瞪瞪的,只知道点头。
她还套着宽宽肥大的校服外套,整个人像只呆鸵鸟,又瘦又弱。
裴行端盯着她的后脑勺,微微皱起眉。
他站了会,觉得没劲靠着墙壁,低头下意识去摸烟。
老医生和桑渴的对话从不远处传过来:“被球砸过后,还有没有做剧烈运动?”
“没有...”
“有没有休息?”
“...”
一问一答,问了不少问题,桑渴性子呆板,也不知道主动说哪里疼。
直到最后问到耳朵,桑渴说她疼的最厉害的地方是耳朵的时候,老医生猛地怪叫一声,戴上眼镜,要仔细看桑渴的耳朵。
用耳镜看完才知道,耳鼓膜破了。
流了不少的血,已经在耳道结痂。
医生问她为什么不早说,再迟来些只怕是要更严重,甚至可能会聋。
裴行端刚摸出根烟,闻言抬起头,正巧桑渴将头侧过来,将那只受伤的耳朵对着医生,她迅速偷瞄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料到裴行端会看向她,视线交汇,桑渴一愣,猛地收回视线。
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握紧成拳,她在紧张。
裴行端眼底没什么情绪,扭了两下脖子,注意到墙壁上偌大的禁烟标志,默默将烟揣回裤兜里。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那老医生在瞎他妈乱说什么?
不过是一个破篮球,耳朵能被砸聋?
开什么国际玩笑。
清洗消毒耳朵的过程格外漫长。
“会疼。”老医生眼镜架在鼻梁根,穿着白大褂,放缓了声音,“小姑娘,疼要说。”
桑渴点头,咬着嘴唇。
因为刚才偷瞄被抓包,她之后竟再也没看过裴行端一眼。
裴行端倒是目光幽幽,深深浅浅地落在桑渴身上。
这年的桑渴,头发不算长,细细软软还泛着点营养不良的淡金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有时候也会扎头发,但更多的是披散。
小短发包裹着她苍白的脸,无神的双眼,淡色的唇,小巧的鼻子。
裴行端喜欢黑长直,桑渴的头发既不乌黑也不长。
她体质差,生不出一头乌黑浓密,能讨好裴行端的长发。
委实可怜。
有护士进来,看见了惊呼:“小姑娘怎么搞得呀,怎么现在才送来,年纪轻轻耳朵不想要啦?”
桑渴咬唇不说话,她交际能力基本为零,常年面对的都是裴行端这类说话没谱,阴森怪气,痞里痞气的人,面对这种问话本能的只知道低下头。
但是老医生又说:“姑娘,别低头。”
桑渴又不敢看裴行端,僵持之余只能垂下眼。
裴行端双臂抱胸,倚着墙壁,眼底情绪寡淡。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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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偏执着迷
耳朵消炎工作处理完后,老医生去到隔壁换药水。
不多时又进来一个资历偏老的护士,看上去像是护士长级别的,一进来原本话很多的小护士顿时不作声了,拿完水壶就迅速离开。
是她最先发现桑渴膝盖也受了伤。
见多了忍痛的病患,一抬眼几分痛楚隐忍都能明白,况且桑渴也没有故意去掩饰,只不过她一声不吭,不刻意提,也没有细心的人去发现。
桑渴正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第一轮的清洗已经结束了,很疼,但是是她能接受的痛感级别。幸亏耳鼓膜就破了一点点,血流的也不多,只是她体质太差,差点引起中耳炎,恶心头晕也已经够她受的了。
老医生让她别乱动脖子,头稍微朝左边倾,她像是一只提线木偶,悉数照做。
不料那个资历较老的护士在经过她时,突然就在她身前弯下腰,将她的校裤给撸到大腿上面,桑渴惊呼一声。
后面的裴行端也没料想,听见桑渴的叫声后急了,快步走到那护士跟前,“喂!”
明显面色不快,语气冒冷。
桑渴吓得匆忙去抓裴行端的衣摆,怕他在这里又闹起来,另一只手想去放下被提上去的裤脚,试图掩饰伤口。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护士手下边俨然露出来桑渴蹭破皮的膝盖骨,她小腿跟竹竿子似的细,桑渴唯一的优势是她生的白净,皮肤是冷白色的,因此那块沾着点黑色污血的地带就更显得狰狞。
裴行端上一秒还凶的不行,下秒看见伤口后眼神一暗,蓦地哑了声。
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看着有几分血腥锥心,他竟然毫不知情,刚才凶巴巴的气势瞬间没了。
桑渴的手还在不安分地挣扎,护士将桑渴的手压住,不准她放下裤子,看向裴行端:“小伙子,压着她点。”
裴行端站着不肯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神色微微泛着异样。
护士见叫不动,也不勉强,兀自将桑渴的手摆到桌面上。
“想留疤你就放下。”想留疤你就放下裤子,我也懒得帮你清理伤口血污。
她看惯了死人伤患,说话语气冷冰冰的。
桑渴毕竟是个小姑娘,爱美是天性,虽然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还是憧憬美好的人和事物,譬如——裴行端。
她不想留下疤,眨巴眨巴眼,咬唇之后还是听话了。
护士见她乖乖听话不折腾了,起身快步走出小诊室去拿酒精棉签。
桑渴没想过会遇见这样热心肠的护士阿姨,也不知道她如何发现自己这里有伤口的,有些心忡,但她仍不敢看向裴行端,于是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诊室一下子突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有些僵。
裴行端的脸隐没在光线不甚好的墙边地带,深深浅浅的阴影落在上面。
桑渴的鞋子是土里土气的老北京布鞋,鞋面上还绣着小桃花嫩绿叶,鞋子是她爸给她买的,桑爹没什么本事,做些小本买卖,整月整月的外出送货跑单子,就为了给她日后攒份嫁妆。
桑渴怕他一个人途中孤单,小土狗每次也都让爸爸带着。
桑渴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偷偷看隔壁家的裴行端,周围人口中的裴小少爷。日子一久就演变成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
不知不觉一跟就是快十年。
桑渴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不料一张俊脸毫无征兆地突然就凑到她的跟前。
裴行端突然就在她身前蹲下了,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径直逼向她,桑渴一惊,整个人朝后仰翻,本能双手朝前抓,空中扑棱了两下,末了抓住了裴行端的头发。
裴行端“嘶——”了一声。
疼。
桑渴稳住身形后,白了张脸迅速松开他的头发,又开始不停地念,“对不起....”
心跳如雷。
裴行端皱着眉,整个人蹲在她的身前,自上而下看着她,这个姿势有些狎昵,桑渴不自觉红了张脸,她眼睑也红,整个人像是刚刚被蹂.躏欺负过。
从桑渴的角度看裴行端,他整个人姿态很慵懒又很随性,眉骨十分高,眼窝且深邃,薄唇挺鼻,凉薄的眼,桑渴不自觉有些看呆。
不多时,他讥诮的嗓音传进桑渴机能正常的左耳:
“桑渴。”
“你是故意的?”
桑渴微愣,什么故意的?
裴行端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调调,即便他此刻明明就在桑渴的身子下边,也能轻而易举用气势压制住她。
他看看近在咫尺的受伤膝盖,那儿紫黑紫黑的,又看看桑渴,她的脸很红。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婊里婊气。”
“你以前从不这样。”
“桑渴。”
语气沁着凉意,似乎还有点愠怒。
他眼珠黑皴皴的,将桑渴眼底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桑渴原本微红脸渐渐退去血色。
他竟然说她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