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陆老夫人正坐在上首喝着茶。
几日不见,陆老夫人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愈发的明显了。
萧云煜见状,对陆国公命不久矣的传闻深信了几分。
陆老夫人同大长公主是挚交好友,她们两人都是格外注重形象之人,能让她顾不上梳妆打扮,必定是陆国公的情形不大好了。
想到这,萧云煜的态度愈发端正了。
“老夫人。”萧云煜拱手,身后的随从立刻将堆得足有一人高的木盒端了上来。
“这是本王的一些心意。”萧云煜道,“听闻陆国公病了,本王特意让人将库房中的药材全都拿了过来。”
“若有本王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夫人大可开口。”萧云煜真心实意地说着,“本王见府中上下都在忙活,可是要出远门?”
陆老夫人眼中闪过些许复杂,她看了眼萧云煜,片刻后才开口:“老身也不瞒着殿下了,如今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他心中念着我那不成器的养女,我们老两口要去沧州一趟。”
养女?
只是迟疑了一会儿,萧云煜便想了起来。
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的确是有一个养女,叫做蒙严琳,多年前嫁去了边关,正是如今的沧州知州董林。
“沧州路途遥远……”萧云煜皱了皱眉,“陆国公既已病重,这一路上恐怕……”
他对陆老爷子的担忧是实打实的,陆国公手中拿三千精兵,是所有皇子眼中的肥肉。
陆老夫人仿佛没看出他的顾虑,自顾自的说道:“我也骂过他,但他说,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十几年不复相见,他也想了十几年。”
“前几日,我们恰好收到了沧州来信,严琳最大的女儿将要成婚,他想着趁此机会,去沧州一趟。”
“他是个老顽固,无论我怎么说,始终都不肯松口,周院正说,他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我总不能拘着他,让他……死不瞑目。”
萧云煜听得这话,立刻改了口:“既是如此,那本王出一队人马,护送陆国公去沧州,还有周院正……本王会去求父皇,让父皇准许周院正随行。”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殿下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陆家已有一支军队,若再带上殿下的人,恐怕要引来北狄异动了。”
“况且此行正逢秦王世子奉旨前往边关考校军队将领,有秦王世子相护,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得裴慎的名字,萧云煜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对上陆老夫人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睿智双眸后,他又立刻改了口:“裴慎行事谨慎,麾下的禁军更是骁勇,有他相护,必定能平安抵达沧州。”
陆老夫人眉间的凝重始终不曾消散,她苦笑一声:“但愿如此。”
瞥见陆老夫人神情,萧云煜一时半会竟不知该怎么说明自己今日来意。
他本是想着解释之前的种种事,然而陆老爷子病重,他此时提起,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时,陆老夫人又道:“这一次,皎皎也会随我们老两口前往沧州。”
萧云煜满腹的话语被这一句堵了回去:“知微也去沧州?”
“正是。”陆老夫人说到这,又叹了口气,“皎皎自出生后,还不曾见过她这位姑母呢。”
此话一出,萧云煜再也没了挽回的念头。
他鼓起勇气道:“老夫人,可否让本王见一见知微?”
“她正伤心着。”陆老夫人犹豫了。
萧云煜迅速接过话:“无妨,本王只是想要与知微解释几句。”
“带三殿下去后院。”陆老夫人朝着外面招了招手。
身材格外高大的丫鬟立刻走了进来,她几乎都要跟萧云煜一样高了,正是云翳。
云翳笑了笑,笑容略有些僵硬,但萧云煜却没留意到,他正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陆知微满意。
陆知微如今的院子,在陆国公府东面。
还未走到院门口,萧云煜就听得身旁的丫鬟道:“殿下,您在这稍等片刻,小姐待会儿便出来了。”
闻言,萧云煜顿了顿。
从前,他是可以直接进去的。
可现在,他竟是被直接拦在了外面。
萧云煜不悦地皱了皱眉,然而门口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曾瞧见他的不满。
等了好一会,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方才走出了垂花门,缓慢的走到了他面前。
陆知微正在同身旁的丫鬟说些什么,漂亮的桃花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云煜总觉得陆知微在看来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陆知微轻声细语地说道。
此时她的态度,就像是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雾,萧云煜根本无法猜出她心中所想。
只是,在萧云煜心中的疑惑刚升起时,熟悉的陆知微又出现了。
她带着些许醋意,不满的说道:“殿下不是在陪陆清婉吗?”
萧云煜暗暗松了口气,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讨好:“知微,我与清婉只是兄妹之情,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你恐怕不知道,三年前那场秋猎,正是清婉救了我。”
“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不能对她的难处视而不见。”
“救命之恩?”
陆知微斟酌着萧云煜这句话,突然,她眼底浮现出了一抹讥诮的笑。
“这么说,三年前殿下掉落悬崖,你以为是陆清婉救了你?”
陆知微轻声问着,萧云煜皱起了眉。
他总觉得陆知微这句话意有所指。
然而任他如何想,都不曾从中发觉异样。
“的确是她救的我,我记得十分清楚。”
“当时我重伤昏迷,但最后看见的,是她腰间的那枚玉佩。”
“原来如此。”陆知微点了点头,眼底有着冰冷的笑意一闪而过,“对待救命恩人,殿下此举倒也正常。”
难怪……当时陆清婉想尽办法拿到那块玉佩,原来是这样……
闻言,萧云煜悬起的一颗心始终不曾落下。
陆知微虽是笑着,可他却不曾感受到一丝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