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榷场本应是紧闭的大门,却在此刻悄悄地打开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高大的几十人鱼贯而入,在黑夜中压迫感十足。
守门的将士对这些个明显不是楚国人长相的男人们视若无睹,见他们看来,连忙闭上双眼,仿佛是早已经睡着了。
他们在榷场待了许多年,见多了身边的人因为好奇心丢了性命。
不该他们知道的东西,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这些个高大的男人见他们如此胆小,一个个都发出了嗤笑声。
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人发觉,直到面前那条黑漆漆的小巷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今时不同往日。”那人用温和的声音,说出让他们不寒而栗的话语,“若因你们的骄傲自大导致我的计划失败……”
他笑了一声:“草原上的狼群如今正是饥寒交迫的时候。”
闻言,方才还是一脸得意的众人迅速低下了头。
“属下知错了。”
他们异口同声道。
站在黑暗中的人终于显露了身形,正是两日不曾出现的宇文寒。
“让你们带来的东西呢?”宇文寒沉声开口。
他目光落在为首之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的那个足足有人头大小的锦盒中,待掂量出里面东西的多少后,他皱起了眉。
“就这么一点?”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那些刚长出叶子的曼沙华一夜之间都枯萎了。”为首的人一脸凶相,但在宇文寒的面前,他也只敢缩着脖子回答。
宇文寒面上没有太多神情波动,但瞧着他幽深的瞳孔,还是让人提起了一颗心。
“罢了。”宇文寒不过思索片刻,就做出了决断,“将它们都留着,我还有用处。”
因为急切地想要控制住陆国公,他在回翠坊后便派人传出了消息,让人快马加鞭地从北狄将剩下的曼沙华运来。
既是要控制陆国公,边关这些将士们也不能少。
可天公不作美,这仅剩的曼沙华,恐怕也做不出几颗逍遥丸。
既如此,只能狠心舍弃下这些棋子,将全部的筹码都压在陆国公身上。
心腹完颜锡跟在他身旁,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小声叮嘱着这几个刚来榷场的手下。
“这几日,你们就好好待在翠坊。”完颜锡嘱咐道,“切记!绝不能踏出翠坊一步!”
这些手下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身上的血煞气息止都止不住。
陆知微带来的那些人可都是陆国公麾下的精兵强将,一旦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殿下多年的计划将毁于一旦。
完颜锡一开口,几人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他们像是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人身后,
翠坊内,一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瞧见贼眉鼠眼的欧阳明,宇文寒不着痕迹地朝着完颜锡看了眼。
完颜锡会意,朝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几十人立刻隐没在了黑暗中。
方才便瞧见了许多人的脚步声,欧阳明心中估摸着大概的人数,转过了身。
谁知面前只有宇文寒和完颜锡两人。
他心中冷笑,都已经合作好几年了,宇文寒还是这么谨慎。
不过他只要能拿到银子,对这些事倒也没有那么在意。
“二王子,你的机会来了。”欧阳明笑了起来,说着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陆国公的病更重了!听闻已经昏迷不醒了!”
“沧州那边正快马加鞭送信过来,催促陆知微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说到这,欧阳明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了。
“你手中那些曼沙华,可算是能脱手了!”
宇文寒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相反,欧阳明的话,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疑惑。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假消息?”宇文寒反问了一句。
欧阳明摆摆手,飞快地说:“绝不可能是假消息!蒙严琳那个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没人能瞒过她那一双眼睛!”
“蒙严琳传信过来,她是亲眼瞧见陆国公吐血昏迷的,也派了手下的大夫去把脉,的的确确是病危了,脉象几乎都没有了。”
宇文寒皱着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紧要关头,不得不谨慎些。”
欧阳明笑了笑:“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笑得只剩下了两条眼缝,心中将宇文寒骂了一通。
若是不信,倒不如自己去查。
偏偏宇文寒的手还伸不到陆国公身边,只能反过来责问自己。
欧阳明心中骂骂咧咧的,但想到将来陆国公上瘾发疯的模样,他心中又畅快起来,催促道:“三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了,陆知微还不曾来翠坊,依我看,你不如主动些……”
“越是主动,就越是可疑。”宇文寒声音很是沉稳,他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欧阳明。
欧阳明躲闪不及,眼中的不屑悉数被他看了去。
正当欧阳明讪讪一笑,试图将此事混过去时,却听宇文寒道:“欧阳将军为官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
闻言,欧阳明脸色扭曲了起来。
他盯着宇文寒,暗暗磨牙。
这个兔崽子!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将他的项上人头拿来盛酒!
这时,宇文寒将手中的锦盒打开。
一瞧见里面鲜红妖艳的曼沙华,欧阳明那些怒火瞬间被压了下去,他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手已然挡在了身前,高声道:“你别过来!”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曼沙华的恐怖之处。
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些下属们,如今一个个瘦骨嶙峋,每月都要服用逍遥丸,若是没了逍遥丸,那发起疯来的模样,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反观他面前的宇文寒,不仅将这一盒子的曼沙华稳稳当当捧住,甚至还能拿出一朵曼沙华,放在手中把玩。
对上欧阳明惊恐的目光,他笑得十分温和。
“欧阳将军不必害怕,都这么多年了,你总该知道它的药性。”
“只要不服下它,哪怕是将它碾碎了涂在身上,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听得这话,欧阳明背后泛起了阵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