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朕说……”皇帝要开口,但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却格外艰涩。
太后眯起双眼,心中划过许多念头。
她还从未见过皇帝有这样犹豫的模样,依稀记得,在二十年前,皇帝也曾……
二十年前!
太后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她死死的盯着皇帝:“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告诉哀家……他是绮淓的儿子?”
二十年前,皇帝青梅竹马的宠妃兰贵妃自焚而亡。
当时,兰贵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却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同年,秦王将养在秘密处的王妃接回京,年关将至,王妃早产生子。
一瞬间,这些信息清晰的浮现在了太后的脑海中。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若裴慎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下,那就正好与兰贵妃腹中的孩子月份一样!
“他是绮淓的儿子?”太后对皇帝步步紧逼,“他是皇子!”
皇帝闭上双眼,悔恨道:“正是。”
太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她冷笑了几声:“皇帝,你以为你几句话,哀家便会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你与绮淓的孩子?”
“绮淓为何葬身火海后,嫁给了秦王?难不成她与秦王早就有染?若她与秦王有染,那裴慎可不一定是你的种!”
太后在气头上,加之她早已被安王的死刺激得理智全无,什么话更伤皇帝的心,她就越说。
皇帝面露痛苦之色,良久后,才说道:“皇姐告知了朕,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她说的?”太后一愣,随后恼道,“她与绮淓一贯要好,万一是替绮淓瞒着你呢?”
“绮淓生得那样貌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哀家可是听说,哪怕秦王妃死了十几年,每到她的忌日,秦王也会在她的坟前哭得不能自已。”
“你如何肯定,裴慎是你的种?”
“秦王不能人道。”
皇帝一句话,便让太后愣住了。
太后不敢相信这荒谬的理由,她像是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地盯着皇帝:“你疯了不成?若他不能人道,那他府中那两个儿子是怎么来的?”
“秦王当年随朕打天下时,因为落马受过一次重伤,那次重伤后,他便没有了能让女子身孕的能力,这都是周院正所言,母后若是不信,不妨问一问周院正。”
“秦王不知道此事,因为周院正只告诉了朕一人,而朕,让他瞒住了秦王。”皇帝冷着脸道,“当时正值关键时候,朕不愿让他分神。”
“母后难道不知道,秦王的两个儿子,都比裴慎大了两岁吗?那次落马,正是在韦氏有孕期间,从那以后,秦王府再无姬妾有身孕,除了被他接进府的秦王妃。”
“裴慎是朕的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太后只觉得荒谬:“秦王是傻的不成?他怎会将世子之位送给……”
话到了嘴边,太后却又说不下去了。
绮淓貌美,当年不知有多少男二爱慕她,秦王便是其中之一。
是绮淓与皇帝两情相悦,这才让皇帝抱得美人归。
秦王对绮淓的深情,人人都看得出,他甚至娶了绮淓的侍女为侧妃。
依着他对绮淓的痴迷,愿意用自己王妃的位置保护绮淓,愿意将世子的位置留给绮淓的孩子,这并不稀奇。
当年她还有精力时,屡次举办宴会,从未见过秦王妃入宫,只听说过秦王妃病弱的名声,如此看来,这恐怕也是秦王为了保护绮淓的手段之一。
“他可真是深情。”太后冷笑,“明知裴慎是你的儿子,竟也愿意养了裴慎这么多年,竟也替绮淓哭了这么多年!”
“倒是你!”太后讥讽一笑,“不敢认自己的亲儿子,只敢在别的地方补偿他,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又是何苦?”
被太后说中了痛处,皇帝脸色一沉。
太后见状,更是笑得开怀。
“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太后阴恻恻地说道,“为了皇位,你立了刘氏为后,绮淓郁郁寡欢,不惜假死逃脱你的桎梏。为了皇位,你不惜养废了自己的亲弟弟,还亲自下令杀了他。”
太后冷笑,“而你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与自己最爱的女人天人永隔,与拥有她血脉的儿子永远不能相认!与哀家的母子情分,就此到了头!”
太后哈哈大笑,眼中都有了泪光浮现。
皇帝的脸色阴寒,定定地看着太后。
“母后,慎言。”
太后大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将绮淓的死因归咎在我头上!你觉得,都是我逼得你们两人有了隔阂!是我逼得绮淓自焚!”
“可绮淓那样一个奇女子,又怎会因为我的刁难而自焚?”太后毫不犹豫地戳着皇帝痛处,“说到底,是你让绮淓失望了!”
“哀家还记得,当初你允诺绮淓,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你刚当上皇帝,便将刘氏立后,绮淓伴随你打天下,你却将绮淓封为贵妃,将自己当年的许诺忘到了天边。”
“你为了稳固朝堂,一个接着一个妃子纳入后宫,生下了三个皇子,直到老三出生,你才大发慈悲,停了绮淓的药,让绮淓有了身孕。”
“绮淓那样聪慧,她怎会看不出你的手段?”太后反问,“皇帝,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吗?还是你自欺欺人?依旧欺骗自己,绮淓仍然深爱你?”
“母后,您累了。”皇帝的脸色一阵变换,最后她神情平淡道,“也该回去休息了。”
太后冷着脸,甩开了他伸出来的手:“皇帝,哀家还没说完!”
“绮淓假死离宫,她必定是恨极了你!”太后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她的儿子,如今还叫着另一个人当父亲!”
“这都是你的报应!”太后厉声道,“是对你无情无义的报应!”
满意的看着皇帝脸色黑如锅底,太后笑声愉悦,扬长而去。
剩下皇帝一人,站在了太极殿内。
太极殿空旷,微风拂过,却让他红了眼。
“绮淓……”
大殿内,只余下他喃喃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