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平州,一轮强劲的音乐响起

第136章 平州,一轮强劲的音乐响起

“军事通行权?这是什么东西?”

耶律迭剌醉醺醺地拿起赤巾军送来的书信,左看看、右瞧瞧。

总觉得每个字都很熟悉,但拼在一起就不认识了。

他的部落横在平州和营州之间,过着半民半匪的生活。

之前,他还赶走了闯入此地的山贼,彻底霸占了这片风水宝地。

说起来,那伙夹着尾巴逃走的山贼,好像就自称“赤巾军”来着……

“大汗,那些汉人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他们的军队通过我们的领地……”

“娘的,你当老子看不懂?”

耶律迭剌狠狠扇了手下一耳光,打得那个多嘴的小伙子眼冒金星。

“他妈的,那窝汉人真不把我耶律放在眼里!”

他越想越气,一脚把那小伙踢翻,踢得对方头破血流。

“妈的,妈的!汉人竟敢用他们的臭蹄子玷污我祖上神圣的土地!老子真是对他们太客气了!”

耶律迭剌觉得,这块土地他可以不住,可以每年抛荒,带着全部落迁往隔壁营州。

但别人绝不能染指,碰一下都不行。

尤其是汉人,那些只会地里刨食的外来人他早就看不爽了,应该全部滚回燕山之南。

其实辽东不是北边的兴安岭,气候还算可以,民众完全可以定居,不用过颠沛流离、逐水草而居的生活。xuqi.org 海豹小说网

但耶律迭剌的部落有点特殊,每年在两地往返,依据的并不是气候。

而是首领本人的口袋深浅。

每当他手头宽裕的时候,就去营州享受无拘无束的羁縻政策。部落之中他最大,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

吃喝女票赌花光了钱,他就浑浑噩噩地回平州,压榨部落民众、抢劫行商,攒够钱了之后,继续回营州逍遥自在。

两头通吃,好不自在。

而平州官僚力量薄弱,政令不出县城,也只能放任这伙部落为祸一方。

时间一长,他的部落收拢了两地的胡人,已经颇具规模了。

耶律迭剌喷吐着酒气,很有成就感地俯瞰山下。

他的部落风头正盛,马上的汉子们威武雄壮,帐篷连绵,治下的农夫们正在冒着严寒辛勤劳作,为他下个月的享乐积攒铜板。

至于那伙请求什么“军事通行”的赤巾贼?

手下败将罢了。

还敢来挑衅?

耶律迭剌灌了一大口酒,借着酒劲,将赤巾贼的来信绑在箭上,往对方领地的方向射了出去。

“正好那伙汉人送上门,把他们全部杀死,土地钱财全部归我,哈哈哈!”

…………

“呜呜呜,明爷我错了,是小的我有眼不识燕山,我再也不敢挡您的道了……”

耶律迭剌被打至跪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就在他向山里面射出那支箭的下一刻,山里面突然嗷嗷叫地冲出一伙包红头巾的大汉,把他和他的部落按在地上摩擦。

转瞬即逝。

我真傻,真的。

早知如此,就该放这个小阎王去营州的……

李明压根没瞧他一眼,正仔细地叮嘱着长孙延:

“进了营州,我就不能陪你同往了。

“你携带我的亲笔信,去柳城找张俭都督,将平州的原委转告他,表明我等对大唐的一片赤诚之心。请他速速给长安写信。”

张俭是外戚,长孙延也是外戚,两边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长孙延郑重地点头:

“必不辱命。”

经过几个月的磨炼,他已经迅速成长起来,从一介贵公子蜕变为可靠的副手了。

“你一路小心。”

“有义军护卫我左右,天下谁人能动我?”

长孙延爽朗地仰头大笑,向李明一拱手,便上马向东奔驰,轻巧地跨过营州界。

“等我好消息!”

张俭那边没问题么……李明望着长孙延潇洒的背影嘀咕。

他留下韦待价和两位小朋友看家,亲自率领赤巾军,在侯君集、薛万彻的辅佐下,神挡杀神。

一路火花带闪电,从五里乡砍到营州边境,为长孙延清出一条血路。

他其实更想亲率训练有素的山贼,直接进军柳城,在营州都督府门口来个武装游行,当面与张俭痛陈利害。

在侯君集的劝阻下,他才打消了这个充满大反派气息的登场方式。

“啊?!”在李明的脚下,耶律迭剌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汉人小孩灭了我的部落,真的只是为了送一封信?!”。

他忽然先知先觉地理解了一千多年后的那句哲理:

灭亡你,与你何干?

“信已经送出去了,接下来……”

李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在路上不小心踩死的蚂蚁。

首领披着厚实的貂皮大衣,内衬丝绸里衣,一副身体被掏空的虚浮模样。

民众则衣衫单薄、瘦骨嶙峋,惊恐地看着这个强到离谱的汉人小孩。

一个耶律已经够他们受了,现在还来一个更狠的……

“明爷,我尊您为大汗!以后您遇到什么敌人,我的部落就是您的马前卒!”耶律迭剌砰砰磕头。

李明没接茬,随口一问:

“你家住哪?”

耶律以为李明要和他喝一杯……不是,喝血酒结盟,兴高采烈地指着山上:

“那栋庭院便是我家!”

哦豁,百姓当原始人,你自个儿倒挺汉化的……李明对着赤巾军战士,朝那院子指了指:

“抄了。”

果不其然,在这个充满渔猎气息的部落,首领的家中却搜出了大量的地契和借据,堆成了一座小山。

“土地都归你一人,高利贷,三出十三归……呵,你汉化得还挺深啊。”

李明随便扫一眼,便拿起火把,在所有部落民众诧异的目光下,将地契借据一把火燎了。

火光跳动,照亮了所有民众的脸,直到这些纸片燃为灰烬。

他们原本恐惧麻木的脸上,出现了剧烈的波澜。

本以为这个汉人小阎王要砸碎他们的狗头。

没想到,砸碎的居然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视线一直跟从着那位被赤巾军簇拥的小孩。

“你们自由了。”李明淡淡地宣布着:

“条件简陋,我们就地开个诉苦大会。

“这位所谓的‘可汗’之前是怎么虐待你们的,可以向我、向大家倾诉,想哭就哭,想骂就骂。

“发泄完了,就可以朝气蓬勃地开始新的生活。”

自由了……胡人们惊喜又狐疑地品味着这个词,下意识地瞥一眼耶律可汗。

耶律觉得自己余威尚存,向同胞们龇牙咧嘴,用嘴型恐吓着。

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一个老太婆壮起胆子,指着耶律直抒胸臆:

“他侮辱了我女儿!”

有一就有二。

部落民纷纷站出来,怒斥耶律的种种倒行逆施。

整个部落很快哭声一片,倾吐着多年的苦难。

耶律迭剌完全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样子,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就这样,一个大型胡人部落,连土地带民众,便都被李明笑纳囊中,首次进入华夏文明的治下。

“主帅,从敌酋家中搜出金银器物无数,还有一套锣鼓乐器和几个乐人。”士兵汇报着战果。

成堆的金银财宝,李明看都不看,指了指那些欢呼雀跃的部落民:

“都是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吧。”

“你还真有办法啊!”侯君集忍不住惊叹。

一套丝滑连招,连化外之民都能收服?!

要是他会这招,去年还打什么高昌?

只需一席话语,管教高昌人拱手来降。

“也得分情况,如果首领稍微做人一点,攻心计就起不了作用了。

“所以慕容燕好啊,好就好在他坏。”

李明客观地讲着辩证法。

“嗯嗯,原来如此。”侯君集没听懂,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下。在几乎无伤速通了耶律部落以后,这些士兵就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们在讨论什么?”侯君集小声问李明。

“事后诸葛亮会。”李明解释道:“在战斗后,战士和军官们一起讨论,反思总结上一场战斗的经验和不足。”

“哦?”

侯君集觉得这个制度很……高情商地说,“有创造力”。

一群大字不识、连个队列都排不灵清的大头兵,能总结出什么经验——若是过去,他肯定会这么说。

而在亲自指挥了李明调教出的新兵、亲身体验了一把如臂使指的快感以后,老侯还是忍不住问:

“你们能总结出什么经验?”

刚才的战斗,他都不愿意称之为战斗。

赤巾军还没用力,胡人就倒下了。

这还能总结经验不足,就有点硬做文章的意思了。

“回将军,刚才的战斗确实暴露了很严重的问题。”一位战士立刻起立,十分严肃地汇报。

侯君集好奇地扬起眉毛:

“哦?说来听听。”

那位战士认真地说:

“刚才在密林中的战斗,令旗常被遮挡,导致下面收不到上级的指令。

“敌人弱小时,这问题还不明显。但如果刚才遭遇的是强敌,恐怕会酿成恶果。”

侯君集听得都惊呆了:

“有这般见识,你以前做过校尉?还是……”

“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那位战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李明微笑着凑上来:

“如何?别看不起基层士兵的智慧,打仗这门营生关系他们的生命,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其实个个都精明着呢。”

“确实……”侯君集仿佛还沉浸在震撼之中,长久地摩挲着络腮胡。

这士兵还真问到关键了。

真实的战场十分混乱,当双方绞杀在一起时,就很难传达命令了。

而若令旗、烽烟再被遮挡,那就等于掉线了,上级无法指挥,只能让部队各自为战……

“看不见,那总听得见吧?”李明抱着胳膊说道。

这倒是给了侯君集一个启发:“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从古至今都在用的惯例……”

“如果不只是进军和撤退,连同冲锋、暂停、变阵等复杂指令,也用鼓乐来传达呢?”李明进一步演绎:

“我们组一支军乐队吧。”

侯君集仰头思考着:

“以声音辅助令旗传达命令,在混乱的战场上,确实能让指挥更有效率。可这需要长期严苛的训练,否则反而会加剧指挥的混乱……”

“总得先试一试,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李明招呼着耶律可汗豢养的那几个乐人。

“你们会吹拉弹唱吗?”

“没问题!”因为刚分到土地,那些乐人个个热情高涨,现场给两位首长来了一段。

“嗯,还挺好听。”李明满意地点头:

“不过要换上我们大唐的曲子。”

…………

数日后。

张俭放下手中的书信,端详着面前的孩子,仍然有点难以置信:

“公子的意思是,李明殿下是被逆贼慕容燕所陷害,被迫上山,组织民勇抗击反贼。

“现请末将向朝廷修书一封,为殿下辩明,澄清朝廷可能的误解?”

长孙延沉稳地点头:

“正是如此。殿下所为皆为大唐,但形势紧急,难免有些不太合流程的便宜之举。

“现在,殿下终于打通了与营州的驿路,立即遣我送信,向陛下、向朝廷表明心迹。”

“嘶……”张俭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神态镇定的小大人。

印象里,长孙家的子弟,似乎都是些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啊……

长孙延自然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冷静地对答:

“张都督若想核实,那请自便。只是时间紧迫,若因此导致朝堂发生难以逆料的变化……”

“末将立刻给长安写信!”张俭擦了擦汗,补上一句:

“营州军将进入平州,助殿下平叛。”

长孙延立答:

“平叛这种小事,就无需烦劳都督了,殿下即将彻底清剿慕容燕的势力。”

快把“别来摘桃子”写在脸上了。

张俭眼中的疑问更重:

“你们难道……不知道?”

长孙延一愣:“不知道什么?”

“你们难道没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三脚猫家丁,而是套上唐甲的高句丽正规军吗?”

“没发现,反正都是一样的痛揍。”

“……”

张俭人都麻了。

虽然就在隔壁,虽然收到了亲笔信,但他忽然感觉平州的情况好像更扑朔迷离了。

李明殿下,到底在平州做了些什么啊……

“有问题吗?”发现都督突然不吭声了,长孙延提醒一句。

张俭迟疑了一会儿,道:

“恐怕,末将难以遂殿下的愿。

“因为营州军奉陛下之令,刚开拔赶赴平州。”

…………

“长安那边在干什么,一会儿让我们营州按兵不动,一会儿又让我们进军平州的……”

张俭的副将、营州游击将军薛仁贵,率领营州精锐尽出,向西支援平州。一路上抱怨连连。

不但长安的指令反复,连战略目标也定得极其拧巴:

让他们营州军驱逐入侵平州的外敌高句丽。

至于“内敌”赤巾贼,诏书里只允许营州军防守反击,如果赤巾贼不惹事,营州军也不可挑事。

唉,被逼和山贼和平共处……薛仁贵有一种被逼良为娼、自己不干净了的屈辱感。

他多少也听说一些风声,说是那位他看不起的、只会承蒙父辈恩泽的李明殿下,正是赤巾贼现在的统领。

朝廷的这封诏书,坐实了这个猜测。

为了包庇一个瞎搞胡闹的皇子,陛下竟放任山贼不管,唉……薛仁贵心里气鼓鼓的,对李明殿下的成见更深了。

要是他知道,陛下让他们速速退兵回营州协防的诏书正在路上,他更得气吐血。

漫长的距离、模糊的情报、离谱的时差,可以让任何一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显得像一个沙陛。

行军到了两州的交界处,斥候们纷纷回报。

平州边境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内忧外患的困扰。

“高句丽人呢?藏哪儿去了?”

薛仁贵心里嘀咕,忽然发现了异常。

撒出去的斥候,少了几个。

是往北方方向侦查的。

薛仁贵望向北方的崇山峻岭,又望向南方的大海,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他现在部队的形态,就像一条向北方露出脆弱肚皮的长蛇啊……

“全军停止!”他果断下令:

“就地扎营,构筑……”

话音未落,北方传来喊杀声。

是高句丽的主力部队,像箭头一样,疯狂地冲向营州军薄弱的侧翼!

“不好,中埋伏了!”

薛仁贵嘴里一苦,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营州军正是行军的阵型,侧翼洞开。

若被拦腰截断,那就腹背受敌,前后不得接应了……

就在这时。

西部平州地界也突然有了动静。

一轮强劲的音乐响起,好像是一首很熟悉的歌。

(本章完)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