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苑,夏小荷本想跟着自家小姐去见老夫人,可惜江含之却让她早早出门,去布置昨天晚上交代的那些事。
她按照要求去账房领钱。
除了那些江家主子,江府的其他下人并不敢为难他她,而且账房主事儿的还是当初江海林选出来的,算是看着江含之长大,见夏小荷确认无误后爽快地给钱。
夏小荷又带着一批小厮,浩浩荡荡出发,回来后,从院落的盆栽到卧室梨花桌椅,雪绸被褥,再到小灶的锅碗瓢盆,都面面俱到。
尤其是含苑的灶房一定要收拾妥当,万万不可马虎。
昨天回来的匆忙,含院的院子多,娄非渊直接在一旁选了个房间住,离江含之很近。
众人一大早上这番折腾,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他推开门。
清晨的光晕沐在他四周,白皙的皮肤如同暖玉,清润透亮,竟然不比身上随意披着的白衣暗沉,昳丽的眉眼之中透着几分与之不符的纯净,这矛盾的美感,哪怕看过很多次,夏小荷依然有些闪神。
她暗道了一声,不愧是小姐捡来的男人,跟人间妖精似的。
这若是当不成姑爷,将来小姐得找啥样的?
很难想象能有和这人相比的男子。
正想着,未来姑爷开口:“小荷,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新姑爷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甚至还要帮忙。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夏小荷连连摇头:“就一点琐事,怎能劳烦姑爷。”
脆生生的姑爷,正在搬桌椅的众人差点砸了自己的脚,表情各异起来,夏小荷意识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紧补了句:“公子!”
娄非渊表情不变,接过夏小荷抱着的被褥,上好的雪绸,绣着银色丝线,缠枝花纹点缀着几朵红梅,软绵丝滑,透着符合夏天的清凉。
夏小荷没想到他竟然真上手帮自己,吓了一跳,正要夺回来,却听头上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和之之相识甚久,你是她身边的丫鬟,理应和我也经常相处才是,怎地如此拘谨,好似……”
夏小荷头皮一紧,抬头看他,男人浅色眸子逐渐发生变化,优雅地吐出三个字:“陌生人。”
这一瞬间,夏小荷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冷了,仿佛被隐藏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张开獠牙……
她冷汗直冒,小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太多,如果……
“你们杵在这干什么呢?”
一道疑惑的声音打破气氛的冷凝,气温回暖,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姑爷正抱着被子,无害地看向院落门口,脸上的笑都染上了几丝甜腻。
“之之回来了,我们刚打算布置一下,想等你回来不用操心,直接用膳。”
夏小荷错愕,姑爷这还有两幅面孔呢?
正想着,她便看见姑爷回头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你说是吗,小荷?”
她一激灵:“对小姐,我们正收拾东西,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
有古怪,江含之狐疑地在扫一眼众人。
惊讶地发现,阿冤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穿了一件白色衣服,憨憨地站在原地。
他抱着绽放朵朵红梅的被子,配上那张逆天颜值的脸,本一个个能概括诡计多端的狐狸眼中泛着小动物似的渴望,一股子贤惠可怜劲儿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是……担惊受怕被扫地出门的狐狸幼崽……
她突然想到,昨天让小荷布置自己老巢的时候忘记安排这厮了,好歹明面上的挡箭牌,总得有个门面儿不是,于是,江含之大手一挥。
“东西都送姑爷那屋去,一会再帮我布置一套一模一样的送我屋里。”
话音刚落,江含之看见男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发挥了渣男般的低语:“你放心,我有的你都有,毕竟是未婚夫妻,等成亲后我再多给你定制几件情侣装,以后穿那件都依你。”
她当真是为了自己着想吗?
娄非渊站在门口,指尖摩梭雪绸被子上面的红梅,他失去了记忆,可本能的知道自己不曾喜欢什么东西。
喜好等于弱点,触碰不得,早晚会被人抓到把柄,连穿的红衣,都是潜意识里觉得,若是染上血迹,会不那么容易发现。
他善于伪装,偶尔会采摘一些艳红的花,来掩盖血腥味。
而现在,手上绣着的花没有生命,没有味道,竟然瞅着那么顺眼,娄非渊仰头看了一下天色,是难得的好天,短短几息,被子都晒暖了。
恰巧这时,旁边的小丫鬟说:“小姐一直挂念着公子,将来公子可一定要好好对小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着忙乎的众人,娄非渊视线似有似无地瞥向江含之。
从醒过来的那一天,女子就出现在他的世界,照顾他的伤,关注他的衣食起居,还对他很“特别”。
虽然有时候她嘴上说喜欢他,眼里没半点感情,但是,这也没什么重要的,他要那无用的感情做什么,至少她不曾害过他。
他孤身一人,除非身世有问题值得她利用,不然她也没什么可图的。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前者的可能性也不大。
娄非渊想不明白,但是他有多是时间,在她没露出真面目之前,他就依她继续演。
这样说服自己,娄非渊决定对她好一点,然而这一点十分困难,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是她给予的。
正想着,余光瞥见不远处,有烟囱的房间,心里生了一其他注意。
……
卯时请安,对于古代人来说习以为常,可对于江含之来说,时辰虽然能起来,但是不习惯,尤其是用不了早膳的情况下,更是百般懒散。
安稳的环境久了,竟然堕落这样,江含之自己都吃惊。
好在,老夫人似乎也不喜欢看见她,让她在府上该干嘛干嘛,不必每天去春华居探望,倒是王家母女,每日殷勤得跟伺候祖宗似的。
府上多了两个闲人,看在原主祖母的面子上,他们若是不招惹她,江含之段时间内懒得理会。
不过对方显然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
江府的下人,明白府上正儿八经的主子回来了,他们比山庄的下人懂事,主子们的事情不敢过多八卦,而有些人却不一定了。
香夫人多次在江含之那受气吃瘪,火气一直憋在心里未曾消散,王家女的本事,她小时候就领教过,便主动上门寒暄几句,其中不经意提起。
“大哥去得突然,含之那孩子命苦,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陵川了,及笄礼都没办上,现在过去一年没来得及说亲,却带回来一个男人不清不楚,将来想要说门亲事就难了。”
此次回来,老夫人没亏待王梦瑶母女,特意在春华居西边选了一个院子给她们,还分了几个下人打点,彼时只留下一个信得过的莲翘在一旁候着,为她们添茶。
王梦瑶闻言笑道:“我离京已久,可也知道凭江家的财力,她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不过万一那丫头跟别人成亲,难保胳膊肘子往外拐,你是没瞧见,含之宠那男人跟宠什么似的,将来若是在一起,江家都是那男人的囊中之物,怕是要效仿……”
当年的王梦瑶的父亲,也就是老夫人的哥哥,就是靠女人上位,娶了人家周家小姐,把周家占为己有,无奈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后来还是老夫人和江家联姻,有江家照顾,才得有一丝生息。
这都是老一辈的恩怨,年代已久,王家早就破产了,王梦瑶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江家,若是江含之那死丫头真的亲手把机会送给一个野男人,哪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地位?
恰巧这时,香夫人继续道:“我瞧见昨儿夜里,含之就派人去账房把账本拿走了,今儿又张罗着给那男人添置衣物,明儿说不定又要做什么,她年纪小,容易被骗,我这个姑姑是看不下去,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个捡来的野男人,难不成抵得过我家昌荣。”
王梦瑶也不是傻的,香夫人都把话说这份儿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轻笑,三十岁的年龄,笑起来依旧风韵犹存,平添媚态。
“你说的对,难为你不嫌弃她,说起来,你也是芋儿的姑姑呢,将来可是要好好照拂一番。”
和香夫人不同,王梦瑶,有多是见不得人的手段,还都是跟她那位好父亲学的。
——
另一边,含苑早已布置完毕,院外的藤蔓未曾全部除掉,而是简单精修了一番,粉艳的花骨朵绽放,树荫下搭建了一个木棚,圆石桌上中间摆着新摘的海棠花,微风吹过,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他们二人的房间布置的都一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夏天的雪绸被,金纱圆顶的床帐,梨花桌椅,镂空雕花的屏风,比之昨晚,有了活人的气息。
眼看到了晚膳时间,江含之老早便把贵妃椅搬到院中的木棚下,坐等开饭,殷殷切切的模样,活脱脱像是饿了好几日的难民。
夏小荷早已习惯,体贴的吩咐人端盆在一碰,准备等会为小姐饭前净手。
“小荷,今儿那厮跟你说了什么?”
夏小荷花费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江含之所说的是谁,迟疑道:“公子好像有点怪怪的,问了一些以前的事。”
她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江含之若有所思,忽而眼底闪过一抹促狭,对夏小荷招招手,窃窃私语:“一个失忆的人想知道过去的事可以理解嘛,下次你直接告诉他……”
夏小荷吓了一跳,不理解小姐为何这么说,不过作为一个忠心的下人,她没有多问,细心把小姐的吩咐记下。
……
娄非渊孑然一身,除了自己,其他都是江含之给予的。
夏小荷的话,他听了进去,且不说江含之收留他是什么目的。
既然在江府一日,就要做出样子来,他就像是潜伏在树丛的毒蛇,掩藏着獠牙,死死盯着身边的猎物。
对方不动,他不动,等对方露出马脚,再给予致命一击。
作为一个贴心的“未婚夫”,对未婚妻的所作所为颇为感动,自然要想办法做出回报。
他思来想去,江含之衣食起居,他大概也就能从吃食这边下手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娄非渊发现,江含之对吃方面格外注重,常言道拿下一个人的心,先要拿住她的胃,娄非渊善于攻心,这一点倒是手到擒来。
只是他没有记忆,不知做膳的步骤,还需先观察几日。
大宅的膳房都是统一的,到时间厨子会做好饭,让下人们统一送去主子那里,是不允许有小灶的。
而江含之却是个例外,老夫人懒得理会,府上其他人倒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惹她不悦。
所以,夏小荷帮江含之拿桂花糕,正好碰见娄非渊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娄非渊目光停留在灶房内,厨子叫张大勺,年纪不大,白胖白胖的小伙子,动作却是跟灵巧麻利,一手打开蒸笼盖子,拿出已经做熟的桂花糕,用篦子撬下,放在瓷器所做的盘子中,上面绘制的缠枝纹,正好和精致小巧的糕点相得益彰,同时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他总感觉,桂花糕出笼的那一刻,好像在哪里见过。
娄非渊沉思之时,张大勺已经盖上了盖子,笑眯眯道:“小荷姑娘,公子已经在这看一段时间了,应该是想帮小姐端过去。”
这都是下人做的活儿,夏小荷哪会让给他,瞥一眼不远处的张大勺,小声凑近,一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子,虽然你以前在阳春楼吃了不少苦,但这些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还是奴婢拿过去吧。”
正想事情的娄非渊眉峰一蹙,一直微微挑着得狐狸眼几不可查的垂了一下,目光凌厉:“什么楼?”
他的情绪难得外露,让夏小荷想到今天早上的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但一想到小姐之前跟她说的,她只能颤颤巍巍,不去看未来姑爷的脸色,低头攥紧托盘。
“阳春楼。”
娄非渊胸膛起伏了一下,声音恢复镇定,勾了一下唇角:“我之前是阳春楼客栈打杂的对吧,然后遇见了你们家小姐。”
“姑……”夏小荷瞅自己脚尖:“不是,阳春楼不是客栈,是青/楼,您是那里接客的,第一天就被小姐看中,赎了回来。”
娄非渊:“……”
这消息过于震撼,一时之间,他那张一向完美的脸,表情彻底裂开了。
他失忆前,连良家男子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