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慧明，还未请教这位施主贵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承雄。”
“原来是义云箭方大侠，贫僧游历塞北是也有所耳闻。本以为就此错过了，没想到能在京城见到，实乃贫僧一大幸事。”
在方承雄出现后，段萧生和齐欣婷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齐欣婷开口问道：“司婷，这个什么方承雄很有名吗？”
“哦，我早上不是说这几天有个塞北的人来到了京城到处宣传塞北出了个大侠吗，就是他了。”
“那个义云剑又是什么意思啊？看他身上也没有带剑啊？”
“大小姐，这里是京城，普通人当然带不进来兵器啊！不过他也确实不是使箭的，据说是因为他修为还算不错，经常单枪匹马的去独闯匪寨。被当地百姓陈赞为人急公好义、义薄云天，行动起来又迅疾如离弦之箭，所以才被称作‘义云箭’。”
“等一下，你说的义云箭是弓箭的箭？”
“是啊。”
“我还以为是长剑呢！看他那个体型，我还在想得使多大的重剑才行呢！”
“哈哈哈，也是啊！他那体型普通的兵器确实都没法用。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是之前见过他啊？”
“是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驿站那里我们跟一个人差点打起来了吗？就是他了。”
她们俩在那里插科打诨，慧明却还在跟方承雄辩论着。应该说，慧明还挺感激方承雄的，因为这种辩论显然比自己义诊来给百姓传教的效果好太多。
他自由钻研佛经，如今青龙寺内能辩过他的同龄人一个都没有。他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一下子把方承雄给说跑了，得留下他来慢慢的“表演”。
“方施主，贫僧问你一句，可否长生不死？”
“除了传说中的仙人，谁能长生不死。”
“可否不惧寒暑？”
“北方雪地还行，南方酷暑我受不了。”
“那可否百病不侵？”
“我这身功夫粗浅，哪里可能百病不侵。”
“可否有求而不得之物？”
“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哪里有可能事事顺心？你这秃子到底要讲什么？”
“方施主，这就是贫僧所说的众生皆苦了。佛说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每个人都避不开这八苦，所以人生在世就是在苦难中挣扎。”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里，好像感触还挺深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慧明心中一喜，赶紧加把劲。
“喜怒哀乐、贪嗔痴恨，一切皆是苦痛，是众生罪孽。只有一心向佛，参悟心中净土。才能感念到佛法真谛，拜托众生之苦，前往极乐之所。”
“极乐？我现在就觉得很快乐啊！为什么非要去你那个劳什子净土？”
“方施主，你现在因何而乐？”
“老子……我这次来京城，就是因为我见到‘关中大侠’。他是真正的大智慧之人，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我这一生做梦都想见到的人物，他说将要到长安来。我就主动前来京城讲述他的事迹，然后等他到京城后期望能再一面。这就是我现在最快乐的事！”
说着，方承雄挺起了自己胸膛，感觉他就像是在夸耀自己，而不是别人一般。让人不由的遐想，到底这个“关中大侠”是个怎样的人物，能让这个大汉如此推崇。
“方施主，那贫僧是否可以认为，你是因为见识到了这位大侠而乐？”
“可以这么说。”
“那是不是可以说，在遇到这位关中大侠之前，你是苦的？”
“呃……也不能这么说，那个，就算之前没那么快乐，但是至少我现在是快乐的。”
“方施主，这位大侠是真仙吗？”
“不是，但也是真仙样的人物。”
“不是真仙，那这位大仙当然也会有生老病死之时。若有朝一日，这位大仙故去，那你还是乐的吗？”
“关中大侠修为远超于我，当然寿元长久，那也不是我能看到的了。”
方承雄的语气没有刚才的那么肯定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是还反应不过来，言语间的戾气消了很多。慧明微微一笑，也不过分紧逼，让他慢慢思索。
“方施主，我换一个说法。既然你肯定这位关中大侠会比你长寿，那当你故去的时候，他是乐还是苦？”
“那……我这等小人物，自然是入不得大侠的法眼的，他应该不会伤心吧，但是也不会快……呃……他应该是不在乎……”
方承雄的声音越说越小，逐渐的听不清了。
“这时候，方施主，你是乐还是苦？”
“我……”
“方施主，你现在是乐是苦？”
“我……”方承雄慌乱了起来，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
“啊！什么苦啊乐啊的，你这秃子故意套路我是吧！”
“方施主，贫僧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你所感受的乐，并不是真正的乐。那只是一种假象，万事万物都没有永恒，所有表象的乐都会随时间流逝而消逝，最终变为苦。此为‘行苦’。
“你见识到了一位有大德之士而乐，你在这之前是苦的。其根源在于你渴望有这样的一位人物存在，这是欲。但你可曾想过，若天下都是这样的大德之士，你还会乐吗？世上通过欲望而获得的乐，都不能称为乐，都会转变为一种苦。此为‘坏苦’。”
“苦……乐……坏苦……”
方承雄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都有些疯癫了。这也是他自找苦吃，非要找一个佛门“慧”字辈最优秀的弟子辩论，不给逼疯了才怪。他本来就是一介莽夫，要是直接莽上去，那……估计还是打不过，慧明现在修为估计临近金丹了吧！嗯，是寻仙派的金丹。
“你辱没关中大侠！我……我跟你拼了。”
方承雄终于绕不出来，举拳就往慧明打去。也不见慧明有任何动作，一旁几个暗蓝色衣着的身影一下子蹿了出来，联手挡住了方承雄胡乱打出的一拳。
被拦住后，气血不顺的方承雄吐出一口鲜血，往一旁倒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刚好就是段萧生等人所在的方位。
段萧生激起灵气，用化劲将方承雄给接了下来。方承雄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往身后一看，刚要出声道谢，结果却看到了左边的齐欣婷，脸色顿时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略！”齐欣婷也不甘示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们拦着我干嘛？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谁拦着你啊，是你自己要往我们这边来碰瓷的。”
段萧生制止了齐欣婷，往方承雄耳边悄悄的说了句话。听到这句话后，方承雄先是眼睛瞪的滚圆，而后气息逐渐的又回复了平静。
他起身朝着段萧生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然后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转身朝人群外走去了。
“这人真没礼貌，帮了他还不说声谢谢。”
“欣婷，人都走了，就不要落井下石了。”
“齐姑娘，段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刚才突然冒出的几个暗蓝色衣着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看起来很是眼熟。
“你是？啊，你是左映瑶！怎么变成这样了？”
也不怪齐欣婷没能认出来，这时候的左映瑶跟半月前周家冲那里比起来，真的是大变样。
虽然都是镇神府的暗蓝色衣服，但是款式和配饰却是大变样，衣服底下加了好多“没用的”云纹。更不用说，左映瑶之前都是不施粉黛的，此时却似乎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就连头上的发钗，耳边的耳坠，腰间的绣囊都不是普通货色。
嗯，旁边的几个漂亮督查使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小装饰有点不同。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或许不是话长，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左队长，这几位是？”一旁的另一个督查使小姑娘凑了过来。
毕竟在她看来，眼前三个人的气质都不寻常，一旁还有几个侯府的府兵在守卫着，这一看就是大人物。也不知道这位从小地方升上来的队长，是从哪里认识的这等人物。
得亏段萧生他们为了方便把兵器都放在武威侯府了，要不然这位小姑娘还得乱想。
“这几位是山上下来的大人物，我之前有幸和段公子他们合作过。”
显然，升到镇神府本部后，左映瑶能知晓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段公子，之前有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京城再会。不知道您今天又空吗？”
“我们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这边没问题吗？”
“我啊，”左映瑶看了看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姑娘，“没事，晓梦刚才说可以帮我的。”
“那行吧，我们正准备去看那个塞北来的戏班子唱戏。”
“是‘五春班’是吧，我很熟的，我去要个好位置。”
说着，不等其他人反应，左映瑶就脱离了镇神府的队伍，带着几人往前走去。段萧生三人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临走前，段萧生回望了一眼慧明，此时许多的百姓似乎也是被刚才他的一番言论说服了，现在正积极的往前询问着什么。慧明则是面带微笑的给众人解惑，今天的收获明显超出了他的期望。
“对了，萧生。你刚才到底跟那个二愣子说了什么啊，怎么一下子就不寻短见了？”齐欣婷问道。
段萧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齐欣婷倒也没追问，挑了挑眉，也不理段萧生了。
段萧生叹了一口气，对于寻仙派这些大门派弟子来说，有些道理或许是不用说明的。但是对于散修来说，他们最大的困难或许只在于两个字“信念”上。
所以，段萧生只说了一句修士都应该懂的道理：
“吾辈修士与天地争锋，又何须他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