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水珠消失得很快，周药感觉自己的肌肉再次丰盈起来，脚踩在地上也慢慢有了实感。他起身打量四周，狭窄的房间里亮着一盏白炽灯，周围放着一堆水桶抹布以及拖把，还有一堆空瘪的纸盒子。墙上的“她来了”被一道裂缝分成两半，而这条缝正以极快的速度合拢去。
——两人回到了蒋六世界十六楼的工具间。
那里的六楼连接这里的十六楼，有什么说法么？周药打量那道缝，试图从中窥探出什么，然而未果。
“走吧，小赵应该在二楼了。”卫同书对周药说。
两人乘坐电梯下至二楼，电梯门还没打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女孩哭喊着“陈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场景。
周药和卫同书对视一眼，在门打开的瞬间迅速冲出了电梯，朝声源跑去。
走廊尽头，陈旗浑身抽搐着躺在血泊中，他的手伸向天空，显得很奇怪。再仔细看，他的十根手指齐根断裂，往外疯狂地喷洒血液。
“嗬、嗬嗬……”陈旗颤抖着，嘴里涌出一连串无意义的□□。
尹丹青显然被这画面吓得不轻，整个人也抖个不停，她无助地伸手想要去捂陈旗的伤口，每每手还没伸到他身旁，就被他用断了十指的手挥开，连带着血液喷溅到女孩身上。
听到脚步声，女孩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周药和卫同书，绝望的眼神中亮起一束光：“周哥！卫哥！你们快来看看陈哥！他血流得太多了，我根本止不住……”
“撕拉——”周药转过头，只见卫同书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卷绷带，扯了两圈下来。
卫同书拿着绷带越过周药，在陈旗身旁蹲下，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失血过多的陈旗脸色苍白得很，因为疼痛起初还不断动弹发出怪声，慢慢地声音就弱了下去，眼皮子也越来越沉，将要陷入昏睡。
尹丹青不敢让他睡着，还欲叫醒他，卫同书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没事的，让他睡一觉，只是道具的效果。”
果然，这突如其来的绷带又是道具。周药觉得卫同书告诉自己“道具箱里自带了一些”很可能是谦虚，说是“自带了一吨”还差不多。
陈旗睡去，周药蹲下检查他的伤口，发现手指断裂处的伤口很整齐，像是被长且锋利的工具直接齐根斩断。比如……铡刀。
“拖延成性的孙五。”周药抬头对卫同书说。
也正好是陈旗转部门之后营运部的传说。
传说本身说是这个孙五做事拖拉，很多工作都不能在截止时间内完成，给公司带来了许多损失。结局是这个孙五在为每月一星裁剪证件照时，手伸进裁剪照片的刀里被铡断。
看着陈旗被绷带缠绕的手，尹丹青微微撇过头，声音颤抖：“这手……出去之后会恢复吗？”
卫同书语带深意：“那得要他出去之后亲自告诉你。”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风，吹动了不远处文化墙上的纸花，发出簌簌的响动声。
“小赵没来么？”走廊上只有他们三个和昏迷不醒的陈旗，卫同书看了一圈，问尹丹青。
尹丹青摇摇头又点点头：“凯歌姐刚刚来过了，转头跟踪穆龙去了。”
十五分钟前，二楼。
尹丹青和赵凯歌才抵达没多久，电梯门就开了，哀嚎声不断的陈旗被穆龙从电梯里搀扶出来。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人，尹丹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赵凯歌身后躲了躲。
赵凯歌把小姑娘挡在身后，皱眉问穆龙：“穆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旗整个人还在不断翻着白眼抽搐着，穆龙勉强又把人往里扛了一段路，放在地上叹了口气：“我去找小陈，我俩研究了一下他的限定任务该怎么完成——哦，他今天的任务是帮上个月的每月一星裁照片，他试着把照片裁好，没过多久系统就说他任务完成了。他太高兴了，手放在自动铡刀上忘了拿开，然后就……”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其他人也很明了了。听起来，陈旗遇害的过程没有一丝破绽，但在场这两人都是已经对穆龙产生戒备之心的，这会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把更多的话憋在了肚子里。
陈旗整个人还在抖，穆龙拍拍他，起身对两人说：“我记得十六楼工具间里有绷带，我回去找找，你们守好他，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也不等两人反应，很快地跑到了电梯口。
“我跟他去看看，”赵凯歌对尹丹青说，“你在二楼不要乱跑，至少目前来看晚上这里是最安全的。”
尹丹青点了点头，目光触及流血抽搐不止的陈旗，又是抖了抖。
尹丹青叙说完刚刚发生的事，三人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尹丹青看看两人，和周药道谢：“周哥，谢谢你给我新的名牌。”
周药唔了一声：“你今天的限定任务是什么？”
尹丹青：“系统要求我走安全通道，把前台抽屉里的一堆纸盒子搬到十六楼的工具间里去。”
卫同书好奇：“你完成了？”
“嗯。”尹丹青点点头，“奖励了我一个放大镜。”
周药和卫同书正好就是从十六楼的工具间回来的，周药还记得落地时看到的角落里那堆空瘪的纸盒子，居然是尹丹青刚刚捧上去的，他脑子里莫名想起了在梓怡世界看到的小许，也是这样摇摇晃晃地捧着纸盒子，被电梯里的领导差点赶去了安全通道。
周药问尹丹青：“你看过那些纸盒子吗？”
尹丹青又是颔首：“每一个盒子我都检查过，就是普通的纸盒，上面有百迪集团的LOGO，里面都是空的。”
这个时候再去十六楼，很有可能会撞上蒋六。周药只能遗憾地放弃了再检查一遍纸盒的念头。
没过多久，一脸魂不守舍的谷蕊也下来了。瞧见尹丹青已经到了，她加快脚步跑到朋友身边，用力拉住了尹丹青的手：“丹青，没你陪着，一个人做任务真的好可怕……”
“不然你明天也换个部门呗？”尹丹青还是没放弃劝说好友离开十六楼，“晚上做任务还容易撞到鬼。”
“我还是不换了，”谷蕊摇摇头，脸色苍白，“让我一个人和那一堆NPC待在一起，不用等到晚上我就会吓死的……正好你现在晚上不用做任务了，你可以陪我一起。”
尹丹青张张嘴，驳斥的话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咱们不是和穆哥签订契约了吗？穆哥也会帮咱们的。”谷蕊说。
谈到契约，几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王大妈的脸。同样是后勤部的晚上清洁任务，按理说应该是差不多时间完成，然而过了这么久王大妈居然还没有下来。
“小蕊，王嬢嬢今晚打扫几楼？”尹丹青问谷蕊。
谷蕊眼底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在工具间的时候，我问王嬢嬢，她没回答我，拿了工具就走了，我在后面怎么叫都叫不住她。”
尹丹青脸色发白，她坐在进门第一个工位，她知道上午王大妈跟NPC一起出门时也是同样一副怎么都叫不应的麻木神情。
谷蕊见好友脸色难看，也有些被吓住了，小声问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尹丹青回神，低声提醒好友：“王嬢嬢早上就有点不对劲了，我总觉得穆龙那个契约有问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去碰手上的那个印记。”
看好友一脸认真，谷蕊只好点点头，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
走廊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几人停止交谈，纷纷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是赵凯歌。
赵凯歌走了两步，看到围聚在走廊尽头的四人，加快脚步朝人群来，廊灯照在她脸上时明时暗，让她凝重的表情看着有些扭曲。
“凯歌姐！”两个女孩迎上去，一左一右挽住赵凯歌的胳膊——和周药、卫同书待在一起虽然也有安全感，但毕竟是两个成年男人，给她们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感。
赵凯歌脸色稍霁，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脑袋，旋即又严肃起来。
“我看到穆龙把昏迷的王大妈拖进了工具间。”赵凯歌说。
在场其他几人都对穆龙的真实嘴脸有所预期，所以在听赵凯歌说这些后，反应最大的是刚刚还在心心念念动用契约的谷蕊。
谷蕊的脸色更白了，她嘴唇微微颤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凯、凯歌姐，你会不会看错了……”
赵凯歌叹了口气：“小蕊，我拿这个来撒谎没意义。”
“我跟着穆龙到了十六楼，远远地看到王大妈躺在走廊上，穆龙把人一路拖着进了工具间，”赵凯歌说，“我本来想跟进去阻止的，但是我听到安全通道里有哼歌的声音，我猜想应该是蒋六快到了，只能先一步下楼了。”
周药皱眉：“穆龙不担心直面遇上蒋六么？”
赵凯歌摇摇头：“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没有为了时间问题在担心。”
“会不会是他不知道女鬼会到十六楼？”尹丹青问。
赵凯歌又是摇头：“他对游戏规则的了解，应该不比我们少。”
就算冒着遇上蒋六的风险，穆龙还是把倒地的大妈拖进了工具间里。周药想不到究竟是为什么。
——是为了那道蒋六能爬出来的缝隙？还是被尹丹青搬上去的纸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