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吕仞通完电话，周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机已经发烫了。可见两人究竟聊了多久。
随后几天，周药花时间把那份指南从头到尾又仔细读了一遍，对整个手环游戏算是有了大致的了解。用吕仞的话来说，这份指南是无数互助会玩家经验的总结，没人能追溯到游戏的源头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游戏的终点在哪里。
所有人只能重复着被拉入游戏——通关——等待这样的循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场循环的中间部分失败离场。
吕仞没有放弃拉周药入会的念头，隔三差五给周药打个电话发条微信，关心关心他的近况，和他分享一些公众号养生小技巧。不过吕仞保持着网络好友的基本礼仪，没有到线下找过周药。
虽然指南里不能提到任何空间的任何一场游戏，但从追击型NPC和上一场游戏的体验来判断，周药认为体力是延续游戏战斗力的重要指标。于是周药的室友近来惊悚地发现，他们那位几乎和电脑长在一块儿的高冷室友突然间爱上了运动。
两个半月后的某个夜晚，周药夜跑结束，收到了吕仞的微信。
吕仞：“周兄弟，会里有个初级场的兄弟手环震了，你的手环震了吗？”
周药看一眼自己安静如鸡的手环：“没有。”
“对方正在输入”停停改改，好一会儿才忸怩地发来。
吕仞：“你有兴趣明天进一场游戏吗？“
所以这是想让自己带个人？周药挑眉，丝毫没有才经历一场新手游戏的玩家自觉。
不过算算日子，的确距离三个月的最后期限没几天了。周药想了想，回复得很干脆：“可以。”
吕仞：“！！！！！”
对面又是一串感叹号。
吕仞：“太好了！这兄弟啥都好，就是有点话痨，有你在那最好不过了！”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的水平求组队。话痨啊……周药脑壳开始疼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吕仞，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两人约定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南陵大学附近的酸菜鱼馆见面，饱餐一顿好随时上路。
挂断电话，周药叉腰望向跑道上自己狭长的影子——距离百迪大厦的游戏时间过去很久了，蒋梓怡或是蒋六的面容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现实中，那个道貌岸然的陈宏丰也已经认罪伏法了。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马上，这份平静又要被打破了。
翌日中午，周药往包里收拾了一些衣物食物，想了想又放了两个哑铃进去，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室友见他动作不免愕然。
他这是要去健身还是去野餐？两个室友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没人敢问这位高冷大佬。
果然，最后周药也没和两人交代，只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便轻描淡写地背上包出了宿舍。
十分钟后，周药在酸菜鱼馆的小包厢里见到了吕仞和即将成为他下一场游戏队友的柴柯傅。
周药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吕仞眼睛蓦然一亮，激动地抓住了柴柯傅的手臂：“小柯，这个小哥和你哥我帅得不分上下！”
柴柯傅被他晃得头晕，小声叨叨：“上下我还是分得出的，他上你下……”
周药的视线扫过桌旁两人，从穿着上轻易地分辨出了两人各自的身份：“吕会长，柴……同学。”
“叫什么会长，叫我刀哥啊！”吕仞笑嘻嘻地把座位拉开请周药坐下。
“刀哥。”周药从善如流。
“我叫你周哥吧，听吕哥说你读大三了，你跟刀哥一起叫我小柯就好，”柴柯傅冲他龇了龇牙，“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
周药指了指柴柯傅身上那件南陵大学六十周年校庆文化衫，对他说：“今年新款，还没寄给校友，只有本校学生会拿来当睡衣。”
柴柯傅摸了摸鼻子：“我看日常穿也挺好……”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周药鼓鼓囊囊的背包：“周哥，你包里装了些什么啊？”
周药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淡：“衣服、哑铃，还有几包饼干。”
柴柯傅瞪大了眼睛：“游戏空间里都不用洗澡吧？“
周药喝了口水：“以防万一。”其实主要是他受不了自己一个月都不换一件衣服。
周药的话给了吕仞一点启发，他猛拍大腿直呼“有道理”，决定把周药的“赛前必备包”添加到指南小贴士里去。
闲聊过后，吕仞招来服务员，满满当当点了一大桌子菜请两人吃，尤其是馆子特色的酸菜鱼更是点了两盆，生怕两人吃不饱。
吃完饭，吕仞从包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上铺开。
羊皮纸上都是周药看不懂的楔形文字，通过指南描述，他大致明白上面写的是有关玩家组队契约的注意事项。纸卷最下方画了两条线，吕仞摸出一盒印泥打开，示意两人往羊皮纸上摁手印。
周药没多想，很快就在羊皮纸上留下了手印。不一会儿，柴柯傅的手印摁在了下方。
吕仞卷起羊皮纸将它递给了周药：“周兄弟，你收着，小柯收着我怕弄丢。”
周药没有推辞，抬手接过羊皮纸放进背包里。
半分钟后，周药感觉忽然一阵心悸，紧接着，手腕上的手环就开始一阵一阵地震动起来。
“小柯是昨天这个点给我发的消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吕仞道，“祝你俩好运，哥在外面等你们。“
柴柯傅深吸了一口气，对吕仞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刀哥，出来我想吃鳗鱼饭。”
“吃！想吃几份哥都给你点！”吕仞拍了拍柴柯傅的肩膀，转头看向背上包又坐回座位上的周药，“周兄弟，你也保重。小柯比你多几场游戏经验，有啥问题你可以多问问他。”
周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旦有任何危险，先保护好自己。”吕仞说，“互助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第一。”
那种意识模糊的不真切感渐渐蔓延，周药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他不断往下沉，让他陷入昏睡之中。
……
“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喇叭声仿佛就在耳边轰响，周药瞬间睁开了眼。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教室里。
周药环顾四周，他旁边的座位上，柴柯傅正摸着后脑勺缓缓抬起头。教室其他的座位上都坐满了戴着手环的玩家，有几个也被广播吵醒了，正挣扎着从座位上爬起来。
周药正抬头看黑板上方的文字，感觉有一道来自于后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朝后望去，目光触及视线主人的一刹那，不由一愣。
——周药怎么也没能想到，他会在游戏空间里再次见到卫同书。
这一次的卫同书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依旧不像个算命的。不过那个写着“知天文地理，辨蜘蛛蚂蚁”的白布幡居然还跟在他身旁。
卫同书手背撑在下巴上，视线定在周药身上，见周药看过来，嘴角勾起一个笑，很快就变成了委屈的表情。
周药看到卫同书嘴巴动了动，用口型对他说：“渣男。”
周药：“……”这个男的是真的有毒。
“周哥，你在看什么啊？”柴柯傅看了一圈，见周药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后面的某处瞧，跟着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卫同书叫周药“渣男”的场景。
“嘶——”柴柯傅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周哥，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清爽阳光恋爱经验为零的大学生，没想到你还是快我一步，提前体验到了不一样的人生——哦，顺便一提我是个直男，你这样的人生我其实不太想体验……”柴柯傅一打开话匣子，嘴巴嘚啵嘚啵就停不下来了。周药感觉有一百只苍蝇围在自己耳边嗡嗡叫，终于意识到吕仞那句“废话多”不是跟自己客气客气。
“停。”赶在柴柯傅深入剖析自己的性取向和恋爱观之前，周药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我和他并不是恋爱关系，我们只是在上一个游戏空间里短暂地成为了队友，并且合作得还算不错。”周药缓缓解释道。
柴柯傅眨眨眼，眼底带着浓浓的不相信：“那为什么他要叫你渣男？”
周药沉默片刻，抬眼看柴柯傅：“你觉得这场游戏会是什么主题？”
柴柯傅：……你这转移话题的技术也太烂了吧喂！
不等柴柯傅回答这个问题，教室的前门忽然被大力地打开。一个身着POLO衫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走进门来。男人走到讲台上，环视台下，见还有不少玩家趴在桌子上，眉毛立刻拧成了倒八。
地中海伸手拿起讲台上的大三角尺，砰砰砰往讲台上敲了几下，大声道：“都给我起来！转学生就是不懂规矩！你们一个个的胆子也太大了，课间不去做操，胆敢留在教室里睡觉？”
这下就算没醒的玩家也全都清醒了。玩家们一个个坐在座位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身边人。
柴柯傅不觉抖了两下，低声对周药说：“妈呀，这代入感也太强了点……跟我高中班主任简直一模一样……”
“今天是第一天，原谅你们不懂事，就不计较了。”地中海哼笑一声，俯身从柜子里捧出一叠学生守则拍在讲台上。
“班长来把守则发下去，”地中海的目光阴沉地扫过每一个人，“进了我们石山坡中学，就要遵守我们石山坡中学的规矩。如果有违反守则的行为……“
地中海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他似是无意地舔过自己的犬牙：“那结果是你们不堪设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