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oy。”
肯尼斯在周森拍完这一段镜头之后,笑着鼓掌。
这段镜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肯尼斯想要的成果,却有着不低的标准。
因为这段周森独自一个人在街上走路的镜头,将会完整地呈现在荧幕上。
而且周森要拍摄的走路戏可不只是这一段。
在之后周森大概需要在这条路上走四五遍,而且每一次都情绪都有一些不一样。
还是原来的说法,他必须在这种状态下,通过自己的各种细微的动作、表情调整,来做到让观众感受那种细腻的情绪。
有如肯尼斯所说的。
这部电影从诞生开始,就让人觉得他是为了周森量身定做的。
那种细腻、内敛,那种情绪的长阶段收敛和爆发,都是周森最为擅长的。
所以《海边的曼彻斯特》,在周森的梦中所构建的梦境世界,无比的真实、清晰,那些记忆、那些过往、那些痛苦,像是从船舶上脱落的铁锚,沉在了他心中的痛苦深海。
周森的那种状态并不是没有由来的。
而是李·钱德勒的那种记忆,那种感觉,让他现在整个人都陷入那种状态之中。
不过周森并没有想要脱离那种状态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入戏了。
可既然在拍戏,入戏难道不是很好的状态吗?
当然,这也是因为李·钱德勒的这种入戏状态并不像是程蝶衣那样迷幻如梦,而更像是一种死寂的平静和寒冷。
周森只会觉得一种塑料薄膜包裹住了心脏的隔阂、窒息感。
他进入了自己一生的寒冬。
他不知道这个寒冬会有多么漫长。
或许寒冬结束,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是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吧?
当周森让自己进入了这种状态之后,他就没想过短时间内要出来。
因为这种情绪。
越是沉淀,越是刻骨铭心。
他的一举一动,也愈发的合理和贴合角色本身。
周森漠然地看着剧组之中在忙碌的一切,似乎真正的他被封锁在了躯壳之中,而沉默、面无表情的他,只不过是被放逐到了最外层的迷失者。
“看来你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
肯尼斯看着周森这幅模样,他心里也明了几分。
“我现在更加肯定你可以做到了。”
肯尼斯伸手拍了拍周森的肩膀,但他随后用隐晦的声音,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在周森的耳畔交代了一句。
“接下来的拍摄,你可以不被剧本束缚,我相信你,只有你有这个权力。”
“但是,不要迷失自己。”
“虽然这个故事没有小丑和罪者那么反人类的疯狂,但我可不觉得有人能够承受下那种死寂的孤独和自责的痛苦,我们尽力就好。”
不是只有米歇尔能够看得出周森的情况。
只是周森的存在更容易勾起米歇尔的回忆而已,毕竟那是两个曾经跟她朝夕相处的人。
“嗯。”
周森用鼻腔淡淡地回应了肯尼斯一句。
这让肯尼斯无奈地笑了笑,耸了耸肩膀,他只能招呼着副导演和场记过来继续进行接下来的拍摄计划。
周森又按照计划,在这条街上走了十几次。
每一次的表演状态都有些不一样,之后肯尼斯会挑选出最适合大片段剪进电影里。
片场的调整转移挺快的。
不知道肯尼斯的拍摄风格是什么,他好像很喜欢频繁地在预设的好的几个场景里换来换去。
有人觉得这样可能很容易破坏演员的意境。
但肯尼斯今天拍摄的也基本上都是一些零碎的镜头。
这些镜头也都是周森一个人的独角戏,之后才会更多采用一次性长镜头拍摄来展现情绪和意境。
下一幕要拍的,是周森站在窗口,看着屋外的暖阳,静默不语。
和他在街道上走的画面一样。
只有这么一段,表现全看周森。
按照浅层的人设来看,李·钱德勒应该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美好的暖阳,默默地流泪。
至少在一些看过了剧本的人来演的话,他们会这样。
可周森并不会这样。
或者说,真正的李·钱德勒不会这样。
镜头聚焦到了周森的上半身,和那扇透进了暖阳的清晰玻璃窗。
周森静静地站在了那扇窗户前。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
哪怕是看着这么温暖而明亮的美景,周森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的缓和。
依旧是那么多冰冷,依旧像是无尽霜冬。
那道柔和的、温暖的光,照得玻璃窗格外的明亮,这种光却如何也照不亮周森的脸庞。
面对暖阳,心如死灰。
这种极致鲜明的反差感,让周森的脸部张力达到了极致。
镜头外的人都在等待着周森的双眼里流出泪来,将自己心中的黑暗覆盖,去接纳这片暖阳的安抚。
但猝不及防的。
“哐当!”
周森鼻翼微微振幅,左手成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狠狠地轰击在了玻璃上。
干净漂亮的玻璃轰然破碎,就像是周森的心。
他没有作声,但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了自己左手的拳锋。
痛吗?
显而易见,很痛。
但,痛吗?
周森的眼眶有些微红,似乎他强忍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痛苦,随着他在这无人之境肆意地宣泄着这股情绪,终于化作了眼角的那抹红。
但他仍旧没有哭出声来,也没有留下泪来。
暖阳并没有因为他的暴起而放弃了将温暖的光继续映到他的身上,而是仍然像是慈兄的怀抱一样,温柔地拥抱着他,安抚着他,仿佛他从来没有做错过。
“神来之笔。”
肯尼斯看着镜头里,周森的情绪宣泄着。
仿佛一个人在无人之境独舞,他的脚踩在刀尖之上,没有歌声,也没有光。
虽然和剧本上的描述不一样。
但这才是真正的李·钱德勒不是吗?
就像是他在酒吧里,在被人不小心撞到之后,面对对方的“抱歉”,先是发自躯壳的一句“没事的。”,随后才是一拳挥上。
宽容是礼貌,拳头是压抑的自我。
而在这无人注视的窗前,他的自我被这暖阳所释放。
这不是坏事,他也需要释放那没有尽头的内耗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