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明的办事速度非常快,尤其是一百二十万真金白银到账之后。
仅仅一天的时间,除了挑出来最好的五台娃娃机之外。
所有的设备全部被运走清空。
整个门店瞬间空落下来。
门店的招牌干脆用了跟工作室一样的名字。
初心时尚。
只是装修的事情还没开始,嗨玩电玩城的招牌依旧挂在那里。
涂芳,也就是之前电玩城的收银员。
此刻正站在许森和席小瑶面前,显得有点拘束。
“芳姐,这段时间店里要装修,可能需要辛苦你多盯一下啦,工资的话暂时给你开到六千,等正式开业后再转正,你觉得怎么样?”席小瑶看了许森一眼,对涂芳说道。
六千!
涂芳听到这个数字有点激动。
要知道,她在电玩城干了快一年,工资也才是四千。
而且听意思自己现在只算实习,转正后还能往上涨。
当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谢谢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确定了席小瑶是门店的实际负责人,那管理这块许森自然而然就退居幕后了。
涂芳这个人,许森是建议席小瑶把她提拔成店长的。
一个没有经验的老板,加一个没有经验的店长。
非常棒的组合。
最关键是理由上也很站得住脚。
踏实肯干,忠心耿耿。
正在这时,席小瑶的手机响了一下。
“老公,有人最后一次报价啦!”席小瑶看着手机道。
许森的嘴角抽了抽。
他本来还想在装修方面多投点进去。
可席小瑶不知道怎么的,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
拉了十二家装修公司建了个小群。
直接把张志明给的平面图发到群里,再提几点自己的要求,然后就让他们各自报价。
而且每个人只有三次报价的机会。
第一轮报价,十二家装修公司最高的报价是两百万,最低的是一百六十万。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年景,什么行业都在内卷。
第一轮报价过去,席小瑶还没开口说话呢。
那个报价两百万的公司立马就私聊过来,说要到现场看看具体情况。
许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家公司实地考察是假,想绕过另外十一家争取内定才是真。
于是,席小瑶按他所说,直接将地址发到群里,让十二家公司同时看到。
当天下午两点,十二家公司几前后脚,几乎是同时到达万江商场。
那个报价两百万的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干脆也懒的进行第二次报价,直接退群消失。
而其余十一家,有足足十家降低了自己的报价。
只有一家不仅没降,反而还提高了十万。
就是那家报价一百六的。
按他们的意思,是整个电玩城的装修工程光是拆除就要耗费不少功夫。
再加上席小瑶要求的档次不准降低,他们干脆在第一次报价的基础上提高了十万。
而这一轮,最低报价是一百五十万。
还剩下最后一轮。
席小瑶对着手机念到:“原装修有一半木地板一半瓷砖,木地板老化严重需要拆除,但瓷砖保养的很好,打扫干净几乎看不出来老旧,如果这部分不动的话,一百二十万可以做。”
原来的部分地面装修可以留下?
许森听到这话,忍不住去仔细观察。
还别说。
电玩城从进门开始,整个中堂的位置全部采用了一种浅灰色的瓷砖。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铺的,看起来挺新。
最主要的是瓷砖的花纹,放在现在也不过时。
想到这里,许森微微点头,对席小瑶说道:“看看有没有同样说法的,没有的话就他们吧。”
席小瑶点了点头,再去看手机发现好多家已经退出了群聊。
只有两家还想争取一下,跟那个报价一百二十万,叫做海辰装饰的工作人员争执了起来。
过程很激烈,但也很短暂。
海辰装饰以大量的、许森看不懂的专业词汇,在短短三分钟内,将另外两家辩驳得哑口无言,默默退出了群聊。
到这里,海辰装饰赢了。
席小瑶这个渔翁也着实得利了。
“漂亮!”
许森拍拍手,笑着说道:“咱们席总就是厉害,好一招坐山观虎斗。”
“你笑话我。”
席小瑶有些不好意思,频频示意许森旁边还有人在呢。
“哈哈,剩下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完全交给你了。”
许森哈哈一笑,对涂芳说道:“芳姐,你可替我看住了,装修的时候不准瑶瑶在旁边看,那玩意儿粉尘大,伤身体。”
“好……好的。”
涂芳已经叫席小瑶老板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许森,只能连连点头。
“我走路回家,车钥匙留给你。”
许森掏出车钥匙递给席小瑶。
现在门店要装修,就算赶的再急,怕也至少要半个月以上了。
工厂也联系到了,只剩下工作室的问题,可以慢慢来。
走路回家?
席小瑶拿着钥匙发愣。
这里离家好远呢,有十几公里呀!
走回去很累的!
正准备开口说话,却看到许森已经踏上了往下的手扶梯。
………
………
“跳楼价甩卖!”
“跳楼价甩卖!”
“十元两件!”
“十元两件!”
金城比起十年前,面积扩大了一倍还多。
高速的发展带来了宽敞的马路,入云的大厦,以及喧闹的机械轰鸣。
唯独老城巷还是那个样。
一条巷子只能容纳四五个人并排行走,而两边的铺子直接就探出来一两米。
仿佛是在逼着行人练习猫步一样。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
服装、文玩、首饰、百货等等。
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便宜。
许森走在老城巷,不时侧身与对面来的人擦‘背’而过。
他是在这里被抚养他长大的爷爷捡到的,然后继续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
此时故地重游,难免有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
不过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寻找身世的。
事实上他也并不关心自己的身世。
在他看来,扔自己的父母生活在这里,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当年都是吃饱上顿没下顿的那种。
爱根本谈不上,恨倒也没必要。
他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选品。
给服装店选品。
设计师的招聘广告已经登上了招聘平台,暂时还没有人联系。
许森就想着来找几个样品随便改改备用。
可来到这里才发现。
原本大多数的服装店,在这几年里也不知道是经营不下去了还是怎样。
摇身一变做起了别的营生。
最多的是两元店。
就是那种两块钱起步,最高不超过三五十的廉价百货。
狭小的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
从扎头发的皮筋到生铁锅,应有尽有。
第二多的是文玩。
各种手串、铜钱、玉佩琳琅满目。
关键是店家根本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
连年份都说不出来几个,用的最频繁的词汇就是‘老’、‘好’。
都是些老好人啊。
直到走到接近巷尾的位置,许森才发现一家跟服装沾点儿边的铺子。
冯昌盛裁缝铺。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这家店好像很早就在,自己当年在这边生活的时候就有了。
许森百无聊赖,抬腿往裁缝铺里走去。
逼仄昏暗的空间,一台宽大的缝纫机正对着门口摆放。
缝纫机后面坐着个戴眼镜儿,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对着一部老式手机不知道研究什么。
更里面的木架上,一块块布料垂得笔直。
就是颜色跟整个铺子的风格很接近,不怎么鲜艳,大部分都是黑色。
看到许森走进来。
老头儿微微抬头,足足有指头那么厚的镜片却挡不住如鹰般锐利的目光。
“家里有人去世了?全身照带来了没有?”老头问道。
???
这老头儿怎么骂人!
许森足足沉默了三秒,才憋出一句话,“没有。”
“没有你进来干嘛?”
老头儿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许森。
“……你这门口写的是冯记裁缝铺。”
许森发誓,但凡这老头年轻个三十岁,自己绝对没这么好脾气。
“下面还有一行字。”老头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还有一行字?
许森忍不住又往回走几步。
侧头一看。
我去!
这特么还真有一行字!
寿衣定制……
瞬间,许森只觉得千军万马在心头奔腾而过。
此时冯姓老头儿大概也反应过来了,有些好笑的问道:“小伙子连这都不知道,看来不是附近人吧?”
“不过没关系,活人衣服一样做,用料不一样罢了。”
“你是自己穿还是送人?”
许森听的是眼皮狂跳。
自己穿?
送人?
这话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呢?
“我不自己穿,也不送人,就……就随便看看……”
许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便看看……
听到这句话,冯老头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
这墙上挂着的,不是寿衣就是做寿衣的料子。
来这里随便看看?
冯老头没好气道:“小娃娃别乱说话,去去去。”
说完,冯老头也没心情盘他那复古手机了。
随手从旁边取了块布料,也不划线。
咔嚓咔嚓几刀下去,就给裁出来一块板正的衣身。
这手法看得许森眼睛一亮。
老冯有一手啊!
许森这么瞪着眼睛瞧,冯老头也不搭理他,自己干自己的。
从裁剪,到缝合,再到熨烫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仅仅只用了二十分钟,一件寿衣就做好了。
直到这件寿衣被挂上墙,许森才反应过来。
“老人家,寿衣是不能挂墙上的吧?”
许森看着两边墙上那一件件寿衣,有些不解。
国内各地方习俗不同。
有的寿衣外衣主色为红,寓意后代红红火火。
但大部分都跟金城一样,外衣主色调是黑,里衣是白,这样更显庄重。
但无论是哪儿,也没有把寿衣挂墙上的道理。
都是包装起来的,就跟电商购物一样,按身高体重选码数。
这挂墙上是怎么个意思?
喜欢可以试一下?
我去……
听到许森这么说,老冯不乐意了。
他放下手中的大剪刀,说道:“我这可都是上好的绸缎,叠放不出型,看起来就很杂乱,懂吗?”
那倒也是。
许森若有所思的看向墙上。
不得不说。
这家冯记裁缝铺虽然简陋,但所有东西都显得非常整齐。
而且这些挂起来的寿衣款式,并不是那种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呆板样式。
如果门口不写寿衣定制,写成中山装定制。
估计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咦……这是?!
许森打量着,突然在墙上一块空处看到一张彩色照片。
照片上四个年轻小伙排成一排,全都比着剪刀手,笑的很欢快。
就是照片的年份挺久了,像素模糊的很,估计刚好蹭上彩照的边边儿。
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许老头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
许老头,就是收养许森的老爷爷。
许森的童年记忆里,就有这样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只是后来这张照片跟随许老头一起火化了。
难道眼前这个姓冯的,跟老许认识?
想到这里,许森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噢你说那张啊。”
老冯离照片的位置有点远,忍不住拿手扶起镜框,眯着眼睛道,“怎么的也得有个五十来年了吧?”
“哎,另外三个都不争气,要么病死要么穷死,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喽。”
听到这里,许森心里几乎确定了。
眼前这老人真的跟收养自己的老许有关系。
只是…如果他俩差不多年纪的话,现在也快七十了吧?
怎么还在靠手艺谋生?
“老人家,您这份手艺没传下去吗?我看您年岁也上来了,怎么还在亲手做?”许森换了个法子问道。
“传个屁!”
说起这个话题,老人家似乎很气,“我一没儿二没女,招来的学徒咱是不好打也不好骂,学一半儿就走了。”
“再后来,甚至学徒都招不到。”
“现在不都那什么,机器化了吗?这手艺啊,还是跟我一起埋下去算了。”
听到这里,许森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
怪不得都这个岁数了还要亲自劳作。
原来跟老许一样,一辈子没娶妻,膝下无儿无女。
想起老许,许森心里就有些歉疚。
老许死的太早了。
那会儿他还在读书呢,根本没有能力报答。
不过……现在倒是有机会弥补一点儿了。
许森看着眼前的老人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