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校园在厉鬼到来后，变得喧闹起来，从校门到教学楼，从教学楼到宿舍，从宿舍到图书馆，一路上灯火辉煌。
张清微与王晓雅重新回到学校，翻过围墙的王晓雅有些紧张，她不清楚张清微有什么底牌，这时候，不应该跑得越远越好吗？
张清微只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没有解释过多的事情。
这个臭男人，藏着掖着，太让人讨厌了，王晓雅愤愤想着。手指却仅仅拽着臭男人的衣角，认定了他是风雨中唯一的依靠。
没解释有不能解释的理由，张清微不想多做口舌浪费在这方面，顺着图书馆粗糙的外壁绕到了草场外的小树林里。
“是胖子，他被抓了！”透过香樟树茂密的树叶子，王晓雅一眼就认出了被绑在升旗台旗杆上的肥胖身躯（那身躯现在瘦了不少）。
“这个废物！”张清微也无奈，胖子做阴间生意比他要早，还是家传的生意，没想到连几个纸人都对付不了，不是废物是什么？
在升旗台前，停着那具装有厉鬼的红漆棺椁，红漆棺椁不知什么原因，上面红色油漆变得鲜明艳丽，在操场大射灯的照耀下，像是鲜血在流淌。
围绕着棺椁，“阎罗殿”的怨鬼们呼呼撒着纸钱，被风一吹，散成了夏季飞雪，仿佛天下大丧。
“呜……”棺椁旁专门传话的怨鬼拿起了号角，低沉悲戚的角声从校园里传了出去，传到了每一家每一户。
躲在屋子里的鬼听到号角声，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门，走上了街道，朝学校进发。
这时候路灯的光芒由昏黄转为透亮，将道路的每一块砖都照得清晰可见，整个街道都明亮了，只是照不出路上“行人”的影子。
无数的人影在街道上行走，排成了长队，一个隔一个，距离相等，秩序井然。
学校里，红漆棺椁中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是有人在捶打，旁边的怨鬼立刻放下号角，高声说道：
“今日阎罗殿有生人进，众宾欢喜，主人亦欣，大宴四方，赐胙！”
躲在树林里的王晓雅听得云里雾里，询问张清微：“赐胙是什么意思？”
张清微皱着眉头，解释道：“胙肉是古代宗庙祭祀时所用的肉，‘胙’在古代又通‘祚’，是君位的意思，一般只有帝王才能赏赐，所以叫赐胙，棺椁里的厉鬼真把自己当阎王了！”
“呜……”随着唢呐声的响起，有鬼从学校的食堂里抬出来一盆盆大骨，正好经过树林，张清微看得真切。
盆里的一条条大骨看起来不像是猪骨，也不像是牛骨，要细一些，倒是跟人体的骨骼比较相似。被人酱卤之后，撒上了孜然、胡椒、辣椒面。
“是人骨！”王晓雅替张清微做了确认，身为警察，一眼就认出了骨头的来源。“他们居然吃人！”
那一盆盆人骨被三个怨鬼抬着，分发到阎罗殿所有怨鬼的手里，并配了一把小锤子，怨鬼们嗅着骨头上的酱卤香味，鼻子翕动，口水忍不住留下来。
张清微说道：“他们曾经也是人，死后却开始吃人！”他双手紧握，极力掩饰平静外表下汹涌澎湃的愤怒。
“再等等！”最后他说了一句，彻底掩盖下去，变得冰冷，相比于外面，他要更像鬼。
他要等，等厉鬼暴露所有底牌。
王晓雅不知该如何安慰张清微，只能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结果发现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
“开宴！”怨鬼高声呼喝，群鬼齐齐动手，用摆在旁边的铁锤捶开了大骨，嘴唇凑上去，吸食里面流淌出来的新鲜骨油，敲骨吸髓不外如是。
王晓雅没吃过人骨，看到群鬼吃骨髓，就恶心的想吐。
群鬼吃得津津有味，油脂从他们的嘴角滑落，又被舔了回去，真是一点都不肯浪费。
“他们曾经作为人的时候，也与人共情，如今成为了鬼，非但没有了同情，反倒更残酷地对待人，从他们敲骨吸髓的表情里，我看到了洋洋得意。”
十来盆大骨很快就被消耗一空，吸完骨髓，啃完肉，骨头被随意丢弃在操场上，他们吮吸着沾满油脂的手，意犹未尽。
这时候，大街上的鬼也陆续到达了。
他们排成一列列，从跑道的白线内行走过来，盯着操场上欢欣鼓舞的怨鬼们，一个个都沉默不说话。
“是小女孩和旗袍女！”王晓雅从里面认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小女孩矮小的身躯，脏兮兮的脸蛋在灯光下分外惹眼，旗袍女双臂交叉，断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有些则跟在她的身后，随着皮鞋，踢嗒踢嗒走着。
“当当当当……”先前追捕张清微和胖子的白无常敲着锣，让队伍停在升旗台的前方。
一片寂静过后，红漆棺椁中响起了敲打声，群鬼听到敲打声后，畏惧地跪伏在地上，双手撑地，低声哀求。
怨鬼们露出满意的神情，要的就是无条件臣服，这样，即便他们过得不好，也能充斥满足感。
“斩人大会，现在开始！”怨鬼高声呼喝，号角与唢呐齐响，在操场上回荡。
阎罗殿的怨鬼们兴奋起来，从此以后，这里又将多一名鬼随他们榨取，直到魂飞魄散。
而大街上的鬼们有的继续沉默，有的也欢呼起来，有的露出悲戚的神情，有的则麻木。
看到他们的表情，张清微终于分清了试卷上的“他们”到底是哪些人。
“他们”是阎罗殿的厉鬼，“他们”是阎罗殿的怨鬼，“他们”是受害者反过来迫害其他人的鬼。
“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地将自己与其他鬼区分开来。
怨鬼拿着剐刀走上升旗台，贴着胖子的脸划出一道口子，使刀刃沾满鲜血。
随后回头冲着跪伏在地上的鬼们大声询问：“此人名严禁，替人担保一百三十二万五千四百二十六块五毛二未还，今入我阎罗殿，当以千刀万剐之肉抵债，你们谁有意见？”
台下一片沉寂，有厉鬼镇着，没人敢说话。
怨鬼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当他要动手的时候，台下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