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顿饭两人都吃得挺轻松,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萧航在游说康婕答应他演演戏,康婕只重复三句话“滚”、“找别人配合你去”、“他们笑的是你,关我什么事”,但总体来说,算得上是一顿愉快的晚餐。
吃完饭萧航原本还想安排一下接下来的活动,找机会慢慢说服她,但被康婕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才不像你们这些富二代一样,每天忙着吃喝嫖赌呢,我得回去了,明早要上班。”
萧航一脸肉痛的表情:“你别羞辱我了……你让那些真正的富二代情何以堪哪?”
那晚康婕本来想直接回去,可是中途转念一想又决定去素然姐家里看看浅浅……当然,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去帮李珊珊侦查一下情况。
宋远没在家,只有素然姐抱着女儿在看电视,对康婕造访的目的,她一脸洞悉真相的表情。
她揶揄道:“你是珊珊派来的先锋部队吗?”
被拆穿的康婕尴尬地笑:“也不是啦,就是好久不见了,来看看你们嘛。”
“是真的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呢?”素然姐也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就是不提宋远的名字,也不说他到哪儿去了。
“我能忙些什么啊,赚钱糊口呗,上个星期回去看了一下我爸爸,他最近过得还蛮太平的,总体来说,我暂时没什么麻烦需要处理。”康婕轻描淡写地回答素然姐时,脑海里闪过了那天的真实情景。
那天她回去看她爸爸,结果不巧她爸不在,倒是她后妈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看得不知道多开心。
看到康婕回来了,她后妈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大小姐拿了好多钱回来孝敬你爸爸啊?”
康婕不想理这个八婆,干脆也就没做声,没想到那八婆得寸进尺:“看样子没拿钱回来,反而还要找你爸爸要钱吗?”
听到这里,康婕也懒得装聋作哑了:“我爸爸的钱本来就是归我的,他现在不给我,以后也是要给我的。”
原本只是逞口舌之快,却没想到被八婆抓到了话柄:“哎呀,你这是咒你爸爸早点儿死啦?是的吧?我早就看出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幸亏我早就给你爸爸打了预防针,要他防着你,省得棺材本都被你骗走……”
“哗啦”一声,康婕将桌上的瓷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都在骂自己:你个傻x,又上当了吧,又被她气到了吧,来之前不是说了不管她放什么屁都不理她的吗?
可是那一瞬间过后,她也不想忍气吞声了:“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哪天你儿子要是少了只手,少了条腿……”
康婕还没说完,她就被她后妈扑倒在地上,两人厮打起来。
等她爸爸回来的时候,康婕已经走了,她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那个八婆会跟她爸爸说些什么。
算了,爸,我不想为难你,我是个没用的女儿,不能替你争气,至少能给你减少点儿麻烦吧,她边这样想边拐进了街角的药店,买了好几个创可贴贴在被八婆的指甲抓破的地方。
她记得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巷子口的路灯已经亮了。
这种老街道的路灯总是一副风中残烛的样子,好像一个老人佝偻的背影。
她仰起头看着那盏昏暗的灯,心里充满了无法言语的凄楚。
有人说,夜再长也会天亮,可是她生命中这段漆黑的时光是否真的太过于漫长了?
长得好像永远无法看见曙光。
素然姐把浅浅抱回房间之后拿了瓶红酒出来:“别人送的,陪我一起喝点儿吧,自从落薰出去之后,好久没人陪我一起喝酒了。”
她的声音将康婕拉回了现实。
殷红色的**缓缓地流入高脚杯,在等它沉淀的过程中,素然姐一直默不作声,康婕也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上走马灯般的山寨化妆品广告,一时之间,两人都不晓得要说什么。
“你有没有收到落薰寄的明信片?”过了好久,康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云南的那些都收到了,拉萨的还没有。她也真是洒脱,说出去走走,一走就走那么远。”素然姐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我看不见得呢。”康婕幽幽地说,“她只是不说,其实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林逸舟也好,许至君也好,我看她一个都放不下。”
“这是她自己的事,让她自己面对吧。”
整个晚上她们都没有说起宋远和李珊珊的事情,素然姐那句用在我身上的话其实用在宋远他们身上也恰如其分,康婕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弦外之音。
告辞的时候,素然姐将她送到电梯口,忽然说道:“今晚小远公司里的同事过生日,他凑热闹去了。”
康婕抬起头来看着素然姐平静的脸,点点头道:“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可是就在康婕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公交车停在某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分明看见李珊珊坐在停在公交车旁边的一辆卡宴的副驾驶座上。
红灯很快就过去了,当她奋力地推开车窗玻璃,想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的时候,那台卡宴已经呼啸而过,甩开公交车一大段距离。
时光仿佛倒退回几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十字路口,我们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奥迪里李珊珊明媚娇艳的脸。
康婕呆呆地看着路边闪烁的霓虹灯,茫然地想,是我看错了吧?应该是我看错了吧……第二天中午康婕在永和豆浆又遇到故意去找她的萧航时,我已经跟着一群不知道是东南亚哪个国家的游客一起进入了布达拉宫。
从布达拉宫对面的广场看过来,似乎觉得布达拉宫不过尔尔,并不如想象中的雄伟壮阔,难怪有些人说看到布达拉宫外形的第一眼时,内心的期待会落空。
但是一走进正殿,那种不能言说的庄严肃穆便迎面扑来,纵然再浮躁的心情,也会立刻平静下来。
我默默地摘掉了帽子和墨镜,迈出左脚,踏入了殿堂。
沿着一座座佛像流连过去,在每一座佛像面前我都诚心地双手合十,颔首低眉,也学着身边一些游客那样拿出一些散钱往黑色的容器里塞,塞不进去的就任它飘落在地上。
旁边一个导游轻声向旅行团里的人讲述着每一尊佛像的来历,我凑过去蹭着听了一些。她站在一尊佛像面前笑着说,以前佛祖的脸是没这么胖的,后来每年都要刷金粉上去,慢慢地就变胖了。
大家都轻声笑了出来。
她接着又说,在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金子了。
人群中又有了小小的**,大家纷纷发出感叹。
我看着那些落在地上的钱,这些原本在现实社会里蕴涵着功利性质的纸张,到了这里,它原本的意义却变得十分模糊。
在这里,它成为一种期许。
遵照我的诺言,我也替康婕在这里投下了一份期许,希望佛祖保佑她万事如意。
很土吧,在我年少的时候我也觉得这四个字是千千万万祝福里最没创意的,可是当我长大之后才发觉,其实这简单的四个字,就是中国汉字里最美好的祝语。
从布达拉宫出来之后我顿时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其实这么说或许有失妥帖,但就是那么一种感觉。
接下来去做什么呢?总不能这么早就回青旅吧,我可不是跑到拉萨来做宅女的。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我决定去八角街逛逛。
八角街应该算是拉萨最热闹的地方了,真有点儿长沙步行街的架势,人山人海拥挤如潮。
仔细看才知道原委,在这人山人海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转寺的藏民,年迈的婆婆,壮硕的汉子,皮肤黝黑却有着一双有别于城市女孩儿的明净双眼的藏族姑娘,还有穿着披单的喇嘛。
我在大昭寺门前那堵被称做艳遇墙的墙下坐着,静静地看着磕长头的藏民们,虔诚写在他们的脸上。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信仰究竟为何物,它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那样威严,那样强大,那样不可侵犯。
愚钝的我看着他们,以世俗的思维在揣度,是什么令他们这样坚持,在我们这些人眼里看来,这件事既不能获得利益,又不能获得乐趣。
然而他们是那样坚定地相信,每日磕五百个长头,每月转寺转佛塔便可消灾避难,便可不受轮回之苦。
于是我想,信仰与感情一样,都不可用理智和逻辑来解释。
陆知遥曾跟我讲过,大昭寺是朝圣者磕长头的终点。
坐在墙下的那一刻,我怅然若失地想,那我的终点在哪里?
林逸舟,你能不能告诉我,死亡是不是终点?
那个黄昏,拉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我坐在一家小面馆里要了一份拌面,一个人独自享用着这廉价的晚餐。
与此同时,唐熙正在许至君家的厨房里帮着陈阿姨洗番茄,长久以来,她心里那个巨大的疑问,终于在五分钟之前找到了解开的线索,眼下那句话就在嘴边,她一直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阿姨,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开口。
“最近你们出去玩儿得多吗?”陈阿姨没注意到她神色异常。
“呃……”唐熙觉得再不抛出那个疑问她心中那个谜团就要爆炸了,“阿姨,我刚刚用手机搜你们家的WIFI时,发现名字好奇怪……叫,程落薰打败许至君,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