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的药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神明大人心一软。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而且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去帮你拿一些点心上来好不好?”
宋狸子:“......”
闻言他勉为其难的松开了手。
就像是在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视线来来回回扫视了几圈......
下一秒又猛然反应过来,陡然松开手之后,皱着眉冷然道:“我不饿。”
“那么,曲奇饼干怎么样?”
“......”
“还是草莓蛋糕?”
“......”
“柠檬千层派怎么样?我听说今晚这道点心在宾客之间的反响一直很不错......”
“不必了,”少年冷声道,“就饼干。”
否则再浪费时间下去,他真怀疑男人要把宴会上所有的点心全都说一遍。
“好的,那就饼干。”
神明大人笑了笑。
在准备离开的同时,他忽然又注意到了书架上那本和其他所有的书排列不一样的.....书,于是他欣然领悟。
“你刚刚想要架子上的那本游记,对吗?”他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
看得出来少年的警惕心依旧很强。
男人也不介意。
他将那本游记从书架上拿下来放在了宋狸子的怀里,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推着他轮椅到了旁边的那张书桌上。
那张杂乱的书桌上还堆着另外几本游记和一些晦涩难懂的散文诗歌集。
由此可见,少年平日里所看的书并不少。
常年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只剩下书籍为伴。
因为身体残疾性格孤僻又敏感的少年......
神明大人想着,果然是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的类型呢。
也不枉他亲自过来一趟。
......
门被再一次轻轻阖上。
宋狸子面无表情的闭了闭眼。
不想吃药。
不想说话......
连带着翻阅着面前的游记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楼下的音乐穿过墙壁时断时续般的传到他的耳中。
听得宋狸子心脏都被刺得疼。
他单手捂着胸口咳得喘不过气起来......每咳嗽一下,背就会忍不住弓起来......
他的父母在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也是穿越者。
在这里,穿越者本就是一种十分普遍的职业。
毕竟身为主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有这个义务去维持分世界的正常运转。
这就和日常的工作一样。
完成了之后就可以选择退休,又或者成为神殿的公职人员。
他的父母当初也是。
母亲曾经是神殿里最优秀的快穿者。
哪怕在完成了考核位面之后,也并没有选择退休,而是依旧选择继续成为一名快穿者,日常进行各种修补的任务。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快穿者的种类也有很多。
所进行的任务也包罗万象。
在最后一个位面的时候,原本是为了阻止黑化的魔族圣女毁灭世界。
他的父母一起努力终于将魔尊封印在了黑渊下。
却不想在最后离开位面前被魔尊的部下所反扑。
他的母亲那时候已经怀有了他。
因此他的父亲为了保护妻子腹中的孩子,急忙命令系统带着他的妻子先一步离开这个位面。
可是紧要关头。
他的妻子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哪怕纵使她知道明明只有几个追兵,凭借她丈夫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这些残党......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推开准备带她离开的系统毅然决然的参加了战斗。
意外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就在那些残党即将全军覆没的前一秒。
即将濒死的魔族圣女挣扎着用她体内最后的修为朝着宋母发出了诅咒......
这一瞬间来的太快——
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母亲就这样受了伤,几个月之后早产出了一个双腿残疾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宋狸子。
本来这一战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本来母亲是可以不用受伤的......
一个残废的孩子为什么要生下来?
如果说他知道他被生下来之后未来的命运就是被家族所忽略,被父母所无视,被长姐所欺负.......
日日夜夜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
那么宋狸子想着,他宁可不要他的父母所给予他的这次生命......
如果对那个孩子没有感情的话,又为什么要生下来?
像个垃圾一样,整日将他锁在庄园三楼。
不许外出,不许探视。
难道那个孩子真的就不会在意吗?
——当然会!!
所以他恨死他的父母......也讨厌死他的姐姐了。
......
男人前后的速度并不算慢。
转眼间他就端着一份装满了曲奇饼干的餐盘走了进来。
同时递给他的还有手心里的的药片,以及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我问过你的家庭医生了,他说你今天发烧,所以要多增加一些剂量......”
宋狸子:“......”
“还有失眠和惊梦,”他顿了顿,又道,“虽然一直服用这类安眠的药物会对你的精神状态造成更加的压力,但眼下也只能先这样......”
宋狸子冷冷的从男人的手里接过那些药。
“你都还知道些什么?”他又问。
“没有了。”
神明微笑着:“不过是在拿点心的时候遇到了你的家庭医生罢了。”
“......”
真的仅仅只是遇到了?!
他侧目打量着男人,却发现对方就连笑容都是完美无缺的。
白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眸,恰到好处的美貌与疏远。
让人们在想接近他的同时,又莫名被他身上这股特殊的、不沾染于尘世烟火的气质所逼退。
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广阔蔚蓝的海面,只是笑意依旧没有带到眼底,海底深处依旧是大片常人所不知的情愫......
少年接过来茶水来喝了几口。
他短暂的平息了怒气。
随后又恢复成刚刚那副病殃殃没力气的样子,漂亮的如同深海一般的眼睛看着对方:“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
曾经的朋友,庄园里的仆人......
就连他的家庭医生也不过是收了父母的钱,草草的关心罢了。
而眼前的男人很明显其身份地位不低。
像是这种没有任何利息和好处的示好......就更不应该了......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自己都不应该是男人所需要讨好的对象......
“难不成......”
宋狸子抬眸瞅了眼对方,他的嗓音凉薄:“难不成真的是同情心泛滥没处使?”
这只警惕又聪明的小狼崽子。
神明大人俯身帮他将松散的斗篷领结整理好,放缓了声音道:
“如果我说是命运的指引,你信吗?”
宋狸子:“......”
呵,鬼才信。
但或许是他这会儿的心情还算不错。
总之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抬手接过男人递来的饼干又半你眯了眯眼眸道:“行了,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男人也没死皮赖脸的赖着,在监督他吃完药之后便起身离开。
宋狸子又看了会儿书。
在确定药效彻底上来了之后,这才摇着轮椅走向自己的床榻。
......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梦里是千层火焰,每一秒钟都无法挣脱难以忍受。
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哭泣声。
和风一起像是在肆意嘲笑。
他愣了愣,随后这才反应过来是年幼的自己.......
其实他的父母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完全将他关在家里。
或许就和所有的小孩子一直待在家里看见了都会觉得心烦吧。
到了开学的年龄。
他们也曾经替宋狸子办过入学手续,和他的姐姐就读于同一所学校。
起初一切都很好。
因为有老师的特别关照,那群坏孩子并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他动手。
可是时间一长——
老师也不会无时无刻的盯着他。
繁忙的工作和管理使得她的注意力开始逐渐从宋狸子的身上抽离,连带着语气也开始逐渐不耐烦了起来。
所有的同情和善心都是消耗品。
等那种感觉过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此后没过几天,他就被那群坏孩子连人带轮椅一起推进了旁边的花坛里......
他清晰的记得那天他姐姐所在的班级上的是体育课。
在姐姐所在的班级的体育老师宣布解散自由活动了之后,他的姐姐在朋友的邀请下一起朝着路边的树荫走去.......
那是一条狭长的小路。
旁边就是他被推倒的花坛。
花坛里细小的枝桠划伤了他的脸颊。
他努力着伸出手,却又见他的姐姐面色如常的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她装作不认识他。
她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那些人见状更加起劲了。
他们大肆嘲笑着,踢翻他的轮椅,又逼着他去看他姐姐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看那,那就是你的姐姐......”
“你在期待什么?”
他们在笑。
“还是说,你以为你的姐姐会帮你?”
“别开玩笑了,她早就在班级里说过,其实她比谁都讨厌你......”
......
又是这个梦......
又梦到了......
宋狸子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他的后背湿透。
金色的刘海黏在前额,双手颤动得厉害,捂住脸才发现就连脸上也早已被浸湿。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弄得整张脸湿漉漉的。
连带着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又开始了......
那些如同噩梦般阴魂不散的画面,日日夜夜都在他的脑海里折磨着他......
然而这一次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下一秒,忽然一双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安抚小猫一样顺着他的后背的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的,只是个梦而已......”
男人半弯着腰,温和的声音就像是在安抚小孩:“都过去了,来,喝点水......”
“......”
“......水......谢谢。”
宋狸子闭了闭眼。
他粗重地喘息了几口,随后这才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在你的隔壁。”男人道。
“什么。”宋狸子问。
他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激烈很多,刚刚还病歪歪窝在被子里咳嗽,现在立马撑着身子坐起来。
半眯着眼目光略带审视的意味,冷冷盯着男人。
“因为客房不够了,有一部分客人被安排到了三楼,而我恰好就住在你的隔壁......”
神明坦率道:“听见了声音,很担心就过来看看。”
宋狸子:“......”
疯了吧,这个人......
他当然不会接受对方递来的水杯。
这种温柔又悲悯的表情恰好刺痛他内心最为敏感的自尊心......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同情的目光......
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才不需要别人来同情他。
再者,他也还没有废物到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过来安慰他的那种地步。
抬手凶狠地将水杯打翻出去,“出去!!”
“谁......谁允许你.......”
他哑着嗓子让对方滚地越远越好,却又在同一时间,整个人连着毛毯一起被对方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拥抱。
安抚性的手掌落在他的后背,连带着他死死撑住的倔强样子都像个笑话似的。
“没事儿,都会过去的......”
神明大人这才注意到在宋狸子的手背上还有很多小小的青青紫紫的针眼。
——那些都是注射药物后留下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探究的目光,宋狸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将手背藏在了身后,他惶然,继而这才开始后知后觉挣脱起了对方的怀抱。
“滚!!!”
他喘息着、沙哑着声音骂了几句。
又像是陡然失了力气。
痛苦咳嗽了几声,最后裹在那张薄薄的毛毯里挣扎了片刻,眼泪忽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