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回到恒竹, 垃圾桶在家久等不到人,自动喂食器准点运行,把它喂了个半饱。
商玦到家先给它饭盆里又添了些粮, 没来得及去遛,又出门下楼跟陆屿行会合。两人工作日的三餐都在学校里解决, 今天意外接二连三,快八点钟还都饿着肚子。做饭就太磨蹭了,遂决定一起去餐厅吃个饭。
时候有些晚,他们没跑太远,就在恒竹边上的一条街上转了转。
周边不少家常菜馆,随便拐进去一家都能凑合吃。但商玦经过一家重庆火锅,牛油炒出的香辣味压倒性地盖住其他餐厅的香味。
在这种下雪的天气, 火锅的诱惑太大, 商玦不由得往里多看了两眼。不过挺晚了, 这玩意儿就算吃快些, 前前后后也得消磨两个小时。
陆屿行注意到商玦脸上细微的心动,问他:“吃火锅?”
“算了吧, 太耗时间。”
人家在学校等了自己那么久, 陆屿行觉得自己耗时间陪商玦吃顿火锅也是应该的, 便说:“我今晚没什么事。”
商玦迟疑片刻,终究被香味拐了进去。
陆屿行不吃辣, 因此火锅对他的吸引力一般, 尤其鸳鸯锅的清汤底许多做得敷衍,像吃了顿没滋没味的炖菜。但这家的味道居然还好。
两人分工明确, 一个专攻辣锅, 一个默默涮清汤, 互不干扰。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扫空大半桌菜, 商玦吃到最后甚至犯困,在咕嘟嘟的红汤翻滚声中,身体一寸寸放松下来。他饭前垫过一份锅巴土豆,因此比陆屿行早一步搁下筷子,撑着下颌看着锅子上升腾的雾气走神,思考自己跟陆屿行怎么就发展成可以同桌吃火锅的关系了?
大脑散漫地转动几分钟,商玦逐渐放空,懒得想了,就顺其自然吧。
从店里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火锅的油烟味,谁也没嫌弃谁。
陆屿行的车在一周多以后维修完毕,商玦得以结束接送的工作。
重新获得驾驶的乐趣,陆屿行反而不大适应。每天来学校等他下班的人就这样没了。
进入三月,春风送暖,A市的气候逐日适宜。
商玦跟陆屿行互相串门的技能愈发熟练,三月有几天商玦被分到去辅导晚自习,早上出门前把家门钥匙留给陆屿行,拜托对方得空时帮忙遛遛垃圾桶。
月底最后一天,赶上辅导周五的晚自习,商玦十点多才开车回来。
他一早把钥匙给了陆屿行,停好车先去了六栋找对方拿钥匙。
叩门后等了片刻,给他开门的是林旭英,两人看到对方,双双都感到意外。
林旭英这段日子忙着操心五月份的婚礼。婚期将至,各种准备事宜繁杂琐碎,林旭英周末过来蹭饭的频率降低了一半,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忍不住跟陆屿行吐苦水,一时没刹住车,从下班后念叨到现在。
商玦:“我找他拿东西。”
林旭英点点头,道:“陆哥在书房,有个学生线上找他,马上忙完出来。”
商玦就在客厅等了会儿。林旭英找到新的倾诉对象,见缝插针地跟商玦抱怨酒店档期难定,吐槽婚礼策划怎么难找。他未婚妻也没比他好过到哪儿去,选婚纱就用了两个周末,为了婚礼上要用什么花纠结好几天。
商玦只是听着,本身就对恋爱结婚兴趣不大,如今更是望而却步了。
十分钟后陆屿行从书房出来,看到商玦端坐在沙发,自觉地在柜子里找出钥匙,过去递给他。
商玦:“谢了,明天我去趟超市,要买什么我带回来。”
“行。”
林旭英纳罕地瞧着两人。
他上回看这两个人同框出现,还是在去年不小心买多虾的时候,商玦跟陆屿行坐在一起吃饭,话都没几句。
商玦跟陆屿行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林旭英作为局外人,明显感觉两人的距离比从前拉得近多了,物理层面上的距离。
要说多亲密,那倒也算不得。两个人递接钥匙的时候手指头都没挨一下……
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远一点就生疏,近一点太亲密。
可反而因为太恰到好处,像踩着一条明确的界线似的。
好像多往前进一寸,或是多往后退一寸,就要演变成另一种关系,莫名叫人心惊胆战。
商玦揣好钥匙,本来想走,扭头看了林旭英一眼。
刚才听到……婚礼订酒店没档期?貌似人家还没说完。
这么走了貌似不合适,商玦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打算听林旭英讲完再走。
但林旭英这些日子不知道跟多少人念叨过这些,被陆屿行出来打了个岔儿,早把方才的话头抛诸脑后,愁眉苦脸也变了一番颜色。
他笑道:“我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看你俩要被我吓跑,不敢结婚了。”
这话说的,有点歧义。商玦挑了下唇角,觉得好笑。
听着好像他跟陆屿行要结婚似的。
林旭英继续说:“尤其是商玦。”
商玦思绪还停留在那句有歧义的话里,闻言有点懵。
林旭英笑道:“你是高中部的香饽饽,我身边的老师,但凡家里有女孩到了适婚年龄,都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
商玦笑笑,没吭声。
不只是向林旭英打听,他自己也没少被追问。单个身像犯了天条似的,要被十万天兵天将围剿追杀。
应付得多了,他也会觉得心烦。如今仅仅是听林旭英提起,就想带着钥匙走人,对这话题犯怵。
天底下的人,要是都跟陆屿行一样,是个迟钝的情感绝缘体就好了。
商玦想着,抬眸往陆屿行的方向看过去,不想却跟对方的眼神撞上。陆屿行不知道为什么,也在看他,表情有些怔忪。
商玦移开眼神,忽略心头浮现的一丝奇怪感觉。
他转移话题,跟林旭英聊了几分钟,找借口起身回了。
陆屿行送他到门口,很不同寻常。换做平常,商玦说走就走了,两人天天来往,哪里还有这么多客套的礼貌?
商玦敏锐地觉察到,目光在陆屿行脸上细细描过,尝试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陆屿行一如既往顶着张没表情的脸,可嘴唇闭合着,瞧着有点闷。
“……”
商玦嘴唇动了动,情绪莫名跟着对方一起沉闷下来。
……怎么了这是,他抽什么风?
商玦猜不透,戳在门口跟陆屿行大眼瞪小眼。
他心里有点躁,对这种摸不着头绪捉摸不透的事情根本没辙。
……这家伙心情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他干什么,管得着吗?
商玦:“我走了。”
陆屿行:“嗯。”
商玦扭过脸憋了阵儿,又把头转回来:“……你怎么了?”
陆屿行:“嗯?”
商玦:“……没事。走了。”
陆屿行:“嗯。”
接连吃了对方三个“嗯”字,商玦鼻子轻哼一声,把手插进外兜,冷酷地转身走了。
陆屿行目送他离开,等商玦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他才慢吞吞垂眼,在门口耗着时间不进屋。
从高中到现在,商玦一直都挺受欢迎的。A大毕业、教师职业,有车有钱还有个好外形……陆屿行以前是不屑计算这些的,好像所得来的一切成就被人打分、衡量、比较。
现在他却思考着,商玦拥有的全部条件。在婚恋市场上,能拿到绝对的高分。只要商玦愿意跟人发展一段正常的亲密关系,其实很容易就能得到个好结果。
陆屿行指节扣着门边儿,心里堵着一团什么似的,说不上哪里不痛快。
他想着半年前那个瘦削的缩在他副驾上打盹儿的商玦,想着现在这个站在理学院楼底下等他下班的商玦,想着高中时坐在他后面被逗乐时把脸埋在胳膊底下笑得肩膀打颤的商玦……
记忆一帧帧的,像放映电影似的闪回,比陆屿行生命中所遇到的任何人都要清晰。
商玦在他的记忆里生动得不像话,连陆屿行自己都觉得意外。
这大概就是曾经把商玦作为对手盯着看了太久的后遗症。
十年前跟商玦拼死拼活争第一的副作用是:十年后他的记忆里,含商玦量有点儿过高了。
陆屿行扣门边儿的动作停下来。
“陆哥?”林旭英也从客厅里出来,“我对象催我回去,约好明天陪她拍写真,我也走了哈。”
陆屿行略显迟钝地回过头,半晌过去,用力地闭了下眼,贡献了他今晚的第四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