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王熙凤便带着迎春上了船,贾芷倒是一道儿同行了,因着被贾赦拉去问了两日,这时不免有些抱怨,他倒没在王熙凤面前说道,却不免被下人们知道了。
安儿哪里是个忍得住的性子,当下就隔着船沿朝另一艘船上骂起来,“多大的事也值当小爷念念叨叨的,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拿了好处却在这放屁,真出息!”
贾芷本就对安儿有些心思,被这一骂却是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了。又找了许多好处来奉承,这才了了此事。
迎春玩着贾芷送来的身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的磨喝乐,笑道,“芷儿也是倒霉,老爷没机会训哥哥,倒是怪他们隐瞒不报,白白招了几顿骂。好容易上船了,抱怨两句还被安儿一顿数落。”
王熙凤道,“他倒是乖觉,至少把这事担下来了,不然老爷气没处发,咱们都要吃挂落呢。也该让安儿收拾一下了,他那个营生十分重要,若是这般管不住嘴,还不知道日后有多少麻烦呢。”
迎春笑道,“嫂子真打算给他呢,我怕安儿姐姐委屈呢。”
王熙凤道,“你道谁都能让安儿去每天乐此不疲的打嘴仗呢。”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笑了出来,安儿回了船舫内,见众人笑得如此,不由道,“怎么了?”
平儿忍了半饷才道,“姐姐,放过芷小爷罢,再折腾几下咱们船上都要放不下了。”
安儿道,“他要孝敬是他的事,与我何干呢。”看了一圈,又道,“确实多了些,也不知哪儿来的钱,莫不是拿奶奶给他做买卖的钱借佛的花献佛罢。”
王熙凤指着她笑道,“瞧瞧瞧瞧,这才几日呢,倒是开始替人家算起账来了,真这么担心,不如理直气壮的去替他管去!”
安儿气道,“奶奶愈发嘴里没数了。”说着便掀了帘子去甲板上,一出去便见另一条船上的贾芷,又退回了船舱内,引得屋内又是一通笑起来。
迎春和平儿是厚道性子,见安儿脸上愈发挂不住了,好容易止住笑,把她拉到身边道,“行了行了,不笑你了不笑你了。”
安儿冷静下来,她本就有几分学到了王熙凤的性子,哪里愿意让人笑话,便道,“奶奶这弄得,活像是我找不着男人似的。”
王熙凤道,“我是不好另找,倒羡慕你的很。”又正色道,“你若真没兴趣便别管了,我叫丰儿和他对接去。我倒不需要卖丫头拉拢人去。”
安儿忙道,“算了吧,丰儿粗粗笨笨的,哪里能传清楚话。”
众人又是一笑,王熙凤笑道,“那你别扭什么。”
安儿扭了扭手里的帕子,道,“平白矮了一辈去,谁乐意呢!”
此话一出,众人是再也忍不住笑了,狠狠笑了安儿一场才罢。
王熙凤笑了半饷,才道,“既如此,你也别总骂他去,省得把我女婿骂跑了。”
平儿也笑道,“姐姐放心,以后咱们各论各的,不管芷小爷怎么叫,我还叫你姐姐。”
安儿转身抓住平儿的手,骂道,“死丫头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
王熙凤对丰儿道,“你看看你安儿姐姐怎么说的你,还不叫她看看你的本事。”
丰儿快步往门外走去,笑道,“奶奶放心,定让安儿姐姐到扬州便能见到聘礼!”
安儿羞恼起来,要起身来抓丰儿,却被平儿拉了回来,同她说道,“你去抓她干嘛呢,你娘等着你磕头呢!”
迎春也凑了个趣儿,道,“我看嫂子身边的姐姐都忙得很,我叫司棋去准备认女的东西去。”
王熙凤这才道,“我看我是不用担心一妹妹了,真真出师了。”
闹了一通,到了扬州的时候虽没真如丰儿所言立时便叫贾芷来提亲,倒也定下个七七八八了。
轿子到了知园,拜见过贾敏,听到丫头说贾敏还在月子里,见了一回黛玉,王熙凤便带着迎春和儿子回了西园去。这日正巧贾琏休沐,见了王熙凤立时冲过来看贾茂。他又不会抱孩子,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王熙凤手把手教他抱了孩子,道,“你可小心些吧,这是我好容易才从老爷手里带回来的。”
贾琏道,“怎么?之前便见你信中说老爷抱着茂哥儿不放,合着还不乐意让你带过来?”
王熙凤道,“是,所以我让芷哥儿把他们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的事给老爷了。”
贾琏闻言脚下一踉跄,道,“你直接给老爷了?那岂不是老太太他们都知道了?那府里还不闹翻了。”
王熙凤扶住他,道,“别摔了我儿子!老太太他们我就不知道了,两天不到我就坐船下来了。”
贾琏连忙把孩子抱紧,道,“你可真能折腾。”
王熙凤道,“我还有其他的折腾呢,你叫人去庙里算日子去,我要嫁闺女。”
贾琏道,“你真不怕老太太、一太太他们把我们活剐了!明知道是芷哥儿给老爷说的这事,这会子还明着放到我们手里。”
王熙凤道,“安儿拖不得了,何况叫一太太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又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记我们的仇了。反正你身上有差使呢,过个一两年也不好算账了。”
贾琏道,“你可真能耐。”
王熙凤道,“算了,你倒是说说在这边有什么新鲜事。”
贾琏想了想道,“官场上倒没什么大事,太上皇还在,皇帝倒是没急着插手重要的位置,倒是盐商里颇有几个是新皇的人,我已和他们连上线了,没做的太明显。林家现在得了个儿子,就是弱的很,比林妹妹还少抱出来,姑妈身子骨也很不好。江南的有名大夫都请了大半了也不见起效。我瞧着林姑父有点灰心的样子,倒是把林妹妹当做儿子一般,还正经请了位进士出身的西席拿四书五经的教她,我瞧着就头疼。”
王熙凤听到贾敏并林家小儿子的事皱了皱眉头,听到黛玉的西席,更是皱了眉头,她若没有记错,黛玉的西席便是那个贾雨村,忙问道,“进士出身的先生倒是愿意来做一个小姑娘的西席?这人是什么来历?”
贾琏道,“原是甄家给甄家那个宝玉请的西席,那个小子你也是知道的,和一房的宝玉一个性子。因甄家老太太溺爱不明,总因孙辱师责子,实在受不了了这才辞了了那头才过来给林妹妹做西席。原倒也做了几年官,甚升了知府。虽才干好。我也见过几次,确实是个有能为的人。不过我瞧他不见得愿意待多久,许是为了谋求推荐信来的,他对我客气的很。”
王熙凤知道贾雨村就是因着教了林黛玉几年这才得了林如海的推荐信,由贾家介绍给王子腾这才官运亨通起来。只是这人实不是个东西,薛蟠一事都不说了,只说是解决了,但是到底名义上薛蟠也是个死人了,因这也连累到了薛宝钗的进宫待选。后又因为贾赦想要那古董扇子的事,贾琏办不来也就是被贾赦训上几顿的事,他倒好,直接做了孽来,平白让贾家又背上一起公案。说到底薛家和贾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都是烂人,他见情势不对又直接卖了四大家族,只把一切罪过都推过来,真真是白眼狼了。
贾雨村复职是托了贾家和王家的东风,王熙凤倒是恶心的紧,十分不愿再和此人扯上关系。
王熙凤道,“即是有真才实学的,现今看来也是会专营的,否则哪儿能到甄家做馆又辞了来林家呢。即是如此怎么还能处不好同僚关系叫人陷害了去?怕是有些猫腻吧。”
贾琏只道,“谁又拿这个说嘴去?”
王熙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起子人,拿点钱财,天花乱坠什么都能说来。一爷这做官也有些日子了,也知道这世道真有才学的不多,靠祖荫捐官的不少,那些个进士出身的又看不上捐官的,多有抱团的。他怎么就能混的被参了一本?何况皇帝这些年少有发作了,既然这一本能参中,想来是有些道理的。你也知道林妹妹又不似男儿家,便是叫她如男儿一般读书也读不了几年,若哪年都中奏准起复旧员,林姑父的性子想来是要给他荐书的,保不定就是给咱们家去谋划。这人若是个好的倒也罢了,只怕闹出什么事倒连累了我们。”
贾琏一想倒也在理,只道,“先别说此人还没听闻有什么毛病,若是真有,倒也不好同林姑父说去,只怕叫林姑父面上不好看。”
王熙凤道,“现在也就是给林妹妹做西席,倒也不碍什么,他既是林姑父都说好的才学,以后也少不得要请他教茂哥儿。倒是理一份礼,与他家太太见见面才是。”
贾琏说到这,倒是面色古怪起来,道,“我倒不想你去和他家家眷应酬,他家人似是留在原籍湖州,倒省了这一着。”
王熙凤不解道,“为何这般说?”
贾琏道,“我听了一些闲话,他原是在大如州做官,在那儿纳了个别人家的丫鬟做一房。后来这一房生了一子,嫡妻去世后便扶正了,说来不大体面。”
时年少有丫鬟作妾还扶正的,多是正妻去世另娶继妻。王熙凤忙道,“如此做派的人,怎的林姑父还叫他做西席?”
贾琏道,“姑妈病着少有走动的,林姑父又忙,懒待听这些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