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如兔子般无害的少年怯怯地望了一眼陆重雪,嗫嚅着呼唤了一声对方,但大概才改口,可能还不是很习惯,叫皇兄的时候有几分犹豫。
但陆君辞还是记得摄政王已经将他的身份改成了先皇冷弃的小皇子。
身着紫衣的摄政王并未应声。
眉眼清润的陆重雪掠了一眼陆君辞脸上惊惶不安的神情,无视了他那脆弱可怜的眸光,直直地看向了正教导皇上书法的时南絮,似是随意地问道:“近日皇上学得如何?”
时南絮将手中的狼毫笔随手搁置在青瓷笔山上,缓慢柔和地说道:“陛下学得很是刻苦勤奋”
刻苦勤奋?
想到刚刚小皇帝背得牛头不对马嘴的《君策》,陆重雪不紧不慢地落座,举手投足间皆是自幼养成的矜贵之气,“陛下方才背得是什么?”
陆君辞敏锐地感觉到了外表清俊温和的陆重雪语气中的警告训导意味,登时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本来就雪白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
还没等时南絮不明所以地回答陆重雪的问题,小皇帝就已经先一步应声了,“回皇兄,方才照云背的是《君策》中的第十二章。”
皇帝年幼,不过十几岁的小少年,如何应对得了陆重雪这般在东宫之时历经风起云涌各种阴谋诡计养出来的气势。
时南絮看着这一幕,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
摄政王像训小孩似的把九五至尊的小皇帝训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怯懦的模样比被遗弃了的幼犬还可怜。
若是前朝那帮大臣看来,指定得气得直抚胸口,大骂陆重雪才是。
不过陆重雪都能够力排众议,不登基改立小皇帝了,可见是大权在握,无人能够动摇得了他的想法。
再想想脑子里更加荒谬的万人迷剧情纲要,时南絮释然了。
陆重雪静静地看着怯怯不安的少年皇帝,只觉得数年未见,这孩子还是这般不成器。
一国之君,却是这样惶恐不安的纤瘦模样。
陆君辞似是看出来陆重雪想要说什么,抬着一双雾气氤氲的黑眸望着对方。
想要乞求陆重雪不要让自己背书。
也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陆君辞不想看到夫子那双柔和的眼眸中半分失望之色。
方才老师才夸赞过他,还轻抚过他的头顶。
身居摄政王高位的陆重雪自然察觉到了小皇帝墨玉似的眼中哀求的意味,虽是第一次看到少年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意外,但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将后面的两章一并背了皇兄听听。”
作为阿爹教训儿子的事,自然不是时南絮能够插手的,所以她很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品茶。
小皇帝虽然性子软了些,但是十分懂得怎么讨好人,一得了什么好东西便往她这里送。
就连这雨前龙井,也是他特意派了宫人送来的,说是夫
子身为文人,喜好这些文雅之物,放在他那也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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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眉眼生得其实有些冷清,平日里神色温柔或是含着笑意看人的时候不觉得,然而现在没什么神情地煮茶时,便好似离了人间也不过如此。
她一直都是这般,看人时恍然深情,不看人时便冷清的很。
只一眼,陆重雪便明白了令陆君辞反应如此奇怪的来源在何处。
便是扮作了男子为夫子,陆君辞都能乱了心神,若非无旁的选择,他断然不会选择此子为君。
陆重雪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看得小皇帝都快要哭出来了,背得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
越是急,眼泪便止不住地淌下来。
时南絮起初正在凝神看着水中茶叶翻滚,忽而听到了一声稚嫩脆弱的啜泣声,有点像年幼的兽崽在哭,她抬手将茶水尽数倒进茶盏,侧首去看。
原来是少帝被陆重雪训得泪眼婆娑,不住地低泣,一边哭还一边低声道:“照云知道错了。”
眼见少帝纤瘦的肩膀不时地颤抖着,哭得好不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了。
时南絮想了想,觉着自己出面当一个捧杀学生的老师的时候到了,于是起身将茶盏放于陆重雪面前,给小皇帝辩解开脱,“王爷不必如此严苛,陛下学得不错。”
“《君策》一书字多内容晦涩难懂,陛下一时间背不出来也合乎情理。”
陆重雪轻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听了这包庇之言,抬眸对上了时南絮的眼睛。
书房内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闻少帝压抑的泣音,却并不让人心烦,反倒是让人容易生出心疼之感。
过了好半晌,陆重雪忽然淡淡道:“翰林院近些时日事务繁忙,时大人的宅邸也已经修好了,再过段日子大人可以不必日日待在皇宫中了,每隔上几日再来教导皇上也无妨。”
时南絮愣了一下,就连跪在一旁低泣的少帝也愣住了。
他眼眶泛着红,墨色的眼瞳中尽是震惊之色,不可思议地望着陆重雪。
似是不能理解陆重雪此举何意。
但时南絮很快就明白了缘由。
这怕是小皇帝故意背得不利索的,想明里暗里地告诉白月光炮灰攻陆重雪,她是个教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庸才想要快些赶自己走。
联想到陆君辞之前又是送白玉笛,又是送来名贵茶叶的举动,时南絮微微抿了下唇,恍然大悟。
不愧是剧情纲要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心机病娇少帝,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这个坏太后给赶走了。
时南絮倒是欣然接受了,毕竟这些日子教小皇帝教得她也是心力交瘁,待在皇宫里还怕那个刺客苏宴一下改了主意,就把自己给杀了。
之前陆重雪还跟她许诺过,翰林院里会有供她睡
觉的软榻还有吃食。
但陆君辞一时间却是接受不了,盈满泪水的眼珠望着陆重雪,细声细气地说道:“皇兄,夫子他教导我朕尽心尽力,可否”
可否让夫子继续住在宫中。
“不可。”
还未等陆君辞说完,陆重雪就淡漠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少帝愣愣地看着陆重雪,又无助地看向了一旁站着身段纤细的时南絮,眸中的求助意味十分明显。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剔透的泪珠子,看着人的时候滚落而下,顺着尖尖的下巴坠在手背上。
时南絮看了眼小皇帝这番可怜的模样,心底的思绪甚是复杂。
这孩子的演技可真是出神入化的程度,这哭戏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会当他是当真舍不得自己这个老师。
谁能想到陆重雪调离自己,就是这小皇帝算计出来的。
时南絮收回了目光,拱手行礼,柔声告辞,“既如此,臣先行告退。”
于是她也就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被宫人带着离开书房的小皇帝,无意间回首却瞥见了陆重雪执起时南絮饮过的杯盏。
骨骼分明修长的五指细细把玩着那只青玉瓷杯,拇指摩挲过时南絮的唇瓣碰过的位置。
似是窥见了什么秘辛的少帝瞳孔微缩,压下了心底所有的失落与不甘,安静乖顺地坐上了轿辇。
时南絮就在翰林院摸鱼的日子里等来了自己该完成任务剧情点的时候。
她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袖中藏着两瓶药来到了教小皇帝的老地方。
袖中藏着的药,合着小皇帝背书的稚嫩嗓音,就像是蚂蚁一般在时南絮的手掌心里爬。
眼看时辰再晚些,就要来不及了。
时南絮一咬牙,轻声唤了一声陆君辞,“陛下。”
苍白脆弱的少帝转过头来看着她。
然后时南絮无视了小皇帝震惊的眸光,伸手掐住了他的脸,将玉瓶子里的粉末往少年的眸中倒。
陆君辞只闻到了扑面而来含着浓香的粉末,下一瞬,眼前的人便开始模糊成了一团。
惊慌失措的小皇帝往前伸出柔软的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夫子?”
无人应他,时南絮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腕,将另一瓶棠花清露喂进了他口中,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于是一些清甜的药便从唇角溢出。
看着白皙柔软得如点心的少年唇上一片水光,些许没能喂进去的棠花清露还打湿了衣领,那双眼睛受秋水生的药效,很快便变得波光潋滟,这场面看着,当真是
时南絮匆匆掠过一眼,便权当作没看见,随手扯出一件女子衣裙给陆君辞胡乱披上,然后牵起了他的手。
为了防止陆君辞不配合自己,时南絮还是静下心来,在他耳畔柔声安抚道:“陛下不用担心,臣不会害你,臣只是想带陛下去个地方。”
耳畔传来时南絮温柔的嗓音,刚刚还惊慌失措的陆君辞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带着陆君辞匆匆往皇宫暗门而去的时南絮并未察觉到少帝的小动作。
目不能视的少年,穿着女子的衣裙,踉踉跄跄地跟着时南絮往前走,掌心传来了她的温度,他抿了抿唇,悄悄地回握住了时南絮的手,是十指相扣的握法。
只要片刻,就这片刻的温存,便足矣。
带着小皇帝顺利逃出皇宫的时南絮在看到眼前灯火处处楼的景致时微微松了口气。
长街上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手中提着各种样式的花灯,透出的烛光在月辉星光的照耀下,长街俨然成了人间星河。
时南絮回首看了眼被眼前满目灯火的景致震撼到了的少帝,他那双眼眸熠熠生辉的,漂亮极了,她又垂首看了眼小少年握着自己快要无意识松开的手。
指尖微动,渐渐分离开来。
时南絮趁小皇帝反应过来之前,扭身便一同流入了人海,还顺手从摊子上买了个花面戴在了脸上。
戴花面是京城七夕的习俗,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姑娘或是男子,便可将脸上的花面摘下,抛给对方。
也算是一种别致的相亲方式了。
被人撞了一下的陆君辞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她,却又怕暴露了自己皇帝的身份。
可要追上去,已是来不及了,两人就这样被人流冲散了。
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剧情点甩开了小皇帝,让他去和自己的后宫之一相遇的时南絮停在了一家糕点铺前,正买了一份马奶糕准备填填肚子。
而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才走出糕点铺的时南絮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感觉到马扬起的黑影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时南絮躲闪不及,慢半拍地回过神抬眸望去,正对上了马上少年郎一双映着万家灯火的星眸。
银鞍照白马,意气风流少年,不过如此。
这生得俊俏的少年郎开口嗓音清脆有力,却带着戏谑的笑意。
“就是你这文弱书生将皇帝带出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