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狠起来自己都骂

曹操的书房中,正走来一个盘发戴钗的美貌妇人。

“妇人来书房做什么?”曹孟德一抬眼,虽然话语不算温和,但语气却并不严厉,“我与奉孝正在商讨大事,你先出去。”

“是,这是新烹的梅子酒,妾且先放下,这就出去。”

说着,貌美妇人微微低头,似乎是早就摸清了曹孟德的脾性了一半,不卑不亢,只是微微低头,转身离开了书房。

“主公身边多年来常有佳人相伴,唯独卞夫人常伴左右,当真难得。”郭嘉说着,微微低头。

曹孟德畅怀大笑,“卞氏勤谨恭顺,深得我心,在许昌的时候,有她常伴左右,夜里总有一碗热羹,我离开许昌外出打仗的时候,她也总能将我这司空府料理得干净利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啊。”

“就是不知道主公这碗青梅酒,我有没有幸尝上一口?”郭奉孝说着也没了身为臣子的拘谨,反而是将目光看向那新端上来的梅子酒,揉了揉肚子问道。

“都说酒色伤身,奉孝可要与我共图千秋霸业,听说你前日刚得了两个新妇,还是要收敛些的好。”

曹孟德一边说笑着,一边讲酒水倒在碗中,亲自端了一碗到郭奉孝的手上。

郭奉孝双手接过,畅快痛饮之时,足见儒雅中又不失豪迈,“多谢主公赐酒,有了这碗青梅酒,可解世间万般愁。”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可解世间万般愁吗?”曹操一挑眉,转而端着手中酒碗,直接坐在书桌前的台阶上,“我倒不这么认为。”

“主公是在忧心袁术?”

“是,也不是。”曹孟德见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郭奉孝,索性直接说出心中忧虑,“年中刚被张绣骤然袭击,虽然对于我军而言,倒是造不成多少损伤,但是我担心的是军心不稳,袁术那厮贸然称帝,如今天子还在,他就胆敢如此放肆,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郭奉孝自然清楚,曹操的顾虑。

按理说,当初张绣归降的时候曹孟德就该收手,可是他偏偏调戏了张绣的婶婶,这才惹得张绣反叛。

其实事实不然,这事情在曹操的心中始终是个疙瘩,他不愿意提,也就不敢有人问。

只是郭奉孝才清楚当夜的秘辛。

其实张绣的婶婶邹氏虽然年岁不大,但是论起貌美比起卞夫人之流还是要逊色上不止一点的。

即便是行军打仗孤苦,将士们偶尔也会拿着积攒多日的军饷去烟花柳巷挥金如土,可他曹操并不是个昏庸的酒色之徒。

后来据郭嘉的调查,曹操在军营当中得到了张绣的归顺,还是大为振奋的,虽然贪杯但还不至于醉酒不省人事,能够如此失态,一是酒有问题,二是引路的小厮有问题。

那天晚上的生乱,让曹操痛失长子。

在曹操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将当夜在身边伺候的小厮们换了个遍,至于原先的那批人去了哪,恐怕这世上再无人知晓。

也是通过这件事情,曹操在喝酒之时,变得更加警觉多疑,能够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的喝酒说心里话的,也只能有郭奉孝一人而已。

“主公,其实袁术称帝之后,反对的声音并不少,刘氏宗亲虽然都路远,但心中总还念着天子的安危,并不会支持袁术。”

“可他们也不会帮我。”曹孟德倒是心中清楚,“奉孝,他们都说我挟持了天子,我扪心自问,自比董卓,我没有霍乱后宫,我给了天子安稳,我愿为天子修建宫殿,我没有称帝,我怎么就成了挟持了?”

曹孟德有没有挟持天子,这一点他自己心里自然清楚,用不着郭奉孝多说。

郭奉孝不是荀彧,他不会刚正耿直,也不会愚忠于大汉基业,他只是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主公,旁人的看法咱们自然管不着,不过有一点,袁术称帝之后,还没有昭告天下,就是在忌惮这主公您和各路诸侯,如果主公能让天子说一句话,诏令各路诸侯前来擒贼,想必各路诸侯都会鼎力相助。”

“刘氏宗亲用不成。”

“可以一用,即便是那些个刘氏宗亲不肯出多少力,那还有吕布。”

曹孟德连连摆手,“那是个两面三刀的匹夫,我可不想当他义父。”

“不用当他义父,正是因为他两面三刀,才无法与袁术结下姻亲,所以我们还有机会拉拢此人啊。”

听着郭奉孝的话,曹孟德轻轻缕了一下胡须,然后缓缓点头,“可是……光凭吕布一个,还是不够啊,我们得趁机将袁术掐死!掐死,要一击即胜,决不能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还要腾出手来防止袁绍去帮他。”

“的确,他们两兄弟虽然已经分家,可毕竟还有情分在,若是袁绍出手杀我军后方,失去一两个城池事小,天子落入佞臣之手事大。”

听了郭嘉的话,曹操不住地点头,“奉孝啊,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主公,我也想到一个人,不知道主公觉得这个人能不能用。”

“他打起仗来像一条疯狗,最近几年势力增长得又快,我有些忌惮他。”

“能被主公忌惮的人应该只有袁绍,和在宫殿之中休憩的天子,孙策此人虽然是骁勇善战,但得罪的人众多,以我之间,他倒像是第二个吕布。”

曹操点点头,“当年十八路诸侯杀董卓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识过孙文台的骁勇,若他还活着,只怕我未必能有今天的成就,袁术也未必能拖到现在才称帝。然而可怕就怕在,他这个儿子有吕布的勇猛,又肯信任身边的张昭,而张昭又肯为他们孙家卖命出谋划策,这上下铁板一块,才是最可怕的。”

提及此事,郭奉孝也有些头疼,“主公所言甚是,不瞒主公,我有一桩暗棋,最近被孙策抓了。”

“什么?”曹操侧目的时候,手掌握住了酒碗。

“不过主公放心,不打紧,这人原本就是安插在许贡身旁的一桩暗棋,并不妨碍大事。”

听了郭奉孝如此说,曹操的脸上这才有一抹舒缓的神色。

“许贡死了?”

“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消息传来,但按照孙策的性子,大抵不会给他生还的机会。”

曹孟德点点头,用一块麻布擦了擦手,缓缓道,“用吧,我倒要看看这条小疯狗能长到什么程度。”

“那主公属意给他什么好处?”

“吴侯。”曹操一摊手,“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还不够。”郭奉孝摇摇头,“还应该给他一个讨逆将军的名号。”

“此计甚妙。”曹孟德练练拍手称绝,“他总该知道,天子承认的吴侯没那么好当,总该讨伐逆贼袁术在先,才有这坐拥江东的吴侯在后。”

“正是。”郭奉孝点头道。

“那我这就派人去请天子下诏。”曹操说着,就要叫人来传话。

却被郭奉孝一把拦下,“且慢,主公,我前日去城中市集买菜,见两小儿讨价还价,一个说‘这萝卜卖的太贵了,别家都是三文钱,凭什么你家卖五文。’,另一个卖家则说‘我这萝卜就是这个价,你若嫌贵,就快去别家买去。’我当是就琢磨着,这自古以来两军之间的来使,就是市集上往来买卖的小商小贩与买家,两人之间本质上就是在互相砍价,若一开口咬死,未免有失儒雅。”

曹操刚要提笔替天子写下给江东的传话大致内容,没想到忽然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一撂,“笔给你,你来写。”

这话从曹孟德口中说出,如果换做一般人,定然吓得屁滚尿流,连连跪拜求饶,即便是陪伴多年的荀彧也是要有几分忌惮的,唯有这满腹豪情的郭奉孝微微一笑,大步上前双手接过曹操的笔墨,在一张纸上赫然出现了一行俊逸的字迹。

……

江东吴郡吴县,孙家军军营。

大狱一向是有重兵把守的。

如今这大狱之中又有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谍子,自然更是严防死守。

弯月高悬,两队守夜的士兵却丝毫不敢合眼,只见阴影处有一身影正在靠近,兵卒连忙长枪相向。

“谁在那里?”兵卒朗声问道。

周公瑾缓缓地走到了兵士的面前,对方看清楚面貌,这才匆忙行了军礼。

“周将军。”

“无妨,起身。”周公瑾伸手扶起了跪拜的小卒,连忙说道,“我晚上睡不着,前来看看这关押的犯人。”

“是,周将军请。”

周公瑾身上的衣着单薄,显然是在寝房中辗转反侧许久,这才前来查看的。

随着带路的小卒匆忙的打开了盛光焘的监狱房门,这才长吁一口气。

那混不吝的盛矬子却睁开惺忪双眼,翻身起来笑道,“怎么,周将军大半夜不搂着小娘子睡觉,反而想起来我这么号人物了?”

周公瑾紧抿着双唇,缓缓说道,“当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啊,一想到曹阿瞒的手伸得这样长,我总想来问上一句。”

“周将军想问什么?”

“你在许贡身边做什么?”

“周将军可愿意在军中给我谋个一官半职?”盛光焘不但不开口答话,反而先谈起条件,“我若告诉了周将军,只怕到时候周将军会将我弃之如敝履,没用的人,自然是个死人,如果我没猜错,隔壁牢房的常有利已经拉下去砍首了吧?”

“没有。”周公瑾对此倒很是淡然,“他归降我孙家军了。”

“哦?”盛光焘点点头,“不错,孙家军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一个不聪明的家伙归顺孙家军,对于孙家军而言倒是一桩好事。不过,看起来孙家军未必能够给聪明人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那日,主公说的已经很清楚,我的话在此处就等同于主公的话。”周公瑾仰头的样子仍旧一副倨傲,“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在许贡身边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此刻的盛光焘也不再绕弯子,缓缓开口道,“我只是许贡身边的一个客卿,没什么本事,许贡有名望的时候,身边总有很多个客卿,可等他倒了,树倒猢狲散,就只剩我一个猢狲了。”

周公瑾不得不佩服,盛光焘是个狠人,他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盛光焘仍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缓缓开口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事,我是一个暗桩,十年里只收到过两条消息,第一条是投奔到许贡门下,为此我凭我这不成器的长相,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被许贡接纳。”

“我想听第二条消息。”周公瑾直接打断盛光焘单方面的回忆录,言简意赅道。

“第二条……就是让许贡发挥余热,用吴郡太守的身份向朝廷上奏,将孙伯符孙大将军请到许昌喝喝茶,听听曲,闲来无事去市集上看儒生辩题,看美女舞鼓,如此潇洒肆意的生活,当真是……乱世中难得的奇景啊……”

盛光焘说着,脸上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缓缓道,“哎呦,我都多少年没回去了……”

“你想回家啊?”

两人的谈话,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黑暗处,正缓缓走来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

定睛一看,正是白展堂。

白展堂微微一笑,“你想回家,我可以送你走啊。”

“别,”盛光焘连连摇头,“这个送,可以是送我回家,也可以是送我回老家,我在这儿待得挺好,一天两顿饭,还有地方住,我不走。”

眼看着盛矬子一副窝窝囊囊不成器的样子,要不是亲耳听到他将安插在许昌的谍子如数家珍一般说了出来,白展堂还真不敢相信郭奉孝会派这么个人过来。

只是混迹江湖多年的白展堂懂得一个道理,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人,能够行走江湖到今天,就也是有绝技傍身。

因此,他不敢轻视面前这个看起来烂泥扶不上墙的盛矬子。

“兄长,审问此人交给我就行。”周公瑾低声道。

白展堂点点头,转头看向周公瑾,“我知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

“公瑾,许昌那边来了一位信使。”

“说什么?”周公瑾的眼中也充满了关切。

“给了我个官位,让我去讨伐袁术。”

“什么官位?”

白展堂撇嘴道,“骑都尉、乌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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