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无所谓,我会出手

一道寒芒闪过,晃了白展堂的眼睛。

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拿跛脚汉子撒撒气,也就罢了,没想到跛脚汉子不肯松口,死死咬住了坐在马背上醉酒山越的大腿。

这才会引来了这帮贼匪对跛脚汉子痛下杀手。

放在靴筒中的匕首一拔出,白展堂就知道这帮人本来就没想留活口。

若此刻再不出手,只怕跛脚汉子生死只是眨眼一瞬的事情了。

明知世事不可为,白展堂却还是出手了。

匕首含光闪过的时候,一枚石子瞬间从白展堂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奋力甩出,不偏不倚,正打在醉酒山越的手腕上。

若纵容宵小欺压农户,让今日农家娃娃小虎的一双父母都死在此处,才换来的安然无恙,那白展堂和孙奔家眷一家安危也只能算是苟全。

醉酒的山贼手腕吃痛,条件反射直接撒开匕首,匕首应声滚落在地上,所幸没有插在跛脚汉子的身上。

反观那醉酒山越,腿上是跛脚汉子死死咬住造成的伤口,手腕上又是被白展堂所伤造成的一片淤青。

上下都不讨好,醉酒山贼只能将同伴喊来。

“蛮平干什么呢?快过来帮忙啊!”醉酒山越朗声喊道。

另一个被称为蛮平的家伙也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出手就是一个锁喉的套马绳,朝着跛脚汉子的头颅勒去,死死抓住绳索,一点点缩减。

眼看刚才还有几分力气能够咬住醉酒山越大腿的跛脚汉子,此刻面色由赤红转青紫,双眼眼白之中瞬间淤积满了红色的血丝。

此刻跛脚汉子也顾不上再对付醉酒山越,连忙松口,收回双手死死地抓住喉咙上的绳索,却终究不敌,那叫蛮平的山越随手将套马绳挂在马镫上,又用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下。

身下马匹受惊,顿时跑出去三丈远,连带着拴在马镫上的跛脚汉子,一起扯出去一道血痕,本来匍匐在地上的农妇衣冠不整顾全名节并未起身,如今看见自家汉子都有性命之忧,也就顾不上那么许多,连忙快步跑出去跟上,哭喊着求对方停手。

两个贼山越只是仰头喝酒,抱着手中酒囊将农妇脖子下乍现的春光当成下酒菜,丝毫不顾及旁人性命,放声浑笑着。

这一切都被白展堂看在眼里,那农户是个山野中的勤快老实人,平日里只在院中种菜,去集市上卖菜。

那帮山越平日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却能将老实人欺压打翻,拴在马镫上生生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拖出几道血痕。

凭什么老实人就要被欺压着?

凭什么该隐忍不能露面的是白展堂?

如果说之前还想在一旁暗中相助,那么此刻的白展堂就再也顾不了那些凡俗规矩,挺身而出。

“驾!”

就在那个名叫蛮平的山越想要再次策马而行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扯住了套马绳。

那人只道奇怪,回头看去的时候,却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年轻人,不动声色的站在马匹和跛脚汉子之间,只用单手扯住绳索,以马匹的力气竟然也纹丝不动,这倒让山越蛮平看呆了眼,对白展堂问道,“你能拦住马?”

“驾!驾!”

蛮平再次抽疯似的挥鞭,对着马匹猛抽,马匹也是用足了力气往前奔腾着,却仍旧是纹丝不动。

“奇了?这是何等的膂力?”

那名为蛮平的山越低声嘀咕着,回头看去,只见白展堂此时终于用双手拽住绳索,面色上仍然没见有半点吃力,不由得朗声说道,“你还能拦住?”

“我就不信邪了!”蛮平说着,也从靴子筒里拔出匕首,却没有用来对付白展堂和跛脚汉子他们,只是用匕首插在了马匹肋骨上。

眼前的跛脚汉子伤了自己的同伴,自己就是要报复的,不过,此刻比起报复一对跛脚的农家夫妇,蛮平更想知道,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的膂力已经足够惊人,但看着对方面不改色的样子,似乎远远没到对方的极限。

那他的极限在哪儿呢?

匕首插入马匹肋骨的时候,马匹受惊,登时马蹄踏破,似要发疯一般。

蛮平疯癫似的大笑回头,却见白展堂用脚在地面上一勾,直接用匕首将绳索割断,那跛脚汉子留在原地,蛮平自己坐在马背上,马匹骤然发疯地四处横冲直撞而去。

马匹发疯横冲乱撞,就要往断崖下纵身一跃,坐在马背上的蛮平这下笑不出来了,慌忙弃马而逃,直接在地上滚了十几圈,落荒而逃。

白展堂看着那个一头撞在山坡下的树桩上生死未卜的蛮平,只是淡淡摇头,淬了一口唾沫,“我就是来救人的,又不是跟马比谁力气大,这世道这么乱,谁愿意跟傻子玩啊?”

说着,白展堂回头看着跛脚汉子,低声道,“没事吧?”

跛脚汉子此事已经没了半条命,身前背后都是被沙石磨破的伤口不说,脖子下面更是勒出一条淤紫色绳索痕迹,若不是有两手死死抵着,只怕跛脚汉子早就咽了气。

农妇的泪水也夺眶而出,整日干农活,双手也不似千金小姐手掌那般细嫩,只用这双手擂着跛脚汉子的胸口,道,“小虎他爹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叫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跛脚汉子伸手擦了擦农妇的泪水,被妇人捶得直喘不过来气,低声道,“别捶了,我就说咱那萝卜就该烂在地里,不要了也就没有这样的灾祸了。”

妇人只是含泪点头,附和道,“不要了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咱们一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听着农家夫妇的话,白展堂抱着双臂开口道,“贫民百姓总是如此良善,由着搜刮民脂民膏的山越在此地作威作福,时间一长,贫者愈贫,富者愈富,为富不仁,用你的钱,买刀剑再架在你的脖子上,长此以往,你们还真当是今天不该拣那几个被踏烂的萝卜之错吗?”

“是你们昔日的纵容,才让贼匪越发肆意妄为。这是长久之祸,而非眼下妄灾。”

白展堂与二人正说着,一旁的醉酒山越此刻也醒了酒,捂着腿上被生生咬的血淋淋的伤口,起身朗声道,“你们不要得意得太早,蛮平虽然中了你的奸计了,别忘了还有我!”

那山越说着,仰头灌了一口黄酒,而后将嘴里的酒水喷在自己的大刀上。

白展堂无奈摇头,低声道,“本来我是不应该让你死得这么快的,只可惜前面还有祖郎的大批军队,我不能惹是生非,所以也只好便宜你了。”

说着,白展堂将地上的匕首踢了起来,如孩童蹴鞠一般,趁着匕首飞起的时候,腿上骤然发力,改变了匕首的运动轨迹,一柄匕首如同飞剑一般,直接横插在了醉酒山越的眉心。

整个人哄声倒下的时候,血水参杂着白色的脑浆迸出,再看时,那醉酒的山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白展堂总觉得有些可惜,从前只觉得一招制胜然后溜之大吉才是最厉害的招数,可如今看来总觉得在对打的时候不够过瘾,若真刀兵相见,总是要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好,有什么仇什么恨,一并发泄出来,回头打仗赢了,这气也出了,浑身才叫一个酣畅淋漓。

仔细想来,白展堂似乎已经适应了小霸王孙伯符这个身份,如今竟然也开始怀念起来领兵打仗的滋味。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白展堂想到这里轻轻摇头,我还是得过上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老白涮肉坊不香吗?

低头看去,农家夫妇的眼中皆闪过一抹恐惧,只是这恐惧过后没多久就变成了震惊和钦佩。

“贵客真仗义,是个大英雄。”捡了一条命的跛脚汉子此刻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同时又将自家婆娘往身后推了推,生怕自己婆娘看见这等英雄前去自荐枕席。

白展堂自然不知道跛脚汉子这等玲珑心思,只是爽朗一笑,“山越横死在此,只怕你们以后也说不清了,还是带着孩子尽快离开吧。”

听了白展堂的话,二人对视一下,眼中也多了一抹担忧。

“我远房表叔在交州,不如咱们前去投奔他吧。”农妇开口道。

跛脚汉子无奈点头,“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交州?”白展堂前世听书的时候,交州士燮的名字在说书先生口中只是匆匆一句,但如今在周公瑾的口中却常常提起。

周瑜说,交州是个乱世中少有的平和之地。

白展堂听到这话的时候,曾笑着对周公瑾说,要不咱俩也别当这主公和将军了,不如去交州当个商贾小民,开一家老白涮肉坊得了。

当时可把周公瑾气得茶杯都捏碎了,堂堂七尺男儿登时红了眼圈,活脱脱一个与夫婿吵架闹着要回娘家的妇人。

后来还是白展堂连哄带骗的,才将周公瑾收拾好的行李给抢了回来。

“兄长,你当交州是什么好地方吗?平和也只是相对,安泰也只有盘踞在交州的士氏一家,钟食鼎盛,僭越祖制,自然要比被董卓杀死的帝王要好上太多,可百姓在交州却并不算富裕的。”

想到昔日周公瑾的恳切言辞,白展堂发问道,“交州好吗?”

农家夫妇对视一眼,只是轻叹道,“好,也不好,看跟哪儿比了,赋税是重了些,可总不至于像待在山越身边似的动辄就会失了性命。”

跛脚汉子撑着身子站起来,缓缓说道,“交州总还是个有王法的地界儿,不过谁是王法就不一定了,只要别喜怒无常,常年打仗,就已经算一处丰沃的水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能求个什么呢?安稳呗。”

一对农家夫妻相视一笑,只盼着能尽快收拾些家中物件,再让捡了命回来的跛脚汉子歇上一宿,第二天一早就用这房子换一头驴,绑在板车上往交州表亲的方向走。

听着农家夫妻收拾行囊的声音,白展堂蹑手蹑脚的打开柴房房门,一抬眼,正碰上坐在桌前品茶的周公瑾用食指轻扣桌面,似乎早就等着白展堂自投罗网了一般。

“公瑾,你醒了啊?”白展堂满脸堆笑,笑得不太聪明。

“去哪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面上,力道拿捏的刚好,足以让白展堂心头咯噔一下。

“去……去帮帮人家。”白展堂的双臂不自觉地规律前后摆动,随手指了指农家夫妻的方向。

周瑜点头,“帮的什么忙啊?”

“菜掉了,我帮忙捡来着。”白展堂吹着口哨,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周公瑾的双眼。

周公瑾也不急,单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就这么简单?有没有干点别的?不如让我提醒兄长,那撞在大树旁的山越要醒还是我在他胸口上插了一刀,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跑了!”

周公瑾一股脑儿地戳破了白展堂的谎言,再看白展堂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紧闭着嘴巴,良久才说道,“着实是可怜了些,我才出手的。”

“兄长你将孙将军的家眷置于何处?”周公瑾怒目而视,“我们一路上小心翼翼为的是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吗?”

“觉得。”白展堂低头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指缝的淤泥,原本扣着指缝的他被周公瑾一声干咳吓得连忙将双手放下,老实道,“可是他们也是一方百姓,我要想成为一个明主,百姓的安危总不能置之不理。”

“何为小事?何为大事?兄长,若是为一人毁一城人,这桩事你干不干?”

被周公瑾突如其来的发问,白展堂的神情一变,“那得看这人在我心中的分量,公瑾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有公瑾在,别说是一城,就是要了所有的城池又如何?”

“再不要胡说!”周公瑾几乎要出言呵斥,“兄长莫要哄我,我说的是百姓!百姓!”

白展堂却仍然记吃不记打道,“前人总顾念着取舍,那要是为了五十一人要牺牲四十九人呢?都是百姓,这买卖你会选哪个?“

“这……”这回轮到周公瑾犯难了,良久未给出答案,周公瑾抬眼看向白展堂,“若是兄长选呢?”

“无所谓选择,我要这一百人都活。”抱着双臂,白展堂洋洋得意道,“因为我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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