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在夜空中,那遥远的金色星辰。昨晚在梦中看见,是小鸟般的颜色。】
女孩的嗓音在平原上响起。最初淹没在嘈杂声中几不可闻,可渐渐地变得清晰。
在虫灾之中,人们本不该有心思欣赏音乐,但那歌声却带着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清晰地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玲也在唱着歌,但她的心神却渐渐拔高,变成了某个存在的视野。祂俯瞰着这片萤火虫平原,tac队、军车、运输车、数之不尽的萤火虫,还有黑暗中开阔的原野。
回顾时间,不用太久,在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荒山绿地,一切都是原始的生态。渐渐地,山里开发了公路。盘山路沟通了山林和城市。交通带来了人烟,周边有了居民,每日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
可以想见,随着城市化的渐渐加快,总有一天,这片平原将会消失在古老的记忆之中。而那个时间不会太久远。
同样会消失的,还有这些仰赖这片平原而生的萤火虫族群。‘萤火虫平原’这个名字也会被后人铺造的一条条路名取而代之。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这里是一大群萤火虫的故乡。
视线还在继续的拔高,迁入云层,继续向上。平原已经不见,黑暗中属于人类文明的星火光芒取代了萤火虫的微光。目所能及之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之外。那是更为浩瀚的,不见尽头的霓虹灯光连成了长龙,如同玻璃的天堂,铺成了蛛网,撑满了整个视野。
玲也突然有一种错觉。
萤火虫被亚波人改变了习性,侵吞了平原的其他生灵,一点点萤火疯狂的袭击人类,如恐怖的天灾。但是这片属于人类的萤火呢?
相比那些疯狂萤火虫绿色的荧光,那占据了视野的属于人类文明的光更浩瀚,人类的光芒又侵吞了多少生灵?剥夺了多少生物生存的家园?那或许才是更可怕的天灾吧?
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踏上了文明进化的旅程,人类已经无法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人类的个体可以回归山林,抛掉手机、抛掉电器去短暂的享受所谓田园生活,就像《瓦尔登湖》中写的那样,每个人心里都有那片渴望的角落,所以《瓦尔登湖》才成了名着。
但是作为人类整体是无法停下脚步的,全世界几十亿人无法抛下一切都回归山林。进化的脚步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否则迎接的只有毁灭,被怪兽,被宇宙人,甚至被人类自己毁灭。
拔高的视野,大地已经无法看清,世界成了一颗圆形的球体。在无垠黑暗的宇宙之中,孤独旋转着的蓝色球体。
美丽,但孤独。这就是盖亚眼中的地球。祂从不会去关心个体的人类,甚至不关心某个生物族群,祂几乎永恒停留在时间长河之外的视角更宏观的多,千年、万年的时光,对人类已经是整个文明史,对祂来说只是刹那。
或许地球曾经经历的五次生物大灭绝能够在祂心里留下一点涟漪、一点记忆,除此之外,主宰地球的是人类还是恐龙,对祂来说都无足轻重。因为‘主宰地球’这个说法本来就是可笑的。建立在大海旁的巨大沙堡,以为自己是统治了一切的国王,大浪之后却什么都不会留下。
地球诞生了46亿年,在长达8亿年的冥古期之后,早在38亿年前地球已经出现了生命的迹象,进入了古生代。
没人知道,在人类出现之前的这38亿年中,地球是否有出现过足以称之文明的生物族群,但是显然,哪怕曾经有过一代,或者多代的文明生物,它们的进化历程也已经失败了。大浪盖过的海边沙堡,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最稳定的分子结构建造的遗迹,或许可以屹立百万年、千万年,也无法承受以亿年、十亿年为单位的时间冲刷。
玲也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样深深疑惑,疑惑为何盖亚会选中自己。一个屹立于时间长河之外的伟大存在,选择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生灵做代言者。当时和自己对话的真的是盖亚吗?
盖亚应当是更冷漠的,数十亿年如此孤寂的望着一切,如何能共情生物的喜怒哀乐呢?可是当时的祂却如此人性化。
代替祂守护地球?
玲也从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与其说是受宠若惊,不如说是惶恐的战战兢兢。自己真的有这个资格回应盖亚的期待,回应人类文明的期待吗?
就像几周之前,她以光子冰刃消灭了盔蟹超兽。直到现在她也并没有后悔当时出手,只是始终无法放下疑虑,盔蟹对人类的憎恶——即便那是被亚波人控制的结果,但那份憎恶是真实存在的。
她始终站在人类的立场,却不知对盖亚来说,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就像让一个小孩掌握着全世界的核弹发射按钮。而玲也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她不知道怎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何时才应该将按钮按下。
彼时彼刻,一如此时。
萤火虫毫无疑问被亚波人控制了,但玲也也相信,对萤火虫来说这份憎恶也是真实存在的,袭击来往的车辆,阻止公路的通行,这确实是它们的本意。
它们希望萤火虫平原回到往昔,那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人类的开发建造了公路,嘈杂的声音,来往汽车的尾气,将这里涂抹了人类自己的颜色。不止如此,人类开发的脚步不会停下,也许五年后,也许十年后,萤火虫平原就将一去不返。
这群萤火虫也将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发生。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
即便能够以这样的视角看着地球,她也并不是盖亚,只是个普通的地球人而已,一个外表看似九岁,实则也才是个高中生的女孩。她早就知道,盖亚不会介入她的选择,就如这数月来祂从没有对自己如何使用盖亚之光做出任何评价。
而玲也是人类,所以只能做出倾向人类的选择。这种事从一开始就确定了。
萤火虫在歌声中停下了攻击。
玲也在唱歌,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歌声中。语言是人类沟通的捷径,是只有人类才能掌握的高级代码,但歌声才是最终极的沟通方式。哪怕是北美闭塞乡村的农妇,也能从地球另一端非洲部落的鼓声中听出对方是悲伤还是愉悦。
不止是人类之间,与万物之间,歌声都是共通的。歌者,很可能是人类最初,或许也是最终的沟通方式。
【光辉洒在夜空中,那遥远的银之月。昨晚在梦中看见,是野蔷薇般的颜色。】
这是玲也在之前给音乐老师的歌唱时所没有的真实情感,她希望萤火虫能够倾听这《夜之歌》,至少在这歌声中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
这份祈祷也被盖亚所注视,所允诺。
所以,萤火虫真的安静了。亚波人不知用何种手段施加的影响已经消失。
“真美啊。”山坡之上,迟迟才赶来的久世喃喃道。
“是啊。”柘木认同的点点头,飞舞的萤火虫,确实是童话的盛景——这是他错过了刚才萤火虫吃人的样子。
久世没有理会柘木,因为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那能够触动灵魂的歌声,还有被回应了的祈愿。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光景。
久世取出了神乐铃,在这片草原上跳起了神乐舞——不是玲也的广播体操,而是真正的,古老传承的神乐舞。为了取乐于供奉的神祗而敬献的舞蹈。
银蓝的长发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而飞舞,殷色的眼眸中映照的是唯独她自己能看到的神降的霞光璀璨的斑斓。
一位巫女在歌唱,一位巫女在起舞。
歌唱的是为了平息怒火,安抚大地生灵。起舞的是为了供奉神灵,献上信仰。
不约而同,又恰如其分的和谐。就如神话时代,神乐舞追溯到了它的源头。
祂的视线之中,确实看到了跳舞的那个巫女,漫天萤火仿佛都在为她伴舞,但同时,玲也在祂的视野中,看到了萤火中某个突兀的光点,与其他的萤火虫格格不入。..
那不是地球的生物!
找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不祥的声音回荡在萤火虫平原——
【超兽霍塔伦加,不必再隐藏,出来吧,阻止tac队的运输计划!】
一只原本看似外形与普通萤火虫并无差别的小小光点,在亚波人的声音中迅速变大,直至突破了四十米的高度。
那是一头超兽。萤火虫超兽霍塔伦加。
“是超兽!”超兽现身,龙队长反而松了口气。敌人已经明牌了,那就没什么可说,只剩一个‘战’字。
“所有人听令,目标超兽,集中火力开始攻击!”
大家等的都是这一刻。
首先开火的是今野肩扛的单兵火箭筒,然后吉村、山中的tac枪也不甘示弱。但真正的强火力反而来自那几辆防卫军的军车。为了这次运输任务,防卫军的军车上安装了大量大口径的武器。
“北斗,南,你们两个护送凉子去安全的地方。”
在萤火虫停下攻击后,北斗第一时间找到了凉子,夺下了她脸上的面具,开枪将面具击碎。此时的凉子已经昏迷了过去——北斗不认为是自己造成的,他只是和凉子拉扯了几下而已,大概率是刚才被龙队长摔得那下太惨。
“明白!”
北斗扛起凉子,和南夕子使了个颜色。
艾斯的戒指已经闪光了,他们正想找个脱离别人视线的借口,龙队长的命令来的正巧。
不过也确实需要将凉子送去安全的地方,龙队长的命令并不突兀,这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