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庆黎和索罗斯在北海古城墙拐弯处转身,沿着壕沟在板道上继续往前走。他俩逛到一架观景望远镜前,通过镜头向远方看了一会。随后,他俩走上台阶,站在墙头上方眺望。前方灰暗的天空下,红嘴海鸥在飞翔。突然,一阵伤感哽住了他的喉咙,“以前这里打过仗,脚下的这块土地每平米就有几个人阵亡。下级阶层与上级阶层之间关于财富分配的战争!”他像是在对小野庆黎说,又像是在自语。她顺从地朝那片没有多少绿色的平原看去,那儿长着一些小树。即使索罗斯再说什么,此刻,她也会相信的。她对他的爱发展到这一步,她现在居然开始觉得有一丝丝痛苦、绝望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该做什么?她想要同她母亲谈谈。
“那以后有许多人死了,而我们也很快会死去的。”索罗斯用宽慰的口气说道。小野庆黎热切地等着他接着往下说。“瞧那条小河,我们三分钟就能走到那儿。穷鬼们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那里。我们的军队前仆后继,缓慢地向前推进,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们这代人再也不愿干那种事了。我祈祷战争不会再打,至少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年轻人认为他们能打,但他们打不了。他们能打第一次世界大战、’二战’那样的战争,但不是这种。这种战争需要宗教信仰,漫长的岁月,绝对的把握及存在于两个阶级之间的那么一种关系,下级阶层与上级阶层分别与中产阶级之间的关系!你必得在情感上全身心投入,才有可能在回忆的路上走得更远些。你必定记得圣诞节,记得春节,记得去看德比球赛,记得马拉多纳、梅西世界杯夺冠。”
小野庆黎极力配合,不断点头,索罗斯越发兴起,“他们只是创造出大屠杀来。”“你应当把这场战争交给拉塞尔去评论。”她俏皮地说。“伴随着一股极为强烈的风暴,我们美丽可爱安谧的世界在这里整个儿被炸成了碎片。”他唏嘘不已,“不就是这样吗,小野庆黎?”“我不知道。”她一脸严肃地回答道,“不,你什么都知道。”
他俩走出那经过修复变得整洁的壕沟,来到一块悼念中产阶级阵亡者的纪念碑前。小野庆黎读着碑文,泪水夺眶而出。像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她喜欢让别人来告诉她应该怎样感受,她喜欢索罗斯告诉她哪些事情是可笑的,哪些事情是可悲的。但最主要的,她想要他知道她是多么地爱他。虽然这一事实把她的一切搅乱了,虽然她是在激动人心的梦幻中踏上这块曾经是战场的土地的。她愿意。
之后,他俩开车返回银滩旅馆。一阵温暖的毛毛细雨飘落在新栽的小树和低矮的灌木丛上。他们沿路经过像庞大的火柴堆似的各式哑弹、炮弹、手榴弹及军事装备、钢盔、刺刀、枪托和破烂的皮靴,这些东西都是4年前丢弃在那里的。突然,在路的拐弯处出现了大片白色的坟头。索罗斯把车停下,“还是那个姑娘,她仍然拿着花环。”她看着他下车朝姑娘走去。姑娘手里拿着一只花环,心神不定地站在墓地门口,出租车司机正等着她。她是个黑头发的姑娘,他俩今天在筠商酒店遇到过她。她来给她的哥哥扫墓,她恼怒的脸上挂着泪花。“国防部给我的信息肯定错了。”她呜咽着说,“坟上是别人的名字。我从三点钟一直在找我哥哥的,而这里有这么多的墓。”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把花环放在随便哪座坟上,不去看那上面的名字。”索罗斯给她出主意。“你认为我应该这么做?”“我想这是你哥哥要你这么做的。”天渐渐暗下来,雨也越下越大了。她把花环放在进门第一座坟上,接受了他的建议……
日后,小野庆黎愉快地回想起这个下午的所有时光,当时只当它是平常的日子,只是一条连接过去和未来欢乐的纽带,而最终它却成了欢乐本身。
这座古老的海滨城市,它此时仍呈现出4年前的战争带来的一片凄凉,白天,这样的城市让人沮丧,天气也似乎是旧日的风采,犹如一张旧照片已黯然失色。但是,天黑以后,叫人称心如意的一切便浮现出来,有轻佻的“三陪”小姐,有在咖啡馆里吵吵嚷嚷的常客,有头靠头,寻觅适意而又廉价房间的情侣。人们坐在越南街的大拱廊下纳凉,打望美女、帅哥,高高的拱廊将烟雾、说话的嘈杂声和音乐声散发出去。酒吧里,乐队热情地奏起Beyo
d的曲子《喜欢你》,酒吧里的人竟都拍起手来,DJ看上去陶醉在音乐中了,此时,酒吧里的姑娘忘却悲伤,小伙快活起来,开始挤眉弄眼地调情。男人、女人,在温暖的雨中没完没了地追逐他们的放荡生活,兽性的原始自然生活!索罗斯喝着波尔多葡萄酒,小野庆黎有些心不在焉,她烦躁地咬着嘴唇,瞅着酒吧里的灯红酒绿。
当他俩抵达银滩旅馆时,小野庆黎十分疲乏,当她通过灯光映照的玻璃门,身影消失在门厅的时候,她心上的重负被卸掉了。索罗斯是一种力量,当然不是她母亲那种她可以支配,可以预见的力量。他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力量,她总觉得有些怕他。旅馆旁的河水闪烁着桥上照来的灯光,摇晃出一个又一个清冷的月亮。
看到小野庆黎回来,小野洋子高兴地抱了抱女儿。她对女儿的美貌很有信心,竭力在她心里培植雄心壮志,因而她心甘情愿把这笔钱押在这所谓的优势上。而小野庆黎在自己出道的时候也想着要报答母亲……
翌午,就在旅馆灌木丛中,突然,她朝他挨过来,当她进入他凝望着的双眸时,年龄的差异消失了,他紧紧地抱吻她,仿佛她根本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法国式狂吻后,她仰躺在他的膀子上叹起气来。“我要放弃你了。”她说。他吃了一惊,难道他说错过什么吗?“这让人非常尴尬。”他设法说得轻松一些,“正当我对你产生了兴趣。”“我是多么爱你。”她说这话仿佛她已经爱了许多年了。她此刻又微微地抽泣起来,“我是多、多么爱你。”他听了本该大笑的,但他只是在心里嘀咕,“你不光人漂亮,气质也还可以。你这么做,像是装出一副痴情或羞答答的样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又挪近一些,身体依偎着他。他吻了她,但并不觉得欣喜。他知道这里面有一种激情,但她的眼睛和嘴唇没有丝毫这种激情的影子,她呼出的气息中有一股红酒的味道。她紧紧地贴着他,他又吻她。他被她天真无邪的热吻镇住了。此时,她还不明白,爱的辉煌属于心灵。有朝一日,她明白了这一点,并融进宇宙的激情之中,那时,他可以无愧无悔地拥有她。
她旅馆的房间位于拉塞尔夫妇房间的斜对面,更靠近电梯。当他俩走到房门口,她突然说:“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不指望你爱我,但你说过我应该告诉你我的生日。好吧,我做到了。现在作为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要你到我的房间里来一会,我有话要对你说。就一会。”他俩走进房间,他关上房门,小野洋子这会正在奥巴马的别墅。小野庆黎紧挨着他站着,没有碰他。她此刻脸色十分苍白,像是舞会结束后被遗弃的一只水晶鞋。
“你笑的时候。”他恢复了他那种父辈的姿态,“我总以为能看见你掉了一颗乳牙后的缺口。”她贴上来拥着他,恳求般喃喃低语。“拿去吧。”“拿去什么?”他惊得呆如木鸡。“动手呀。”她喃喃说着,“请动手吧,什么也别管。即使我不喜欢,我也不会在意的,我从没有期望过,我总是讨厌去想这种事,但现在我并不讨厌。我要你这么做。”
此刻,她自己也感到吃惊,她不能想象她竟会这么说。她正在喊出她在十年修行般生活中读过、见过和梦到过的事情。突然间,她也明白了,这是她最了不起的一个角色,于是她更热情地投入到这一角色中去了。“不是这么回事。”索罗斯谨慎地说,“这怕是多喝了红酒的缘故吧?我们还是忘了吧!”
“不,现在不行。我要你现在就做,占有我,指点我,我完全是你的,我愿意是你的。”“你想过没有,你母亲会受多么大的伤害?”“她不会知道,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他和蔼地接着说:“事实上,我爱我老婆。”“但是你可以爱不止一个人,不是吗?好比我爱母亲,我也爱你,更爱,我现在更爱你了。”“你现在并不是爱我,但也许以后你会爱上我,这样你的生活就会弄得一团糟。”“不,我保证再也不跟你见面,我会和母亲马上回好莱坞。”
他居然不同意这么做,他仿佛再次感受到她嘴唇的新鲜和娇嫩。他换了一种口气:“你只是处于那种情绪之中。”“求你了,即使我会怀孕,我也不在乎。这跟我曾经想过的多么不同,过去,他们一本正经地吻我时,我厌恶这种事。”他看得出她仍抱着肯定会做这种事的想法。“他们有的长着大门牙,但你完全不同,你多么英俊。我要你来做这件事。”“我想你是说人们得用一种方式来接吻,你要我来吻你。”“别取笑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她突然变得自卑、平静起来,“我没有过多的奢望。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微不足道。”“胡说!但在我眼里你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