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急呀,属下还没说完呢。」严林示意婆子下去,自己给她倒了杯茶,「您喝点,降降火。」
夏枫心道:「我降你大爷。」
「不是王茂,是岭南的人,他们带走了殿下。属下的人曾与他们交过手,虽然不敌,却意外发现了他们的来路。」
严林道:「宣平侯路农卓总领岭南军政大权,此人少年得志,却被王氏打压多年,如今王茂被萧敬打得朝不保夕。九五之位不过咫尺,他焉能不动心?」
「盛京可真是热闹。」夏枫嗤笑一声,「如果谁坐上龙椅能扶起来汉人的江山社稷,我夏枫二话不说追随于他。如今这一群倒是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斤两,当江山社稷过家家用的吗?」
严林道:「殿下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您接下来是要回怀远还是去盛京?」
「去盛京,我倒是要看看,这群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王山威死在荆府,与众人的尸体一起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太原经此一遭,本就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文武臣僚直接一个不剩。
孙信趁机掌握了军中话语权,重要位置的文官,全部按照萧明忱之前预计的部署补齐。
太原上下,终于在宁王失踪后,全部收归于他手。
荆宜飞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除了出嫁的大女儿,一家老小皆死于非命,反倒激起了他几分干劲儿。
他一改先前混吃等死的作态,哭完了先沿着太原城墙走了一圈,撸起袖子开始干正事,总算记起了自己山西道观察使的职责。
夏枫不管庶务,只把太原军务安排妥当,并且吩咐孙信着重关注北贺边境异动。
她既要去盛京搅浑水,自然不可能只带几个侍卫与严林个拖后腿的。走之前修书一份送回了西北,直接让千珊带人与自己在路上汇合。
她顶着被亲爹骂不孝的风险来太原,本想跟自家殿下过个年,却怎么也没想到,热饭没能吃上几顿不说,萧明忱还下落不明。
崎岖山路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顶着朔朔飘落的小雨赶路,马车里传出悲切婉转的箫声。
那调子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哀思,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马车旁策马并行的青年人凝眉细听了一会儿,用剑鞘挑开车帘:「殿下,你还是别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本候送行呢?」
「陆侯你春秋鼎盛,想必不会因为一支曲子就折了命数。」萧明忱放下玉箫,手腕上的锁链叮噹作响。
他两只手交互摩挲着被微微发红的腕子,向外瞧了一眼,似笑非笑:「一路上尽往山里钻,哪里偏僻走哪里,照这个走法,明年能到盛京吗?」
「没办法,就我这几十个人,如若撞上大帅的西北军,估计连死都不知道要怎么死。」陆农卓玩味道,「今年肯定是到不了,明天不就是明年了吗?」
萧明忱没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裹紧披风咳了两声,喃喃道:「除夕了呀。」
第27章 你瘦了。
大庆帝都盛京地处偏南,极少下雪。
萧明忱快到盛京的时候,灰暗的天空忽然飘落了几朵细碎的雪花。随之而来的小雪花越来越多,黏黏糊糊的,铺满了地面。
「都春天了,盛京怎么会忽然下雪?」他喃喃道。
「大概是要死人吧。」陆农卓挑挑眉,魁梧的身躯替他挡住春寒料峭的冷风:「殿下还是早些回马车吧,您若是再被一阵风吹得下不了床,本候大老远从太原将您请到盛京来可就白费了。」
萧明忱没接他的茬,遥遥望向南方,大片乌云压下,天空灰白惨澹与地面模糊在一起,入目之处,既无村落也无人烟。
他们一路从太原而来,路过江北战场时,正撞上淮南军落败,王茂的人丢盔弃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遍地尸骸无人问津。
萧明忱手脚被锁着镣铐跟随他们一路南下,吃不好睡不好,本就没什么精神气儿。乍见此情此景,气急攻心,直接一病不起。
这一病来势汹汹,他连续多日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倒是把陆农卓吓了个半死。
他把人抢到自己手里,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借宁王皇帝亲弟的身份占据大义,方便理直气壮地挥师入京。若是不小心把人弄死了,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惹来麻烦。
王傅被夏枫所杀,山南落进严林手中。王茂又刚丢了淮南,江汉一带也蠢蠢欲动,逐渐不受他控制。曾经手握半壁江山的乱世枭雄,一朝失势,只能撤兵龟缩回江左苟且偷生。
陆农卓带着萧明忱绕过了盛京,继续南行。
他的岭南大军驻扎在笠泽之南,只等着王茂在江北兵败,挥师直上盛京。
萧明忱坐回马车内,拆开手腕上的布条,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脸色发白,眉目郁结。
他在江北一病不起把陆农卓吓着了,再不敢给他上镣铐。但之前手腕脚踝皆被磨得破皮流血,江南气候湿冷加之一路颠簸,伤口癒合格外慢。
在怀远时,夏枫教了他如何使用传递消息的特殊暗记,可是一路上陆农卓的人对他近乎一刻不离身地严密监视,又有镣铐在身,根本无计可施。
他日夜忧思难眠,生怕夏枫艺高人胆大,只身前来救人,对自己的安危处境却没怎么上心。
陆农卓不是靠着出身荫庇混到爵位兵权的公子哥。他身上的军功,是在西南的深山老林子里跟南蛮子拿刀子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