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宪也累了,他一路舟车劳顿从京城来到通平镇,来到老宅后也没歇过,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挥了挥手,把众人都打发了:“好了,你们都去休息吧,后天我们起程回京。”
之后,三房、四房和五房的人就纷纷地从祠堂侧门又返回了老宅,各自下去歇息了。
端木宪打发了他们后,和端木纭、端木珩、端木绯一起慢悠悠地也朝老宅那边走去。
周围一下子变得清静了不少,夕阳落得更低了,天空半明半晦。
“阿珩,回京后,我打算把你几个已经开蒙的弟弟都送去东林书院。”端木宪望着夕阳的方向,突然说道。
“……”端木珩惊讶地看向了端木宪的侧脸。
东林书院虽然比不得国子监与四大书院,也是大盛十分有名的书院之一,端木珩当然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东林书院不在京城,在冀州,距离京城有一日的路程。
端木珩隐约猜到了什么,动了动眉梢,问道:“祖父是想让弟弟们寄宿到东林书院?”
端木纭和端木绯也同样明白了端木宪的意思。
姐妹俩彼此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不错。”端木宪点头应了,抬头揉了揉眉心,儒雅的面庞上疲惫更浓了。
当他动了分家的念头时,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他这几个儿子大了,成了家,也有了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已经教不好了,事到如今,为了端木家的将来,他也只能从孙辈的教养入手了。
前几年,端木宪已经早早让各房的几个孙子都迁到外院读书,平日里他得空时,也会考教他们的学业,几个孙子现在养得都还不错,品性没有歪,有几个也有几分读书的天分。
这次分了家后,其他几房的人都会分出去住,他对孙子们自然会有几分鞭长莫及的无奈,他仔细考虑过了,与其让他几个不着调的儿子把孙子再带歪了,那还不如早早把孙子都送去好些的书院,由书院的先生管束,免得被家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影响到。
“祖父,您这个主意不错。”端木珩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颇有几分长兄为父的架势,“到时候,我亲自送他们过去东林书院。”
自打几个堂弟搬到外院后,端木珩作为长兄,时常要关注几个弟弟的学业与日常,对于他们的了解,要比端木宪更多一点。
黄昏的晚风拂来,吹得周围的花木沙沙作响,远处有雀鸟振翅飞过的声响,衬得气氛愈发宁静祥和。
端木珩一边走,一边与端木宪说起了家中的几个弟弟:
“祖父,二弟读书平平,不过在算学上有几分天赋。”
“三弟、五弟聪慧,读书也不错,就是五弟贪玩,需要人盯着。”
“四弟、六弟有几分顽皮,平日里更喜欢骑射蹴鞠,不喜文……”
“祖父,既然四弟、六弟不喜文,不如让他们试着习武如何?我看四弟和六弟在骑射上是有几分天赋,尤其四弟,小小年纪骑射功夫可比我要好多了……”
“习武?”端木宪怔了怔,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几分思忖之色。
他们端木家虽然出过端木朗这个“异类”,但终究还是以读书为立身之道。
他本来没想过让儿孙习武,但是现在听端木珩这么一说,开始慎重地考虑这种可能性。
毕竟家里头这么多孙辈,也不是个个都是读书的料,现在分了家,各房都需要有能支撑起门楣的男儿,否则,其他几房只会一步步地败落,那也有违他分家的本意。
端木绯也觉得端木珩的这个主意不错,点头附和道:“祖父,不如我找阿炎寻个教武的师傅来,先教教看吧?”
说着,端木绯慧黠地一笑,眉眼弯弯,“说不定,他们会觉得辛苦,宁愿读书呢。”
端木家教授孩子们骑射不过是为了君子六艺,对于几个男孩子而言,学骑射就跟玩似的,这与正式习武还是天差地别的。
她听李太夫人与安平说过李廷攸、慕炎习武的事,习武想要有所成就,就要寒暑不辍,朝夕苦练,风雨无阻,要吃的苦头远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习武可没比读书容易!
端木宪被端木绯逗得哈哈大笑,抚掌笑道:“四丫头说得好,没准他们还宁可读书呢。”
他爽朗的笑声弥漫在黄昏的空气中,又加入了小姑娘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端木宪眸光微闪,不由想到了长子端木朗。
彼时,他一心想要让端木家成为像楚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因此当端木朗坚持要弃文从武,他大发雷霆,与端木朗闹得很不愉快,以致后来端木朗不告而别去了北境从军……
此刻再回想起这段往事,端木宪也颇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现在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太固执了,其实习文习武又有什么区别呢,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当起一个家就好!
让家中几个孩子试试也好,总不能只靠祖辈的恩荫……而且,以他现在的位置,就算孩子们去了军中,也能让人照拂几分的。
端木宪没再说话,琢磨起除了送去书院的几个,先把四孙与六孙留在府中习武,再把下头几个小的也留在府中开蒙……
思绪间,他们又来到了老宅的仪门处,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
端木宪看了看天色,正要打发两个丫头去歇息,这时,长随疾步匆匆地来了,禀道:“老太爷,通平县的王县令带着夫人来求见您。”
端木宪一行人今天随行带了百人的火铳队抵达镇外,声势浩大,进镇时,几乎半个镇子的人都被惊动了,口耳相传,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县令的耳中。
端木宪也知道县令迟早会来拜访,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端木宪虽然不耐烦应酬,可是端木家的老宅和这么多族人都在这里。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怎么也要给这位县令一点颜面。
“有请。”端木宪无奈地说道。
端木绯捂嘴窃笑,同情地看着祖父。这就叫能者多劳!
“祖父,那我和姐姐先去歇息了。”
端木绯和端木纭行礼告退后,去了内院安顿,留了端木宪和端木珩去正厅待客。
没一会儿,长随就把王县令一家请到了正厅。
“端木大人!”王县令一走进正厅,就对着端木宪点头哈腰地又作揖。
王县令不仅是带了夫人来,连两个女儿都一起带来了,目标自然不仅仅是冲着端木宪。
王县令是个机灵的,一听说端木宪这次回老家带了火铳队随行,就想明白了。
照理说,首辅出行是没有资格用军队作为护卫的,所以,这火铳队肯定是随行护卫那位小祖宗的。
他一边对着端木宪行礼,一边打量着四周,见厅里除了端木宪外,只有一个未及弱冠的青年,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让两个女儿与那位小祖宗亲近亲近的……
想归想,王县令嘴上还是热情地与端木宪寒暄了起来:
“端木大人,您要回老家,怎么不提前送封信过来,下官今天也好亲自去迎大人。”
“这位是您的孙儿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也不知道端木大人打算在镇上停留几日,不如明日由下官做东……”
“……”
这个王县令是个能说会道的,哪怕端木宪神情淡淡,话也不多,他一个人就把场面给撑了起来,一直留到了夜幕落下,才告辞。
端木宪等人在老家只休息了一天,隔日就又匆匆赶路回京。
这趟的行程这么赶,一方面是因为端木宪身为首辅,公务繁忙,另一方面是因为涵星的婚期近了。
回京的车队中又多了一个小贺氏,既然已经分了家,端木宪也不便再干涉他们夫妻的事。
这一路上,小贺氏一直阴沉着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她,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赶了一天路后,他们来时一般在驿站投宿,等次日一早要启程时,小贺氏又开始作妖了:
“我累,身子不适,你去跟老太爷说,我要休息一天才能上路。”
“还有,给我去请个大夫来!”
小贺氏是存心想让端木宪不痛快。
然而,宋嬷嬷却带回的消息让小贺氏更不痛快:“二夫人,老太爷让大伙儿都上路了,说您既然不舒服,就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吧。”
什么?!
原本半躺在榻上装病的小贺氏一下子抱着薄被坐了起来,“他们都走了?!”
也不用宋嬷嬷回答,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与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很显然,车队上路了。
看着小贺氏阴晴不定的脸色,宋嬷嬷有些无措,又道:“二夫人,我看火铳队也跟着上路了,那我们……”
小贺氏这下坐不住了,连忙道:“快让大家收拾东西,赶紧追上去!”
就是小贺氏在老家,消息略有些闭塞,也听说了现在外头还乱得很。
虽然这几个月来也比以前好多了,但是山匪、流匪什么的还是不少,他们一行人衣着华贵,有男有女,又随身带了不少家当,一看就是肥羊,要是被那些歹人盯上了,多少有些麻烦,尤其是随行的女眷,万一被冲撞了……
小贺氏越想越急,连忙催促丫鬟道:“快!快伺候穿衣!”
这时,端木朝打帘进来了,脸色阴沉如墨,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不是身子不适吗?”
端木朝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
“……”小贺氏多少有些理亏,心里也怕端木朝硬起心肠把她丢回老家去。
宋嬷嬷连忙打圆场:“二老爷,二夫人,天色不早,我们还是赶紧追……启程吧!”
端木朝反而把宋嬷嬷打发了,跟着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道:“宛容,我知道你因为阿珩过继的事憋得慌,我也憋,可是这几日我想了又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小贺氏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端木朝。
端木朝心里暗叹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耐着性子说道:“长房那小丫头眼看着是要做皇后了……”
“什么?”小贺氏难以置信地打断了端木朝。
端木朝这才想到小贺氏这一年在老家深居简出,怕是对外面的事所知不多,就把封炎认祖归宗改姓慕,现在又位居摄政王等等的事都说了。
“若是绯姐儿真的做了皇后,按祖制,这皇后的娘家是可以得一个国公的爵位。”端木朝的眼睛炯炯发亮。
“那……那阿珩岂不是……”小贺氏的眼睛也亮了,心口一片火热。
端木朝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别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千万要笼络住阿珩,过继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他可是我们亲生的!”
“……”小贺氏揉了揉帕子,心里犹有几分不甘,但又觉得端木朝说得有理。
端木珩现在已经过继到长房,爵位十有八九,不,应该说绝对是会传给他的!那么她的儿子就是一品国公了!
反正端木宪一把年纪,也没几年好活的了,等他两腿一蹬,还能管得了叫儿子不认父母?
也就是忍个几年而已。
见小贺氏想明白了,端木朝也没久留,催促道:“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当小贺氏这边收拾好行李来到驿站门口时,端木宪的车队早就没影了。
端木朝生怕追不上车队,也不敢再耽搁,立刻吩咐下去:“快!赶紧上路!”
二房的车队匆匆忙忙地上路了,快马加鞭地一路追赶,终于在下午快申时的时候看到了前方车队的影子。
“追上了!”
“二老爷,追上了!前面就是老太爷他们的车队了。”
一个青衣小厮喜气洋洋地来禀道。
端木朝从马车一侧的窗口探出头来,伸长脖子往前面张望着,看到前面车队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两边车队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前面出现了几个拦路虎。
四五个火铳队的将士策马挡在了官道上,阻止二房的车队继续靠近。
赶车的马夫只能吁地停下了马车,五辆马车和随行的马匹都不得不停在了官道中央。
端木朝的长随连忙上前,对着当道的火铳队将士赔笑着抱了抱拳,“几位军爷,我们都是端木家的人,因为早上出发时耽误了,才刚刚赶上来……”
“闲人勿近!”为首的小将根本懒得应付这长随,直接打断了对方,“吾等是奉命保护端木四姑娘,闲杂等人退开!”
长随的脸色有些僵硬,还想解释:“这位大人,我们二老爷……”是端木四姑娘的二叔父。
“砰!”
长随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这一次,是一记震耳的火铳发射声。
那小将拔出腰侧的火铳,就朝天射了一枪。
然后,那还冒着缕缕白烟的火铳口就瞄准了长随,浓重的硝烟味随风钻入长随的鼻尖。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长随好像哑了似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几个火铳队的将士也没再久留,又转过马首,朝前方的车队追了过去,留下二房的车队停在原处。
马车里的端木朝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本来也想开口的,可又怕对方不给自己的面子,连着自己都要当众出丑。
端木朝恨恨地放下了窗帘,瞪了车厢里的小贺氏一眼,没好气地斥道:“这下你满意了!”
“……”小贺氏自知理亏,是一个字也不敢吭声,乖乖地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垂眸盯着鞋尖。
马车里静了好一会儿,足足过了半盏茶功夫,马车才又开始动了,还是追着端木宪一行人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二房的车队再不敢靠近,只敢不近不远地跟着前方的车队。
只要他们保持百来丈的距离,前方的火铳队就由着他们跟在后方。
回京的路明明不过三天而已,但是对于二房一行人而言,就像是过了半辈子似的,一路上尝到了之前没尝到的苦头。
本来去程他们跟着端木宪,住的是驿站,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愁,但是现在一路赶得急,只能去普通的客栈住着,还要派人留心端木宪这边的动静,生怕把人跟人丢了。
一路上还遇上了一伙拦路乞讨的流民,差点脱不了身。
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六日了,小贺氏、端木朝等二房的人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精疲力竭,那之后几晚,小贺氏在客栈里几乎都没怎么好好歇息过,整个人看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虽然赶了几天路,端木绯却是精神奕奕,她在城门口与端木宪告别,说是先不回府了,先去一趟祥云巷。
端木宪也没回府,他直接去了户部,火铳队也回去找慕炎复命了。
端木绯和端木纭的马车匆匆地赶去了李宅。
今日正好是涵星送嫁妆的日子,马车才到巷子口,端木绯就听到李宅的方向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喜气洋洋。
街道上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公主”、“嫁妆”、“十里红妆”之类的词隐隐约约地传入马车中。
端木绯掀开车厢一侧的窗帘朝鞭炮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乐滋滋地说道:“姐姐,涵星表姐的嫁妆刚到,你说这是不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我们正好过去给外祖母和二舅母撑撑场面!”端木纭笑道。
新媳妇的嫁妆入了夫家后,是要打开箱盖供夫家的亲眷观看的,不过,李家人大都不在京城,今天看嫁妆的人恐怕也只有李太夫人与李二夫人辛氏而已。
她们的马车一到李宅外,就被李宅的下人殷勤地引入宅子中。
“两位表姑娘,你们可算来了!”一个管事嬷嬷热情地给姐妹俩引路,“太夫人和二夫人已经叨念两位很久了。”
管事嬷嬷引着她们去了宅子东北方给新人准备的问梅苑。
其实这院子端木纭熟得很,问梅苑本来就是端木纭帮着找人重新修缮过的,她为了修缮院子的事,跑了问梅苑很多趟。
姐妹俩的到来让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热闹了不少。
“外祖母,二舅母。”
姐妹俩笑吟吟地给李太夫人婆媳俩行了礼。
李太夫人看着这对如花似玉的外孙女就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端木绯的小手,慈爱地说道:“绯姐儿,瞧你风尘仆仆的,可是刚回京?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回去歇息一会儿?”
端木绯乖巧地笑了笑,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院子里摆满了嫁妆箱子,足足二百五十六抬,箱子里头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丝绸锦被、玉器摆件等等,无一不是精品,一眼望去,一片珠光宝气,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她理直气壮地笑道:“外祖母,我来凑热闹啊!”
一句话逗得两个长辈忍俊不禁。
她想到了什么,又讨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给外祖母和二舅母撑场面的!”
“就你脸大!”辛氏被她逗得更乐了,伸指在她的额心点了点,举止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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