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便微微上翘的唇角无论悲伤抑或高兴都是扬起的,此刻却溢出一丝长而无声的叹息,如千斤顶般沉重的眼皮慢慢将失焦的双目遮掩,所有的杂音如潮水似的缓慢退去,徒留浑浑噩噩的意识在孤寂的黑暗中载浮载沉。
即将沉入那个死寂的深渊之际,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快如流星。
身披凄凉的黑夜,周身的光辉却炽热如阳,叫人看不清其面貌;分明只是转瞬即逝的光芒,却又这般灿烂的,叫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随上去。
恍惚之际,他忽然听见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好似周遭的树叶摩挲;在那些细微声响中,隐隐夹杂着一阵耳熟能详的旋律,好像还有谁在耳边轻声哼唱……
刚闭上的眼帘蓦地一颤,像是被不存在的阳光刺激一样,缓缓睁开,露出藏在后头的瞳眸。
失去生机的湖泊深处,还留有一丝余光闪烁。
啊啊……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
并不是什么都不重要,对他而言,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尚未得到答案,可遗憾的是,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线索寥寥无几。
垂下头颅,空出的那手探入衣襟,掏出了一样物事。不过巴掌大小,触手光滑,犹带暖意,即便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也能在脑中描绘出它的每一个细节。
十数年过去,他依旧记得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偶尔独自一人时流露出来的复杂神色,以及对方总是在闲暇时分将这个东西拿出来,握在手中珍惜的摩挲把玩着。
据说,那是一个故去的挚友相当重要的遗物,彼时还年少的他在知晓这一点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爽。
他知道那个人绝不单纯,面对其他同伴时总是一派温和疏离的微笑,从不与人过分亲密,总是独来独往,唯独喜欢与他亲近。
有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人面无表情,宛若冷血无情的杀神,执着诡异的法杖斩杀无数凶残的魔兽也不曾闪过一丝悲悯,却会在他受伤时流露出难受的神色。
也曾见过……对方露出无比柔软的微笑,用那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描摹着他的面庞,笑着说他的眼曈就像书上所描绘的,那不复存在的晴空。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倒是讽刺的令人发笑,只因他后来才知道,那人的双目根本无法视物。
然而这段回忆……却又让人莫名鼻酸。
尽管他们的相处不过寥寥数日,甚至屈指可数,然而那段平静的日子,就跟这首回荡在耳边的不名旋律一样,却是他这多灾多难的短暂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可是那些记忆,也被他亲手悉数毁去,丢入愤怒与仇恨的熊熊烈火之中尽情地燃烧,在那个夜晚悄然离去之时,连同所有的真相一并埋藏在余烬的深处。
直到此刻,才终于舍得将其挖出,却是为时已晚。
所有事情皆已成定局,十年生死两茫茫。
所以,只要一次……一次就好,如果世上真有神明的话……
哪怕只是临死之际的一场梦……
他好想再见那个人。
使劲地握紧手中的东西,脑中陡然浮现出这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晰的念头后,意识随即坠入永夜的深渊之中。
遥远的夜空,夜蓝色的布幕上,七颗闪烁着不同光辉的星芒高挂于空中,仿佛在悄悄凝视着这个世界。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姓名:www.youxs.org
年龄:十五岁(再过三个月半就要满十六岁)
生日:永夜历二百七十七年凛冬月下旬十日
出生地:弗瑞登城艾齐镇
职业:弗瑞登城的夜巡人(今年初入行,刚过半年)
魔力:www.youxs.org
监护人:库恩神父(已故)
亲属:无.
原先振笔疾书的羽毛笔写到此处便蓦地急煞,微微泛黄的纸张上晕开一滴极其明显的黑点。
愣愣地看着笔记上自己写的东西一会儿,笔的主人眉头紧蹙,满面愁容,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只得放下笔揉揉太阳穴。
一边漫不经心地抬眸望向窗外,一尘不变的黄澄澄景色。
瞅了半晌,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似乎有些大声,身后睡在上铺的室友被吵醒了。
“……尤鲁?”
对方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撑起半个身子问:“上工时间到了吗?”
“没、没事,前辈请继续睡。”
他目光未收,嘴上虽用着敬称,语气却是相当随意。
好在对方大概信了,因为不用多时,身后便传来一阵绵长的鼾声。尤鲁低头瞧了眼笔记,再望向窗外,随手摘了片一旁盆栽的叶子放进口中,嚼了嚼,清凉香甜的薄荷香气弥漫在口中。
随着无意识咀嚼的动作,思绪再度发散。
前世的他是个孤儿。
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喔,他应该称之为亲人的人,把还在襁褓的他抛弃在育幼院门口。
要说他那一生最幸运的事,应该就是很快被一对善心的夫妇收养。
养父母膝下虽已有一子,却仍视他如己出,取名“永晔”,希望他的人生能够永远的光明灿烂。
医学无望的话就只能寄望那些神佛,眼看他的健康急遽下降,忧心如焚的养父母四处求神问卜,最后找来一位不知打哪来的神棍。这位神棍先是看了他的生辰八字再看一眼大名,据说就是这一眼瞧出问题。
这姓名取得不大对。
“永晔”二字本身寓意很好,承载着父母的期望,没什么大问题,可问题是……他养父姓吴。
而这姓和名连在一起,成了“吴永晔”……不就是在说他的人生“永无光明”嘛,多不吉利啊!
养父母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在嫌弃了一番养父的姓氏问题后,便从善如流地将他们兄弟俩一并改从母姓——大他五岁的哥哥永暮还被改了名,叫作永昕,也是考虑到换姓后原本的名字不吉利。
养母姓“祁”,音通祈祷的“祈”。
祁永晔,意在祈求他的人生能够永远光明。
那位明明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神棍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改姓名即改运势,似乎真有点它的道理可言,原本被医生断言活不长的他,竟然平安的度过二十岁生日……
然而改运势,不代表宿命被改变。
一年后,他还是死了。
讽刺的是,死因并非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难缠疾病,而是一场天外飞来的车祸意外。
关于那起意外发生的经过,尤鲁已经记不大得,混沌不清的记忆碎片在漫天的火光中燃烧成灰烬,最后,记忆中止在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从扭曲变形的后座拖出来的那一刻。
好在事到如今,也不会有警察来找他做笔录,或是一大堆闻到血腥味的媒体记者来一个劲儿的追问他。
因为他穿越了。
或者换个说法,他在一个异世界重生了。
鉴于他只是因为受凉生了一场病,躺在床上烧了几天就想起前世的走马灯,所以应该不是他这个孤魂野鬼上了哪个倒霉鬼的身──虽说他醒来时,也有一瞬间陷入“这是哪?我是谁?”或是“我这是一觉穿越到哪了?”诸如此类的混乱思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