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皱了皱眉,将委托单举至老板面前,整张纸几乎贴到对方脸上,也跟着追问:“请据实以告,这样我们才有办法判定这份委托的真伪,也好为您追查到底是谁写这张委托单乱造谣。”
沉默良久,老板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神情略有些踌躇的开口。
“那张委托单真的不是我写的……”第一话仍是先为自己辩解,才紧接着说:“但是我们这里的确是有这个人。”
两名少年闻言,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埃德赶紧将维克关于老迪伦生平的叙述重复一遍,末了还补上一句:“……这个报案人还说过,迪伦先生有欠酒债,这些都是真的吗?”
话说到此处,老板的震惊之情已不溢于言表,额上微微沁出薄汗。他想了一想,双手抹了把脸,“老子开始怀疑这是哪个同业对老子的报复……”
他满脸的愤恨不平,小声的嘟嚷着,然而后面几句话凯尔觉得他只是随意做做口型,因为他没有听到任何只言词组。
老板抱怨完,旋即点点头,答道:“是的,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确有其事。不过有一点我得声明,迪伦那老家伙酒债欠得可多了,还不止我这一家,这条沿海大街的每个酒馆基本上都有他『到此一游』的足迹,毕竟他就住在附近的老巷子,离得很近,人老退休后除了喝酒就是钓鱼也没别的事可做。”
由于上了年纪的缘故,老迪伦的忘性大,几乎每次喝酒都会忘记带钱,也因他过去是这个港湾的一份子,跟部分酒馆的老板们也十分熟悉,看在过去的那些交情,加上欠债归欠债,老迪伦每次都是不超过一个月就还清了,哪怕他一次欠下四五间也能迅速还清,信用还算过得去,所以这些酒馆才会让这位老头的酒钱先记在帐上,改天还清。
“那迪伦老先生最近还有上门光顾吗?”埃德十分诚恳地问,一旁凯尔没有吭声,他正在反复思索着老板说的这番话,五秒后他决定要佩服这位不知其貌的老人。
一个退休多年的老船员整天不是喝酒就是钓鱼,欠了一屁股酒债居然还能在一个月内迅速还清,听老板这话显然是常犯……莫非船员这个职业在寇斯托城很赚钱?还是说寇斯托城的老年福利很优渥?
“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老迪伦啰,他欠的酒钱还没还呢。”老板耸耸肩,原本坐得笔直的身躯放松不少,靠着椅背不疾不徐地说。
咦?埃德愣了一下,连忙问:“请问你上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酒馆老板漫不经心的目光看向天花板,不假思索地答道:“大概半个多月前吧……说起来,前不久还有其他同业的老板差人来问我有没有看过那个老家伙。”
凯尔眨眨眼,不着痕迹地瞄了埃德一眼,后者的表情也凝重了几分。
因为这样听起来,这个失踪案似乎完全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是真的有迪伦这个人,而他确实是失踪了将近半个月。
看来这位先生还是很在意到底是谁写了这张委托单给自己添麻烦。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凯尔算是能理解刚才店里的大半客人为何要盯着老板和他们三人猛瞧,像在等着看好戏似的,原来是因为之前有出过这样的闹剧,再加上熟客一看便知他们师徒是外地人,明显又有“戏”可看。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羊皮纸上,脑中几个念头转过后,淡褐色的鹰眸再度抬起,看向有些惬意过头的老板,问:“前不久是多久?”
“……啊?什么……噢!大概是……一周前?”老板有些茫然的反问。这次他回答得有些慢,语气也充满了不确定,大抵是凯尔问得突然,问句又简略,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周的话,那就是对得上。凯尔再迅速看了眼羊皮纸上的发布尔日期,恰好是一周以前。
他将羊皮纸递给埃德,不着痕迹地指了指日期的部分,后者也不傻,马上便知道他刚刚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欲起身告辞,那边老板却不期然地絮絮叨叨了起来:“话说回来,在寇斯托城,一个人突然失踪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会是谁这么做啊……费钱费时……”
埃德一听神色微变,赶紧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才知原来寇斯托城经常出现失踪人口,尤其是在这条沿海大街几乎是三天两头有人闹失踪,而且失踪者多为住在港湾附近的老人或是精神有些异常的病患。
他们的失踪大多是因为失足坠海,至于失足的原因则五花八门:因为各种原因的争吵被人推下海、人太多不小心被挤下海、走路不小心绊了一跤摔下海……总而言之,有各式各样奇葩的失足原因。
除此之外,就是喝茫了的酒鬼,出了酒馆想吹吹海风醒醒酒,却大意摔了跟头掉进海里。
在人来人往的大白天还好说,摔下去很快就能得到救援;
但如果是发生在大晚上,天色昏暗不说,晚上会在沿海大街逗留的人也不多,因此失足坠海者更不容易被发现,往往就错过救援时机,还是等到后来失踪者的尸体漂到附近岸上,人们才发现他们原来是失足落海。
“没准老迪伦也是这样呢,毕竟他几乎天天喝得醉醺醺的,连钓鱼的时候都在喝酒。”老板最后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这么说着。
当两人起身时,他依然靠坐在那张看起来很精美的椅子,做了个手势表示他们走前面的门离开,看上去是没有送客的打算。
埃德率先迈步出去,身影眨眼消失在门后,凯尔跟在后头,最后环视了一遭才抬手摸上门扉。当窄门纲要发出小而尖锐的吱呀声之际,耳畔忽地传来老板的声音。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问:“外面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进来?只有你们两个?”
凯尔回头,小而破旧的灯泡在视野中晃荡,使得这个扁长的空间忽明忽暗,坐在角落的男人就像扎根在黑暗似的,看不清脸孔,带了点无形的压迫感。
明知对方说的是老师,他却不由得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名青年。
似曾相识的面上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一双清澈的眼眸不带笑意看着自己。
“因为这是我们该完成的事。”他只说了这句话,便转头推门离去。
酒馆内果然比后面那个破破的小地方凉快许多。
尽管空气仍称不上好闻,至少比后方的霉味好上太多,率先出来的埃德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鼻子终于解脱了……可几秒后,眉间又再度拧出一个川字——他实在受不了如此喧闹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