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兽 第92章 精准预言6

现如今,除了一些熟客与少数慕名而来的外来客之外,已经很少会有人来上门委托生意──虽然老史密斯坚信是因为他们的店铺太不起眼,埋没在一堆华而不实的店海之中,而非自己不善经营──毕竟继承家业并非他原先的计划,实乃情非得已。

这也是为何当艾列克看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黑漆平顶马车时,会一瞬间愣怔在原地的原因。

尽管颜色显眼,可车厢上一没刻着家徽,二没有多余装饰,是以乍看是辆很普通的马车。

艾列克擦身经过时匆匆一瞥,凭着长年与材料商打交道的经验,一下便认出这应是以黑檀、乌木之流的高级木材打造而成;拉车的那匹黑马一身毛发乌黑油亮,即便有人靠近也不为所动,性情沈稳,亦是好马。

毋需华美装饰,本身即是精品。

可谓是朴实中的高调,奢华中的低调。

这样的马车绝对造价不菲,是以使用者多为那些身份尊贵不凡的上流人士,这其中则以那种家学悠远博厚的正统贵族占了多数,大部分短期致富的暴发户是不屑这般低调的。

也不怪他会有这种刻板印象,毕竟他幼时随伯父外地访友的时候还真见识过这样的人家。

史密斯家的生活起居与工作皆在这一处,一楼是店铺,工坊在后头,二楼才是私人空间。

因为是百年家业传下来的老宅,平心而论整个屋子并不大,得亏他们家只有三个人,还都是男的,勉强凑合着。

至于接待访客的地方……对工匠这一行业来说工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外人往二楼领,所以一楼的店铺也将就着充当大厅。

管你是来委托付钱的还是纯粹访友,反正上门来的都算是客人。当初老史密斯是这么说的,不过艾列克从没看过有人上门来找他家老头叙旧。

时间一久,摆在一楼的那套桌椅也真的变成纯摆设,毕竟买东西的客人行程满满,来了就走,就算说了可以坐着休息,甚少有人会真的坐下来。

目光一偏,艾列克惊恐的发现他爸也好端端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虽然表情很难看──双方面对面静默,场面分外宁静,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就是和谐得有点诡异,真是见鬼。

史密斯先生大约四十多岁,轮廓深邃硬朗,眉目如剑,蓄着落腮胡,一头与儿子相似的蓬松短发,看着有些不修边幅,鬓发中银丝闪烁,膀大腰圆的身材很是魁武。

尤其当他双手环胸时,手臂上发达的肌肉更是难以忽略。

此刻的他,正是以这样的姿势,顶着一张棺材脸面对客人,再看看他右手边,放着一根货真价实的木拐,好像随时会抄起来打人,不知道他是老板的人看见可能会以为是来收保护费的。

与他面对面的来客有两名,一男一女,一坐一站,一老一少。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亚麻色长发编成双辫,身着一袭蓝白相间的教会长袍,坐姿优雅,品茗的姿态显示她接受过很好的教养;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相对年长许多,看起来与史密斯先生年纪相仿,双手背后、笔挺站姿,应是保镳一类的身份。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呆站原地的艾列克咋舌,在短短几秒内脑袋快速运转起来。

莫非是来买饰品的?不对,镇上多的是卖精致饰品的商家,而且每间都布置的不是可爱就是华丽,没道理非来他们家的破店。

虽然他家对饰品也有涉猎,可那是伯父擅长的领域,而他伯父早在十几年前就搬到外地去。

但要说纯粹是慕名前来的话也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家的老本行做的是农具欸!

一位一看就是出身贵族的大小姐……来买农具?

虽然知道这种刻板印象要不得,贵族当然也能有买农具种个地什么的爱好,但艾列克还是觉得自己的三观有些破碎,完全没有想过对方很可能是父亲的熟人。

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以补救一下自己的三观,就听到他家老爸就闷闷咳了几声清喉咙。

这是在叫他过去。

深知惹火自家老爹会有什么下场的艾列克不敢耽搁,连忙走到父亲身旁,点头向两位客人致意。

“这是小犬艾列克。”史密斯先生简洁利落地向贵客介绍儿子,艾列克却感觉得出父亲在生气,只是不晓得是在气什么。

虽说他家老爹在某些事情上会特别固执,可平时脾气一向很好,就是真生气了也不会藏着掖着,而且骂过了通常也就没事。

像这样大的怒火,还隐而不发,着实少见。

而史密斯先生说了一句话就没有下文,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没想过替儿子介绍,再看看那位女孩兀自喝茶的举动,眼皮抬都没抬,一看就是没有开口的打算,明显对艾列克不感兴趣。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虎父无犬子。”好在那位可能是女孩保镳的男子笑着救场:“泰特,你这儿子长得跟你年轻时像极了。”

这番话听着有股说不出的亲近感,而且还是直呼名字,显然是旧识。深知老爹没什么朋友缘的艾列克闻言,不由得多看那名男子几眼。

后者还在絮絮叨叨,神色不无怀念地道:“只是这性子太安静,是像尊夫人吧!我还记得你以前总是上跳下窜到处帮倒忙……”

我们认识不到几分钟,你就知道我性子如何?艾列克嘴角一抽,忍了又忍,才把这句吐槽生生吞回去。

没想到史密斯先生一口干了手中的茶,没好气地说:“行吧,布拉德沃,你也不用跟我套近乎了,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嘛。”

猝不及防被他这样一堵,布拉德沃神情一僵,嘴角扬着僵硬的弧度,脸色微青,一整个难看。

“泰特,话不能这样说。我知道你这几年很不好受,但是看在咱俩以前都是弗瑞登城的夜巡人,同僚一场的份上……”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艾列克便知道要糟,不用转头看也能感觉到他爸的火气又蹭蹭上涨几分。

史密斯先生的脾气是公认的好,唯有一个地雷是谁也不能提,就是他当夜巡人的事,谁提骂谁,骂到狗血淋头,当事人自己对那段往事也是绝口不提。

做儿子的微微偏头,正巧看到父亲摩挲着手边拐杖的一幕,这是他在想事情或是隐忍着某些情绪时的习惯。

这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张口就直往人的痛处上戳。

不说左邻右舍,这个镇上但凡住了二十年以上的人都知道,他家老爹在夜巡人的一次例行任务中双腿受创,其中一条腿断得彻底,丢失的部份找不回也接不回的那种断法,那时又是大雪天,失血过多,差点连命都丢了。

虽然被人发现得及时而保住一条命,却也落了个终生残疾,只能被迫退役返回家乡。

此后的诸多不便过于繁琐,如此伤心之事暂且不提。

艾列克对父亲的过去不是不好奇,但此刻的他更怕他爹会一个爆气拿拐杖打人。

打坏了赔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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