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拉近后,违和感也变得更强烈。早上的少年虽然也是默寡言,表情却是会有细微的变化,也没有眼前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息……他真的只是一般龙族与人族的混血儿吗?
“……你、你你你是、是是是谁——”老板颤抖的话音戛然而止,一只修长的手指冷不防压在他的唇上,强迫他闭嘴。
笑咪咪的少年蹲下身子,凑得更近了,近到老板好像能在那双眸子中看到自己面色惨白的倒影,不是因为对方笑得太邪魅或是瘆人,而是因为一股诡谲的冷意笼罩在他的身上,体温的流失让他脸上毫无血色。
“搞错了喔,现在是我在问大叔问题,没有让大叔发问呢!”
少年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忽而一转,看向老板背后,神情一瞬间莫名地微微扭曲,好似很不耐烦,还带了点难以形容的微妙。
表情的变化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快到老板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头眼花,少年又恢复方才那副灿烂至极的笑容,才继续说道:“时间不够啊……好吧,为了尽速解决,请大叔尽快回答我们的问题,诚实发言。”
末了还好心地补上一句:“顺带一提,没有权力行使缄默权喔。”
不同于冷冰冰的气息以及过于张扬的笑容,这回他说话的口吻却是多了几分温和,眉眼稍微弯了弯,敛去眸底的寒冰,好像又变了个人似的,和颜悦色,平易近人。
……就是说的话超级霸道,一点人权都没有。
少年没有追问老迪伦失踪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的详细经过。他想问的很简单,就是老板他们到底为什么非要找到迪伦的宝物。
“难道老板你们知道迪伦的宝物是什么东西?”少年歪歪脑袋,笑容满面——如果不看人的话,会觉得他的语气单纯,天真而充满稚气。
即便面上带笑,温和口吻中带了点童趣,萦绕在少年周身那种死寂的冰冷气息依旧不曾消失,温度反而随着这个问题再度骤降几分,这令维持着趴姿的男人不由得瑟缩着脖子,点头如捣蒜泥。
酒馆老板原本的职业,其实并不是寇斯托酒馆的老板,他原本是一个小海贼团的船长,其所率领的“利贾海贼团”规模之小,人数仅有十到二十人左右,并不具有什么响亮的名气,几乎是没没无闻,却也在这片海寇猖獗的海域中顽强的生存了数年。
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为止。
那阵子其实经常听到某某海贼团突然消声匿迹的传闻,男人和他的手下们却总认为传闻到底只是流言蜚语,空穴来风,并不当一回事。
毕竟当时除了少数规模较大的海贼团会霸占海上某几个小岛占地为王外,其他包含利贾海贼团在内的大部分海贼团,通常会选择在沿海寻个驻扎点。
虽然在沿海立根据地,特别容易被寇斯托城的官兵、冒险者或是佣兵团发现而遭到围剿,却也有莫大的好处,就是逃跑也很容易,有的是躲藏的地方。
那一天,他们海贼团一如既往地出海趁火打劫——趁着几个海贼团联合攻击大型商船时跟在后头,偶尔好运时能捡到一些漂流到海上的值钱品,又或者是拦截那些落单的渔船和小型的商船——这种小商船通常雇用的护卫不多。
男人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已经一连数天打劫了数艘渔船——那几日唯一的收获还是捡到了一个漂流在海上的宝箱,而那天恰好碰上的商船,虽是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船竿上却扬着一个小有名气的商队旗帜,好像叫做四海来着……船上作护卫打扮的却不过四五人左右,与他们迄今为止打劫过的商团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原以为碰上一条还算大尾的肥鱼,正暗自兴奋得摩拳擦掌,可奇怪的是,当他们打算攻击那艘船时,自己的船身却遭到了来自水下的不明攻击,破了个大洞。
当下船上是一片兵荒马乱,所有船员都火烧火燎地将贵重的宝物放上逃生小船,身为船长的男人在试图冷静指挥之余,不知受到什么蛊惑,匆匆往那艘被他们当作猎物的小船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他看见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在商船的船身前,一名身披着夜色连兜大袍的人,手执一柄宝剑,四平八稳地站在海面上。
蔚蓝的海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数道化作柔软藤蔓的水柱环绕在他的身边,水波流转间,在太阳下透着点点水蓝荧光。
如同特技般的画面,既奇妙,又带了点难以言喻的美丽。
活到那把岁数从未见过如此奇观,男人一时看得瞠目结舌,瞪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那名罩着兜帽的神秘人忽然举起手,手中长剑直指高空,剑刃反射出来的炽热白光在险些闪瞎男人的眼睛时,那道白光中好似闪过一抹莹蓝光泽。
下一刻,在一众船员来不及反应前,两船之间猛不防掀起一道高耸的水墙,滔天巨浪朝着海贼团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吞噬了晴空烈日,也将利贾海贼团一并拆食落腹,旋即沉入永不见光的海底深处。
海贼团船毁人亡,几乎是全军覆没,唯有船长所在的那艘小船虽幸运逃过死劫,却没能躲过海浪剧烈的余波,经不住强大冲击的小小木船最后四分五裂,连船上的宝箱也丢失了……
在老板慢吞吞的回忆往事,金发少年一直沉默的聆听着,嘴角夸张的弧度未曾下降分毫,只有在听到老板描述那幅神奇的景象时,神色微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听到此处,仿佛化身成石像的少年才终于回了神,出声制止男人即将发表的“关于他如何成为一介酒馆老板”的血泪史,敏锐地抓住了老板话中某个一再出现的关键词。
“你们认为迪伦老先生的宝物,就是三年前丢失的那个宝箱?”
少年站直身,居高临下的向趴伏在地的男人提出疑问,语气依旧是温和可亲的,也没有更靠近老板增加那股压迫感,然而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灿笑以及此刻异常高大的身姿,却显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老板闻言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过去每天都要把玩一番那个宝箱的他当然很确定,安格勒家的女孩儿跟他提起那个宝物时,可是每个细节都形容的再清楚不过。
可以想见老迪伦曾经是如何绘声绘影得向他唯一的好友描述自己的宝物,以及捡到它的过程——只可惜都被老安格勒当成酒后玩笑,甚至还当作有趣的谈资说给了宝贝孙女听。
少年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忽而一个微弱的呻吟在寂静的氛围中响起,他霎时闻声色变,长脚一跨,从老板身边急步而过。
趴在地上的男人反射性地低下头颅后,又忍不住偏头向后望去。
眼角余光瞥见少年奔到昏迷不醒的同伴身边,不禁喜出望外,劫后余生的赶紧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双腿也不软了,趁着对方无暇顾及自己,赶紧抓起弯刀夺门而出。
听到身后的动静,做完应急处置的少年也没立即回头,而是轻松抱起正在发高烧的同伴后才回身查看,见一地狼籍的仓库内除他们外再无别人,他眉梢轻蹙,却也不急着去追人。
“啊啊…….让他跑了啊……”语气听上去还有些失落,可少年的整体反应却异常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