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舒适宜人的午后,三名同样留着黑色短发的青年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座位区,仅留一张椅子,突兀的空在那里,等待他的客人到来。
三个人有一张英俊帅气的容颜,高挺的鼻梁与薄唇,端正分明的五官轮廓略有几分相似,更别说其中两个的长相根本就是如出一彻,不难看出是对孪生子。
仔细一瞧,他们的行为与气场,都给了旁观者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人一手撑着下颚,一手则屈起食指,不耐的在桌面上富有节奏性的,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
那双天蓝色虹膜的杏眼,本该如现在的蓝天那样晴空万里,此刻倒像极了被厚重乌云所笼罩的天空,即使被额头上的带子挡着,还是依稀能见到那眉宇间皱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川字。
坐在他右前方的那名身穿白底绣着红炎的帽衣,则是面无表情──真的是那种平静到什么面部变化也没有的死板表情。只是手捧着热腾腾的黑咖啡一个劲儿地猛喝,也不怕烫着或呛着。
那双盯着桌面出神的眼眸,其形似桃花却略狭长,如火焰燃烧的赤红色眼瞳明亮,却像是无机质的红宝石般,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衬得他肤色呈现病态的苍白,整个人也散发幽暗阴冷的气息。
剩下的那一位,身上穿着的是与旁边那人同款,颜色则截然不同的黑色帽衣,上头绣有金色缭绕的雷电图样。
相貌跟他的孪生兄弟虽是一模一样,可那面上却扬着如沐春风的浅笑,连那弯弯的眼角也好像一直带着笑意,是以眉眼轮廓相对的没有那么深邃锐利,斯文的模样与温和的气场就像太阳一般,让人会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
只是,当他望向自己对面一脸不耐烦的青年,那双明若繁星的眼眸中,除了深深刻下的温柔笑意之外,还有满满的无奈。
尽管有这么一个宛如春风般的人在,但是鉴于另外两个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还有以他们为中心卷起的不自然的微风,导致三人周遭一圈的座位都没有半个客人。
因为他们全都躲到咖啡厅内去,谁让那阵风实际感觉起来可不像肉眼可见的那般微小,打在身上刮得生疼──连路过的行人都加快脚步穿过这个气氛诡异的地带。
大概是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估计这家咖啡厅今天的生意会因为自己兄弟的关系而非常惨淡,那位笑得很无奈的青年只得出声提醒一下自己的兄弟。
“天翔。”话语中明显带有不赞同的意味。
“……抱歉,二哥。”听到对方喊的是自己的名字而非平常的小名,青年难看的神色,纠结了几秒,才出言道歉,不过仍是面色不虞。
不正常的微风忽地停止,三人又维持这样奇特的真空地带,直到……
“皱眉头会长皱纹的,老爸看到你这样肯定很难过。”一道平淡如水的嗓音忽然从天翔的背后响起。
始终臭着一张脸的青年,估计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只见他猛地回头,速度之快到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扭到脖子,瞪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乌鸦嘴,你说什么?”他用着自以为凶狠的语气说着,只是嘴上骂归骂,一手却是捂上其实根本看不到的眉间,看来是真怕对方一语成谶。
对面那位气质温和的青年见了来人,则是笑着唤道:“阿翼。”
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青年长得跟三个人很像,不难看出是兄弟,不过比起天翔那张清俊的面庞,他跟双胞胎的五官倒是有更多的相似处──特别是眼睛的部分(三人的眼形都是桃花眼),而且此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跟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青年更像。
祖母绿般纯粹的碧色眼眸从天翔的身上移开,看向对面两名男子,嘴角微微一勾,平淡却不失礼貌的说:“大哥、二哥。”
好脾气的青年一边笑着点头应和,手肘一边不着痕迹地撞了身旁的人一下,被撞的那人才如梦初醒似的,先是扭头看了笑容满面的孪生兄弟一眼,才又将视线转向刚来的弟弟,轻轻的点了个头,然后依旧捧着咖啡继续喝。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号表情,但这已经是他最好的打招呼方式,平时若是没有旁边那人的提醒,估计他会保持方才那个喝着咖啡发呆的姿势直到他们说完话为止。
“喂,天翼,你还没说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边被弟弟彻底无视的人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问。
“就是老爸肯定会说你越来越不像咱们过世的老妈那样可爱。”深知这么说的话以对方的暴脾气绝对会炸掉,但是他就是很想刺激这名只年长自己一岁的兄长。
“混账,我说过多少次不许说我可爱,也不准说我像老妈!”果不其然,被踩到地雷的天翔活像只炸毛的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斗起嘴──尽管大多是天翔单方面的,天翼只是回了几句,然后更加成功地挑起对方的怒火──全然忽略了他们兄弟这次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你们……该不会忘记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聚在这里吧?”
看了眼自己身边那个无动于衷的孪生兄弟,后者咖啡喝完了之后正在对着天空开小差,再看看两个弟弟又开始“例行的功课”,心中的无奈感瞬间加重。
但是,有着暖金色双眸的青年还是不自觉地勾起温和的笑容。
──那是这么多年来,在每个雨夜中所回忆起的,为数不多还算清晰的记忆,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想到弟弟们的命运,就让他觉得好心痛。
十二月,是雪花飞舞的寒冷季节,从早上开始,即使如此,因为很快地就要迎来新的一年,所以这座繁盛的城镇热闹非凡。
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白胖胖的脸蛋此时被冻得发红,厚厚的棉袄是光滑明亮的棕褐色,和柔软的短发是同个色系,连衣的帽子也是狐狸造型,看上去就像是棕色的小狐狸一样娇小可爱。
她略微艰难的,被身边高大的那人牵着走在因下着小雪而滑溜溜的路上。
呼出的温热气息一瞬间凝结在冰冷的空气中,仰起头,因为背着街道灯光,看不清面容的黑发男子倒映在那黄色琥珀中,那双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呢……?
是燃烧的火焰还是和煦的太阳?还是清澈的天空或是舒服的草地?
又或者是血与金完美调和的暖橙色,时不时泛着猩红的色彩,也像是此刻家家户户亮着温暖的橘黄色微光?
小女孩笑了,软糯细嫩的嗓音呼唤着什么,似乎是在撒娇的语气,换来对方轻轻一笑,随即她便被抱了起来。
将脸埋进对方的颈侧,那股涌入鼻腔的,熟悉又温暖的气息,有点像太阳一般,又像是女孩最喜欢的水果味,依稀混杂着清幽的檀香。
那是……?
感受一股近乎要把肩膀捏碎的力道在摇晃他,藏在镜面后的那双天蓝色眼眸睁开,下意识地环视了四周,同样是在一家咖啡厅的露天座位区,也同样是四个人的位子,但是现在坐在这里的只剩他一个。
原来,只是个梦。
都说“物是人非”,是指熟悉的事物还在,当年的人却已不在。可于他而言,大概连那个物都不存在了吧……
忽略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失落,身后传来的两股气息,并未刻异的隐藏,也没有特意的释放,就只是像普通人一样,却还是令他鸡皮疙瘩不自觉的浮起。
搓了搓手臂,他想起了那天,打在脸上的毛毛细雨,自己背部蓦地沈下的重量,还有……在潮湿的雨水掩盖下,逐渐消失至虚无的熟悉气息。
从那之后,本就对雨天没什么好感的他彻底的讨厌下雨,因为它都伴随着不好的事而来,不论是发生在自己还是最挚爱的手足身上,都足以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品尝到每次被“抛弃”时孤寂的绝望。
只要到那个时候,脑袋中无数的声音接连响起,心底那头名为“孤独”的恶魔也会难以控制的出现,掌控他的身体乃至于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