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宇文逸神色凝重,执笔在案台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许久过后,宇文逸方才停笔。“来人!
“将军!”
“将这两封信差人快马送出,一封送呈于皇帝陛下;一封送至肃州秦王府。要快!”
“诺!”侍卫接过信函,正欲离去,宇文逸又将其拦下。
“不必了。直接将之交于吴岳、黄定,两封信的内容并不相同,让他二人亲自前去,万不可送错。”
“是,将军。”
瑜州营就算数日前便已开拔,那也不是问题。即便瑜州营赶到,也只有固守之力,绝无再进之能,但戍边司就不同了。
“好在戍边司赶到定平至少也要二十余日,还来得及。”宇文逸一边来回踱步,一仔细思考着对策。
秦王武敬山麾下的镇东军,乃元武首屈一指的部队。尽管肃州距离定平有将近两千里路遥,可若全军急行,依旧能在韩忠赶到定平之前先行抵达。
想到此处,宇文逸两眼放大,双拳握紧,他已然知晓了韩忠赶来的消息,若是提前做好谋划,是否能将大周戍边司全歼在此?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其脑中孕育而生。
……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
“父亲。”宇文萧快步来到康州军中帐之内。不过让他略感奇怪的是,攻城在即,自己的父亲居然尚未披甲?
宇文逸见自己儿子前来,掸了掸席榻上的沙灰。“来,坐。”
宇文萧微微摇头。“父亲,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还请父亲披甲领兵。”
“为父今日不去了。对了,你这几日也颇为辛苦,随为父在大营歇息吧。”言罢,宇文逸将人一把按在了席榻之上。
不可置信的眼神浮现在宇文萧脸上,如今局势紧张,攻城更需争分夺秒,他完全不理解其父的用意。
见状,宇文逸也不奇怪,反而语重心长的说道:“吾儿啊,为父已命左右副将前去,你就不必担忧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仅如此,今日前去攻城的步卒以老弱残军为主,甚至随军带去的攻城器械也寥寥无几。这里自有为父的深意,你好好休息便是。”
宇文萧似懂非懂,稍作思虑后,开口问道:“父亲是打算让弱旅攻城,然后给魏冉造成一种我军已深陷疲态,损兵折将的错觉,待其出城追击,再对其进行围歼?”
“哈哈哈!”宇文逸闻言放声大笑。“吾儿之所想,太过小看魏冉了。他的为人谨慎,定平关内兵少将寡,况且大周境内必然有兵驰援。于他而言,坚守即可,他不会追击的。”
宇文萧点了点头,大体已经明白了其父的话。“父亲,恕孩儿愚钝。既然并非诱敌围歼,那这又是为何啊?”
听及此问,宇文逸眉头微微缩紧,眼神也逐渐开始阴冷。“此事为父自有打算,目前能行与否尚未可知。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下去休息吧。”
“是父亲。”
……
定平城关之上,魏冉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康州军,心里却带上了些许疑问。
他领兵多年,对于兵卒的强弱判断极为准确。对方看似人山人海,却散乱无章;看似气焰正盛,却并无军威。甚至,连宇文逸都没在现场?
“侯爷,今日的康州军,不对劲啊。”
“何止是不对劲!来的全是弱卒,宇文逸连面都未现,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魏冉眼中虽然带着些许疑惑,可更多的还是庆幸。在他看来,他比宇文逸更需要时间。昨日一战,凉州营便已损失了数千人,若是今日的攻势还如昨日那般,怕是难顶。
“侯爷,会不会是昨日康州军伤亡太大,所以宇文逸想缓一缓。”唐方在旁轻声问道。
魏冉闻言,微微颔首。“也许吧。宇文逸为将果敢,康州军昨日的损伤应当在两万左右,这还不足以让他动摇。本侯也猜不透他今日的用意。
不过,无论宇文逸怎么打算的,咱们都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严防死守。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诺!”
……
此时的另一边,徐平领着玄甲卫与豹营的两千精骑已抵达凉州境内的丘原郡。
“世子,我军已连续赶路数日,是否稍作休憩?张掖勒停战马,开口问道。
闻言,后面的许阳等人也纷纷赶了上来。
“张老四,你在戍边司日子最长,对于凉州的情况也比我们更为了解。按脚程估算,我等赶到定平还需多久?”许阳眉头微微皱起。
“若按官道行军,此去武都尚有三百余里。武都距定平关很近,百里可达。我等可让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再行赶路。今日酉时必然能到达关内。”
越是靠近西面,气候越发的炎热。徐平抹去额前的汗渍,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骑兵。“入城吧。就在丘原先行休整。
否则人困马乏,即便赶到定平也难有作为。待大军休憩补给之后,再全速行军。”
自打进入凉州地界,徐平便已深感此境的不易。不同于北境,西境这些年来战事频发,多数百姓家中十室九空,随处可见的白巾飘满街道。相较于神京的繁荣,西境可谓是真正的疾苦之地。
凉州七郡沦陷已过数十年之久,魏冉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固守凉州十余年,其能可见一斑。
自打庆帝兵败康州,凉州被元武压制多年,而今更是沦落至此。徐平不禁感叹,若非徐沧与宁毅全歼了蛮狗南下的精锐,北境现在的状况恐怕比西境还要严峻。
神京城内奢靡成风,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反观大周的边疆,百姓真的太苦了。
“世子,喝口水吧。”
接过携壶,徐平正想打开,却又将之放下。“月娥姐,当初在燕城的天香楼,掌柜徐德海跟我说,在他看来,百姓能吃饱饭就是福气。
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能吃饱饭只是生存的需要,根本谈不上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顿觉有些合理。这是时代的问题,是环境所造就。
对于凉州这些饱受战乱袭扰的百姓,莫说吃饱饭,恐怕能活着都是幸福。”
闻此言,英月娥脸色同样有些沉重,许久都未曾接话。
“月娥姐,数百年的国祚,大周已经走到了皇朝的末期。是终将消散在这时代的进程下,还是一举反弹,得以复兴当初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