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镖可算即将到达终点了,沈青云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在莫连迁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之后虽然也遇到不少山贼,但看见莫连迁之后都默默散开了,沈青云对他几乎感激涕零。
“好,万无一失。”接镖的人盘算一番货物喜滋滋地给了李映谦结账单,沈青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她总担惊受怕睡不好觉,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好!大功告成!”李映谦声音一响便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他急忙捂住自己的脸。
“少爷您真是英姿飒爽。”莫连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快别说这个了。”李映谦说,“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圆满,爹和大哥一定会好好犒劳我的。”
“那少爷您也得好好感谢沈姑娘。”莫连迁答道。
“是啊。”李映谦清点完账目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她……她,她怎么了?”
“或许是大事终成一下子松了口气,可以休息了吧。”莫连迁抱着晕倒的沈青云,“回去的路虽然顺畅不少,但在此之前还是先休整一下罢。”
李映谦脸上闪过愧疚:“是因为我才这么累吧。”他眉头皱成一团,跑到沈青云身边,“我……我可能就是很没用吧。”
莫连迁挑挑眉:“二少爷并非嫡子,继承家业的事由大少爷来就是了,您何必苛责自己?”
“我不想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李映谦大声地叹气,“难道只有青云姑娘会安慰我吗?”
“也许是因为雇佣关系呢?”
李映谦被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再这样我可不用关系让你和你的小弟们去打杂了。”
莫连迁笑道:“是是,莫某欠二少爷一个天大的人情。少爷,我们可否先找个客栈休息?”
李映谦不情不愿地应声:“我,我来抱她。”他指指沈青云,“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最后到了晕倒的地步,我实在过意不去。”
莫连迁却略有停顿:“并未莫某不肯,只是沈姑娘体格奇异,看着单薄瘦弱,抱着可远比想象中的……”
“难道本少爷连抱人的力气都没有吗?”
眼看着李映谦要耍起脾气,莫连迁只能暗自感叹一声“不曾见过世面的孩子”,把沈青云交给了他,李映谦的脸“唰”一下通红。
倒不是因为害羞什么,只是因为沈青云体质确与常人不同,不知是体内蕴含着滔天的奇异伟力,还是因为肌肉密度大于他人,看着轻抱着极重。
莫连迁一不做二不休:“可别把沈姑娘摔到地上了。”他轻飘飘落下这句转身离开了。
待找到客栈,讲了价付完房钱,李映谦已是嘴唇发白,莫连迁才把沈青云接过来,这次李映谦倒没再说什么,估摸着是累惨了。
镖是下午运到的,沈青云深夜才悠悠转醒,她一看环境心下明白是住了客栈,既然东家这么好给她住处,沈青云自是毫不推脱。她伸了个懒腰,三两下把不知道谁放在她床头的点心吞进肚。
沈青云看着黑漆漆的外边,反正现在横竖睡不着,外头也宵禁了,就在这客栈逛逛吧。
这客栈的设置看起来豪华得很,这一晚的费用约莫是天价,幸好东家是太师,能让沈青云体验一把贵族的住宿条件。沈青云晃晃悠悠地在后院乱转,看来夜是已深了,后院竟无一人,她百般聊赖,把人造湖冻了起来,在上面滑起了冰,不得不提,她的夜间视力很强大,和猫、虎有得一拼。
“青,青云姑娘……你在哪儿吗?”
沈青云正滑得开心,只听身后有人在喊她,吓得她够呛,好在她身手灵活,在跌倒的前一刻,稳住了身形:“二少爷?”她尴尬地看向闪着烛光的光源。
“天都这么黑了,你也要系着布条吗?”他走到冰湖边。
天这么黑,对沈青云来说系不系布条都是一样,她的黑暗视力完全足够她再蒙上几条,这样的能力恐怕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除非有人能有她的眼睛,不过她没说:“以防万一。”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李映谦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脸,沈青云完全隐于黑暗之中:“话说这天也这么晚了,少爷您不用休息吗?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我睡不着。”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沈青云一直都没有好好看过李映谦,如今借着黑暗她才敢抬头正视,欣赏他的容貌,不得不说,沈青云能就着他这张脸吃下三碗饭,就看着他,沈青云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好吧……其实,其实——我一直守在你房门附近,所以你一出来,我也跟着出来了。我太愧疚了,就是因为我你才会昏倒……”李映谦声音越来越小,他看不见沈青云的脸,反像对着黑漆漆的虚空说话。
“啊?哦,没事啊。我保护你是应该的。”沈青云摆摆手,虽然李映谦也看不到,“你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吗?”
“什么?”
“一场长长的睡眠。”沈青云说,“二少爷你去睡觉吧。”她还想滑会儿冰呢。
“你不必苛责自己。”她说,和莫连迁说的话一模一样,“你只需要享受自由、财富和无忧无虑。”
“可我不想做一辈子都一事无成的少爷!”李映谦
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他急忙吹灭了蜡烛。
他为什么要护镖,就是想获得认可,结果一路下来,全都只能仰仗别人。
周身顿时陷入黑暗,李映谦不知道沈青云看得见,在她面前无声地哭起来。沈青云讶异了一下,她搞不懂李映谦为什么要哭,她的苦和李映谦的苦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一辈子无后顾之忧可以尽情玩乐,是多少平民百姓几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这种事情竟然是被视作无能要为之哭泣的吗?
不过沈青云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苦,痛苦本不能拿来比较,要是无限比下去,每个人的苦都不叫苦了,因为世界这么大,总会有更苦的那一个。
她只能类比,李映谦觉得自己无用和她哥哥觉得自己无用是不是差不多的苦楚呢?可境地不同,说到底还是没法比较。
沈青云以前觉得只有百姓的苦,才是真正苦得不得了的苦,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呢?她什么也没说,拉了拉李映谦的衣袖。
幸好这份黑暗挡去了大逆不道的接触,权贵原来也是有苦衷的呀。
她看不下去人们在她眼前痛苦:“你会滑冰吗?”她在他耳边说。
“不会……”
“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的时候就没空伤春悲秋了。”沈青云笑了笑,尽管没人看得到,“你不睡觉的话,我就勉为其难教你吧。”
沈青云的手又下地又织布,粗糙得很,天气不冷,她的手不知何原因还冰凉凉的,李映谦听着她轻飘飘的声音却止不住掉眼泪。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暂时抹去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