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手术, 一点,安枝予被两名护士推进手术室做准备工作。
一路,靳洲都俯着腰握着她的手, 到了手术室门口,他说:“等一下。”
他额头有汗, 掌心也黏黏的:“等下进去不要紧张。”
在场的人其实就属他最紧张,比她这个即将剖腹的孕妇还要紧张。
安枝予点头:“我不紧张。”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 声音能听出颤音:“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
护士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安枝予也想笑, 但是得忍着:“好。”
他不放心,看了眼她脚腕, 然后又叮嘱护士:“她脚上的平安扣不要解掉, 我跟刘主任说过了!”
两个护士点头:“放心吧,一个小时就差不多能出来了!”
他哪里放心得下, 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提了一夜。
安枝予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我进去了。”
“好。”说完,靳洲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和宝宝。”
围站在床尾站成一排的人, 都往前迈了一步, 都想说什么, 又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想说的都被某人说完了。
移动病床被推进手术室,靳洲被关在了门外。
隔着那一小扇玻璃窗, 靳洲看着她躺着的移动病床拐了个弯......
乔梦走过来:“别看了, 过去坐会儿吧!”
他站着没动,垂在身侧的手一直蜷着,在自言自语:“她昨晚两点多才睡......早上也没吃东西......万一没力气怎么办......”
岑颂忍着笑:“剖腹产, 不用花力气。”
房文敏走过来:“好啦,别站着了,去坐一会儿。”
他依旧站着像尊雕像似的,纹丝不动:“我不累。”
老爷子走过来,拉着他胳膊:“你这么盯着看也不能把孙媳妇盯出来!”
靳洲被他强硬地按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休息椅上:“在这儿坐着等!”
靳洲盯着手术室的门,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走廊里静悄悄的,能清楚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太安静了,他脑子里越来越乱,昨天刘主任跟他说的那些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大脑里闪过。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是完全压制不住。
岑颂坐到他旁边,喇着腿:“你现在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这话换别人说也就算了,从他嘴里说出来......
靳洲目光定在手术室的玻璃窗上:“听说当初闫嗔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你腿都是软的。”
这人真是......
岑颂气笑一声:“安慰人的话,你听不出来?”
能听出来,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听不进去。
三点十分,手术室的门终于向两边敞开。
靳洲先是一愣,而后第一个冲了过去:“怎么样,我、我太太没事吧?”
门口站着的还是之前推安枝予进手术室的护士,她抿嘴笑:“你都不问孩子吗?”
他现在还没有心思顾及孩子:“我太太什么时候能出来?”
护士却没有先答他,看向他身后围成一圈的家属们:“恭喜啊,是龙凤胎。”
她说完这句才看向靳洲:“放心,你太太一切都好。”
见不到人,他心还无法完全落实回去。
“所以,那、那些意外,一个都没有发生,是不是?”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老公,护士一看见他的那股紧张劲就想笑。
“放心,手术很顺利!”
他整个人还是慌的,所以即便是听到龙凤胎这三个字,也都尽量的将那份惊喜与激动都克制着。
靳洲还在那追着护士问:“那我太太什么时候能出来?”
“刘主任在给她缝合伤口,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出来,不过你们现在就可以先去病房里等着了,宝宝过一会儿会有护士送到病房。”
说完,护士又进去了。
靳洲站在门口没有动,大概是紧张的心一点一点回落,他右脚软了一下。
乔梦忙扶住他:“你先回病房去吧,孩子马上——”
靳洲推开她手,“你们先去,我在这等枝予出来。”
当初想第一个抱到两个宝宝的念头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乔梦知道劝不过,“行,我在这陪你等。”说完,她扭头:“老公,你先带爸妈回病房。”
房文敏也留在了手术室门口,对她这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
二十分钟后,安枝予被推出了手术室。
见到她嘴角的笑,靳洲的心这才真正地落回到原处。
紧张和不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心疼:“伤口疼不疼?”
安枝予摇头:“现在还没感觉。”
靳洲握住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刚握住,他眉心就狠狠一皱:“护士,她在发抖!”
护士解释:“是麻药的关系,一会儿就没事了。”
安枝予晃了晃他手:“刘主任也说了没事的。”
没事吗?
他刚刚落回去的心又提起来了,像来时那样,抓着安枝予的手不松,只有双脚随着病床移动。
乔梦挽着房文敏的胳膊,在取笑前面一路弓着腰走路的儿子:“多高兴的一件事,被他弄的紧张兮兮的。”
作为母亲,房文敏的担心一点都不比靳洲少,所以今天她的话不多。
但是作为丈母娘,她对女婿能有这样的反应真是意外又欣慰。
刚刚在手术室门口不敢笑的老爷子,这会儿都回到病房了,也依旧不敢大笑,生怕自己脸上有什么过分的表情吓着小床上的两个小家伙。
岑老爷子就站在他旁边,“刚刚我看靳洲他爸想抱来着,怎么胳膊伸出来又给缩回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靳老爷子一脸得意:“这是我们靳家的规矩。”
“什么规矩?”岑老爷子没懂。
“这第一抱,必须是父母,其他人都要往后排!”
岑老爷子先是一愣,默了两秒,突然笑了声:“那你们可有得等了。”
靳老爷子看他:“什么意思?”
岑老爷子偏不说破:“你就等着吧!”
靳家这个和他们家那个,绝对有得一拼。
门口传来车轮滑动的声音,安枝予被推了进来,刚刚围在宝宝车一圈的人这会儿又都围到了病床前。
安枝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宝呢?”
老爷子忙戳了戳靳洲的后背:“你赶紧把俩孩子抱过来给孙媳妇瞧瞧!”
靳洲蹲在床边没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宝宝迟一点再抱。”
安枝予晃了晃被他握着的手:“我不抱,我就看一眼。”
软乎乎的调子,再加上围床一边的人都在劝,靳洲没辙,只能起身:“就只看一眼,你现在还不能喂奶。”
直到安枝予点头,他才转身。
岑颂没在病床边凑热闹,他就站在两个宝宝的小床边。
“是不是和我们家书屹刚生下来一样丑?”
靳洲一左一右看了看......
怎么说呢,反正没有他想象中的好看,但自己的孩子,他嫌弃不了。
岑颂见他盯着看,笑问:“分得清哪个是闺女哪个是儿子吗?”
说真的,分不清。
岑颂笑得无奈:“这一粉一蓝的小毯子,这都看不出来?”
靳洲:“......”
宝宝床是可以移动的,靳洲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床推到了病床旁边。
“孙媳妇躺着哪能看见,你给抱起来!”
老爷子的心思昭然若揭,但靳洲哪里知道。
“抱起来就给弄醒了!”他蹲地上,将其中一个宝宝车倾斜了三十度,掌心同时护在宝宝的肚子上。
“能看见吗?”
安枝予勾着脑袋,看了几秒,笑了:“这个是靳云舟吧?”
靳洲以为她是靠毯子分辨出来的:“我刚刚都没注意到毯子的颜色。”
安枝予却说:“不是毯子,在手术室的时候,医生就给我看过一次,云霓的头发颜色没有这么黑。”
她这么一说,床尾一排人都去看两个小家伙的头发,就只有靳洲——
“你都看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看过了,那就不用再看一遍了。
眼看他又坐回到床边,老爷子去揪他的肩膀:“你多少抱抱呀!”
靳洲掀着安枝予身上的被角往里看了一眼:“让他们睡吧,你们声音也小点,别把他们吵醒。”
孩子不能吵,老婆也要休息。
一床边的人都被靳洲撵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老爷子一脸的委屈:“臭小子,抱一下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岑老爷子在偷笑:“我就说吧,你这一抱有得等呢!”
病房是两室一厅,两个宝宝在靳洲把门关上后就给推到了床边。
“好了,他们在这儿,你就放心睡吧!”
安枝予昨晚睡得迟,靳洲更是一夜没睡。
“你不困吗?”
“不困,”他把被子给她掖好:“现在不睡,等麻药过了,你可能想睡都睡不好了。”
安枝予看向离她一臂远的宝宝床,嘴角的笑很久都没有落下去。
“医生把他们抱给我看的时候,云霓哭的可凶了,有个护士说,她以后可能是个暴脾气。”
靳洲倾身看向头发没有那么黑的小家伙:“女孩子有脾气好。”免得脾气太好被欺负。
也就看了几秒,他视线就收了回来:“快把眼睛闭上。”
明明该是命令的语气,偏偏被他说出了又求又哄的味道。
安枝予现在一点都不困,就想和他说说话:“护士出去跟你们说是龙凤胎的时候,你当时什么感觉?”
当时......
靳洲犹豫了两秒,实话实说:“当时我坐在外面,又想那扇门打开,又怕那扇门打开,护士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她:“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安枝予在笑:“不生气,你说。”
他说:“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