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朝中公卿如同市井小民一般嗡嗡声停不下来,刘奇心中早已多了一抹庆幸,还好自己此刻是让这小天子给自己打头阵当炮灰了,要是自己出面处理此事的话,恐怕,自己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一点太平,也要消弭于无形之中了,在历史大潮的推动下,自己会不会被破成为那个后世口诛笔伐的隋炀帝一般的人物,成为新旧选官制度的牺牲品,谁也说不准!
都说时势造英雄,处在风口浪尖上,一头猪也能飞起来,可飞得越高,终究会摔得越惨!顺应时势,才能造就英雄,帝王之术讲究一个权衡没有错,可一个疏忽,说不定秤砣就会飞坠砸到自己的脚,经不起波澜的摧残,说不定会被大风大浪给拍在沙滩上,连尸骨都寻不见!
众人争论了好一会,似乎还有不能消停下去的趋势,刘奇当下脱下脚上鞋子,站了起来,带着几分愤怒将手上鞋子扔到人群中,暴喝一声,“肃静!再这样嚷嚷本侯让你们去诏狱中清醒清醒如何?”
刘奇的话终究比天子的话起作用,加上又有刘奇怒的连鞋子都甩出去的举动,朝中公卿一下子都安分下来了,天子一怒,也就是嚷嚷一下而已,可手握大权的大司马要是怒了,分分钟玩死一个人的节奏!
众人声息渐渐小了,司隶校尉扈瑁缓缓站了起来,双手抄在袖中,面色阴沉的站到了刘奇身侧,转身用阴测测的目光盯着身后的公卿百官,似乎谁在敢多说一句,回头就将这家伙送到司隶校尉府大狱中一般。
廷尉的诏狱还算一般,可司隶校尉府的大狱,在京中那可是恶名昭彰,能夜止小儿啼的存在,谁人胆敢小觑,更何况司隶校尉帐下还有那在公卿百官中更为恐怖的锦衣卫,虽说走了那神秘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李锦衣,可如今那个整日里看似浪荡的锦衣卫镇抚使云逸,也没有谁敢去试试那家伙的斤两,就如同没有人敢去试一试刘奇帐下军师祭酒戏志才的深浅一样。
一时间沉寂下来,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彪继续开口道,“还请陛下详谈,臣等洗耳恭听!”
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凡朝中各职位所需,皆有不同,可分设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算、明技等科,择其长者而用,善庙算之士可为天下谋,长于律令者可为廷尉帐下官吏,以正我大汉律令,善治政者可执政一方,善术算者可为司农府少府帐下官吏,善经义者可行天下教化之士,善音律者可正五音,善农事者可督促天下农事,善天文者可观天象,善地理者可除山川水患,善百工之技者可为朝廷匠作,如此,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岂不美哉!”
天子的一番话,让朝中公卿骇然,若是真如天子所说,那这天下还有他们什么事情?朝中公卿百官皆可由这科举之法筛选出来,那这诸多郎官,岂不是成了摆设了?骤然之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若不是有刘奇的威压镇着,恐怕朝堂上早就嚷嚷一团了。
刘奇面色阴郁归阴郁,可还是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此举反响甚大,还请陛下三思!”
朝中公卿一时间看向刘奇的神色多了几分迷惘,天子带着几分厉色开口,大有当日刘奇上表要求天子下诏废除口赋、算赋,改制其余赋税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决然,“不用了,此乃祖宗所授之法,岂会有错?左右拟诏,自今日起,废除以往选官制度,我大汉自今日起,选官选吏皆以科举制度进行!”
以往只单纯当一个滥好人腐儒的司徒淳于嘉率先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此举干系甚大,还请陛下明鉴,纵然要下诏,也要让臣等先弄清这科举制选拔方式手段等,拟定出一个合理的章程来,才能进行下去,若不然,陛下纵然下诏,朝野上下也是如坠云雾,还请陛下三思!”
天子毫不客气的拿起面前案上摆放的折子,那是天子在宗庙之中一笔一划从严象不知花了多少代价从尚书令陈纪的手中拿到的卷宗上誊抄过来的,着实费了天子不少心思!
天子将这折子交付到左近的内侍手中,开口说道,“这乃是高祖皇帝传下的分科取士之法,详细规定定议都已经拟定好了,我等后辈,只需遵从便是了,还请诸位爱卿一观!”
看到天子信誓旦旦的神色,淳于嘉也顾不得利益,结果来之后粗略的浏览了一番,可淳于嘉越看越心惊,等到看完之后,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当下颤抖着将那折子交到了身旁的太尉杨彪手中。
杨彪看完之后,眉头紧皱,一翘一翘的胡子显示了杨彪胸中的愤怒和疑惑不解,身为弘农杨氏的话事人,杨彪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是谁出的主意,哪怕是大司马刘奇的手笔,这折子上的内容,自己铁定是要反对到底的!
杨彪毫不犹豫的越过了司空赵温,上前一步将折子交付到了刘奇手中,开口说道,“还请大司马细细浏览!”
刘奇看罢,不置可否,将折子交给了坐在自己身后的御史中丞蔡邕,冷冰冰的说道,“蔡公,公卿百官都等着,陛下既然费心费力将这玩意折腾出来了,你就念上一念,让大家伙都听一听!”
除却站在刘奇身侧的司隶校尉扈瑁,尚书令陈纪和御史中丞蔡邕都明白这折子上的内容是如何的惊天动地,要是公布出来,恐怕大汉十三州上下,都会荡起一股足以翻天覆地的波澜!
蔡邕犹豫片刻,将目光投向了端坐明堂之上的天子,刘协同样点了点头说道,“蔡爱卿,按照皇兄的吩咐念吧!”
蔡邕当下抑扬顿挫的将折子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公卿百官在扈瑁那煞气压迫下虽然没有胆敢说话,可互相之间挤眉弄眼,已然达成了战略上的共识,万万不可让天子将这玩意祭出去,要不然,自己等人,恐怕没有多少立锥之地了!
“陛下,此乃自毁我大汉根基之举,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此乃万世祸端之源,陛下万万不可肆意妄为……”
“陛下,臣死谏,此乃陛下在毁我大汉前程,太平来之不易,还请陛下三思……”
……………………
自从迁都道镇平之后,朝中公卿大臣第一次如此一致的行事,刘奇面上多了一抹淡淡的惊恐,惊恐之中还带着一抹大劫已过的庆幸之色,光禄勋贾诩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早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自家那位主子果真是目光长远,现在也庆幸是有这安坐高位的小天子将此事提出来……
贾诩心中明白,倘若是自家这主子自己出面,恐怕全天下那些乱臣诸侯,都要将目光瞄准自家这主子,到时候,全天下的诸侯,都要奋力合兵,将自家这主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家底折腾掉,让自家这主子灰飞烟灭,变成历史上的一粒尘埃!
看到朝中公卿百官群情激奋,天子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自己本想着借此赢得天下士族的好感,藉此来压上刘奇一头,哪里会想到这朝中公卿百官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天子咬了咬牙,从席上站了起来,看着伏倒在地的公卿百官,满是冷漠的开口道,“诸位爱卿,若是朕执意如此呢?”
以往虽然有些滑头却奋力护佑着天子的杨彪毫不犹豫的开口出言反驳,“若陛下执意如此,臣唯有请辞!”
“你们呢?”天子目光在朝堂上扫了一圈,眼神中满是凄然,十几岁的身形,一时间竟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萧索。
看到朝贡公卿百官一个个跪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天子登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或许会有一两个愣头青死谏,可这朝堂上大多数人,还是会和杨彪一样,弃官归去,或者……刘协不敢想下去,这些庙堂梁柱,会借此机会,将自己换掉,就如同当年董卓将自己捧上这个位置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
看到未曾在朝堂上出现的黄门侍郎严象,天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当下目光中满是萧瑟的看向公卿百官中为首的大司马刘奇,“皇兄,不知你怎么看待科举?”
刘奇斜眼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公卿百官,缓缓说道,“陛下,增加科举制无可厚非,可因此废除察举制,着实是太过草率了!当年文皇帝下诏举贤良方正,武皇帝要求举孝廉,后又有举茂才、察廉、光禄四行、贤良文学、直言极谏、明经、明法、明阴阳灾异、勇猛知兵法等各科,起源还是高祖皇帝下令召三老、惠皇帝举孝弟力田等举措,发展到今日,或仍在沿用,或弃之不用者均有之,其中细处,臣就不一一赘述了!”
天子不依不饶的开口,“那依皇兄之见,当如何抉择?”
面对天子咄咄逼人的追问,刘奇丝毫不做理会,缓缓开口说道,“陛下,此举可行,但不可因此举可行而废止了我大汉数百年所行的以孝治天下之理,以臣之见,不若将科举制与察举制并行,至于这科举制该如何进行,就交由三公九卿讨论一番,拟出一个章程来,交由陛下过目!”
天子轻咳一声道,“诸位爱卿,不知大司马所言如何?”
杨彪率先开口道,“大司马所言甚善,陈登愿遵从陛下口谕!”
杨彪说是遵从天子口谕,可变相的,就是告诉天子,你这诏书,是下达不下去了,当下天子也只是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道,“那就交给诸位爱卿了,朕也乏了,退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