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蛮子抛下万余尸体后,甘宁大军前行的路上,再也没有碰到蛮子的袭扰,大军终于胜利到达了朱提治下。
等到坛子的消息,率军四处巡视一番,甘宁还真有些犯难了,虽说甘宁是益州人士,可对这南中的具体情形,还真不是很了解。
所行有探子抓到了一个当地颇有名望的士子,一番询问之后,方才得知,此地儒风盛行,之前多有士子赴犍为学习儒学,尔后担任朱提县令,或出任犍为郡和犍为属国官吏,数代以来,在朱提周边形成了孟、朱、鲁、雷、兴、仇、递、高、李等南中大姓,虽然分布在南中诸郡各地,可朱提作为南中要地,城中势力错综复杂盘踞,各家在周边都有坞堡,同姓相结,以为宗族,强者发展实力,弱者得以自保。
看到这比中原繁华地区那些世家豪族的坞堡分布还要严密,这区区一座朱提城周边,竟然分布有三四十座坞堡,别说甘宁,就连身为参军的法正,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坞堡,也有些头疼起来。
甘宁蹙眉思虑了好一会,嘴角这才咧开一抹冷酷的笑容,“我大汉军伍,向来是先礼后兵,此次举旗造反的也是牂牁、益州、越嶲三郡,这朱提,也不过是被蛮人占领,奉孝,你且拟定上一封诏令,送到各家坞堡之中,三日之内,他们若是率人前来助阵,则朝廷既往不咎,若是他们意欲抵挡朝廷大军,那就与叛逆同罪,严惩不怠!”
法正稍稍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属下谨遵甘帅军令!”
甘宁的目光又在厅中诸将面上扫了一圈,开口吩咐道,“大军安营扎寨,尔等各司其职,让大军休憩一番,同时分出一半人马砍柴伐薪,收集引火之物……”
看到甘宁面上冷冽的神色,李锦衣面上多了一抹赞赏之色,“甘帅确实好计谋,这些坞堡防守虽然坚实,可在我大军的兵锋之下,加上火攻,确实能给那些贼子予以巨大震慑,攻心为上,甘帅此举颇合兵法精要!”
朱提城中,雍闿看着面前案几上的告示,眉头紧皱,周边坞堡众多,最重要的是,朱提此地,乃是险要之所,掌控主题,就能将一众南中大族绑架到自己的战车上,这也是雍闿在意朱提的原因。
单凭雍闿,虽然拥兵数万,可想要在朱提作威作福,还差了些许,可有牂牁太守朱褒所在的朱氏以及越嶲夷王高定所在的高氏这两家赫然大姓在此,三家联手,也算是能将这城中大小家族镇住。
此刻,看到这诸多家族的主事人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用开心头也不由得火起,猛地一拍面前案几说道,“大汉朝廷如今的律令,可以说是断了我等的命根子,要是你等想和以往一样,享受这富贵太平生活,那我等就一道,将汉军赶出去,若是你等打算和那些泥腿子一样,面朝土地背朝天的下力气卖苦力维持生计,那你等久前往汉军大营投靠汉军去罢!某家率着我的大军退回益州去,还是响当当的好汉!”
听到雍闿的话语,众人脸上俱是愤慨的神色,对雍闿的话深表赞同,可想到和汉军一场遭遇,想想汉军那悍勇的表现,自己万余部属都折损在了汉人手中,诸人不禁心头发沉,一方面是搏杀后的荣华富贵,一方面是太平盛世的马牛,这些人一时间也都犯了难!
“当然要打!”朱氏的话事人出言道,想到之前一战,就属自家的人马折损的最多,实力损耗最大,此刻朱氏的话事人再也忍不住,当下就跳了出来叫嚣道,“雍闿将军,我敬你是条好汉,自然愿意跟你打,可怎么打?各家该出兵多少?这才是我等该思虑的问题,想来雍将军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数!要是像上次一样,面对汉人的大军,我等帐下儿郎有多少人可以去送命!”
在朱提诸姓中较为强大的孟氏话事人也开了口,“雍将军,朱兄此话有理,仗是要打,可我等也该有个计划谋略,中原地区的人喜欢讲规矩,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我等平白去给汉军送人头抵军功,不知道我等的人马,够不够填这个无底洞!”
看到朱氏的人率先跳了出来,雍闿的脸当下一沉,“这么说来,诸位是不愿意同雍闿共进退了?”
高氏的话事人立刻跳了出来圆场,“雍将军,雍将军,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何必动怒?只是我等手下都是些虾兵蟹将,比不得雍将军手下人马兵强马壮,之前被汉军一阵冲杀,已经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子,若是将这些人放做主力,恐怕一触即溃,我等并非知兵之人,难以提起手下人的士气啊!”
雍闿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些人都害怕自己的实力损耗,这高氏和孟氏、朱氏之间,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以此来挤兑自己,想让自己的人马充当对抗汉军的主力,他们好在后边收渔翁之利呢!
雍闿轻轻敲了敲桌子,带着几分沉吟说道,“本将的人马打头阵未尝不可,只是雍某长途跋涉而来,手上粮草,恐怕有些紧缺!”
高氏的话事人当下就出言道,“雍将军放心,手下人打仗靠不住,但给雍将军送些粮草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人将雍闿逼到这个份上,雍闿轻易服软,借此来谋求利益,这些人自然也要借机下台,给雍闿一点甜头,毕竟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那是不现实的!
雍闿将目光在厅中扫了一圈,“不知诸位还有没有其他意见?这朱提城,雍某来守,可这一应粮草辎重消耗,你等得分摊一部分!”
雍闿虽说分摊一部分,可厅中众人都明白,那就是要他们分摊全部了,当下众人叽叽喳喳商议了好一会,为首的朱氏和孟氏话事人这才拱手道,“我等愿尊雍将军调遣!”
雍闿嘴角这才露出一丝冷笑,“孟家主说的不错!打仗,就需要有个计划谋略,汉军劳师远征,难以适应南中湿热,这是天时,我等据城而守,对周围地势了解远胜汉军,这是地利,我等人多势众,上下一心,汉军孤军奋战,远在此处,多有水土不服,此为人和。
中原的将军兴兵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这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本将掌控之中,汉军断无取胜的道理,如今汉军初来乍到,本将打算先据城而守,晾一晾这些汉军,如今六月正热,我等都有几分受不了这天,熬上他几日,汉军衣甲厚重,定然更加受不了。”
高氏的话事人当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雍将军所言有理!”
雍闿继续出言侃侃而谈,“最主要的是,汉军劳师远征,粮草辎重运送不易,只要我等据城而守,将汉军补给线路拉长,肯定是汉军先熬不住!”
看着诸人错愕不一的眼神,雍闿带着一抹冷厉开口说道,“诸位,别忘了尽快将粮草给本将送到城中!”
看到雍闿拂袖而去,众人这才议论纷纷,商议一番,将大军粮草辎重分摊开来,众人都带着满意或是不满意的神色离去,毕竟,有人占便宜就有人吃亏,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那些实力弱的咬咬牙也就认了,毕竟日子还过得去,可要是投了汉军,大汉的政令推行开来,那对于他们这些习惯了作威作福的人来说,那就是一场不可磨灭的灾难!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看着法正面上有些挂不住的神色,甘宁笑着问道,“怎么,孝直,没有一家有音信?”
法正哭丧着脸说道,“末将本以为凭着末将的文才,这些人再怎么不济,也有一两家来和我大军接触,可谁想到,一个人都没有来,太让末将失望了。”
甘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孝直,要知道,这些人造反的契机缘由就是朝廷的新政,这荒僻之地,大多都是同姓而居,要是大司马的政令推行开来,那这些人可就没机会作威作福了,习惯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他们又怎会去屈尊降贵?正如大司马所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等大军此来,就是在杀人父母啊!”
法正匝了匝嘴,点了点头说道,“末将打探一番,此地还是汉人居多,汉夷杂居,这些人为了利益竟敢如此行事!”
法正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问道,“甘帅这一路来,自打出了江阳,碰到一个反贼蛮子,都要大书特书一番,夸大言辞,不停的向京都之中送捷报请功,就不怕大司马日后得知,处罚甘帅么?”
甘宁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锦衣卫都指挥使李锦衣也随军出行,本帅上表请功传捷,你看他可有阻止之意?”
法正左右瞥了两眼,看到周围无人注意之后,这才压低声音笑道,“李大人心思深沉,不是我等可以猜的,日后要是参上甘帅一本,甘帅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甘宁笑着说道,“无妨,无妨!等到后边大战将起,将人头的空缺数补上就行,若是不多传捷报,多上表文,朝廷的粮草辎重恐怕要慢上许多,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等劳师远征,若是粮草断了,这才是灾难呢!”
听到甘宁的笑言,法正不由得多瞥了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行军大帅一眼,一直以来,自己都将这位当做一介莽夫,此刻听到甘宁的言语,法正才明白过来,刘奇能让甘宁挂帅出征,足见甘宁是由这个才能的,虽然生性粗莽,可粗中有细,算是这天下难得的人才!
甘宁恐怕并不是没有心计,而是懒得用这等小心机而已,此刻别看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行之有效的督促了大军辎重的运输,法正暗自寻思着,若是让自己来,恐怕只有等到粮草辎重不足,自己才会想到这大问题,到时候少不得要快马加鞭,上表催促这一问题,哪里比得上甘宁这等不动声色的温文手段。
法正不由的开始审视自己,心中不由佩服起来刘奇的识人之明,朝中公卿多对甘宁这莽汉坐上执金吾的位置有所不满,金殿之上击破华钲,世人都以为甘宁不过一粗豪莽夫,可此次南征平夷,甘宁尚未动手,方才露出獠牙,就已经如此狰狞,法正难以想象,若是任由此人率军任意施为,这该是何等雄烈的迹象。
甘宁眼中闪过一抹熊熊烈焰,朝着法正吩咐道,“孝直,吩咐下去,让董承、苏飞、陈震三人,各从营中挑选一千精锐人马,吃饱喝足,好生休息,等到申时,兵分三路,挨个拿下靠我等最近的坞堡,将堡中人马全部驱赶往朱提而去,收拾干净堡中粮草金钱等有用之物,然后将堡垒给本帅夷为平地!让吕岱、是仪和宣播三人为三路督军,你亲自挑选三千人马,休息好,准备随时待命!”
听到甘宁的话,法正开口问道,“甘帅,你这是要……”
甘宁咧了咧嘴说道,“自然是将这些坞堡给平了,若是修建村寨尚可理解,将这坞堡留着有何用?莫非是等到大司马将流民迁移至此,让他们聚集起来,依靠着这些坞堡,再次发展成为像如今南中这些宗族一样,一姓聚居,对抗朝廷么?”
法正当下抱拳到,“甘帅放心,法正定不让甘帅失望。”
甘宁只是说了摧毁这些坞堡的原因,让法正备军的原因没有说,可法正心中清楚,甘宁的打算,自己这三千人马,恐怕是要劫掠这些反贼手中的粮草,焚毁这些坞堡,更多的是威慑和恐吓那些各家大姓,逼得他们离开坞堡往朱提城中而去,那半路上,劫掠粮草就是最好的选择,就是有城中蛮子大军护卫,那也只能是护卫一部分,自己等人进攻,完全可以让他们防不胜防。
法正出言道,“甘帅,不妨挑选出几十名精锐斥候备用,以期到时候刺探消息!”
甘宁笑道,“孝直所言有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这劫回来的粮草辎重,到时候可都是我等的军功,等到宣大人手下的人清点入册了之后,大司马那边就要少很多压力,虽说我等人马不多,可毕竟劳师远征,荆州也不过是今岁新收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