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端坐在太守府的后衙之中,看着神色如常,端坐在自己下首的娄圭,带着几分不解和痛心说道,“子伯,莫非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本侯说的么?”
娄圭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一抹了无生趣的死志叩首道,“娄圭只求速死,还请侯爷成全。”
刘奇叹了一口气,“子伯,你我君臣一场,难道,连一个背叛本侯的理由都不给我么?”
娄圭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抹苦涩说道,“孝远是骆曜之子,骆曜于娄圭有活命之恩……”
“骆曜?”刘奇怔了怔,“你是说三辅骆曜?”
娄圭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侯爷也知道此人。”
刘奇语气当中多了一抹玩味,“这么说来,死的那个死士,用的就是当年骆曜教人的缅匿法了?”
娄圭点了点头说道,“侯爷所料不错,那人用的正是缅匿法,看来孝远的手段远胜其父,这次连娄圭都没发现,孝远已经远遁了。”
刘奇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道门的报复来的这么快,自己先前才诛杀了泠寿光、赶跑了左慈,自己一个益州还未曾拿下,道门针对自己的手段,就已经让人防不胜防,若非自己发现了不对,恐怕这个时候,南阳政局已经颠覆,到时候自己的大本营南阳落入敌手,心腹爱将文聘以及新军大军数万均要折损在南阳和汉中之间,到时候张氏兄弟和骆俊占领汉中、南阳二郡,只要死守金牛、米仓两条要道,再将自己的势力压制在汉水以南,到时候,自己的两州之地,直接缩水一半,更何况汉中、南阳都是富庶之地……
刘奇长长叹了一口气,“子伯,怎么说你也有功于本侯,明日本侯就送你到鱼梁洲上养老去吧!”
虽然挫败了道门的阴谋,可刘奇心中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这荆州,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可自己一时也想不到,到底有什么事情,能够动摇荆州的根基,自己担心南阳,襄阳有诸多英才坐镇,刘奇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犹豫了好一会,刘奇起身招呼左右道,“且随本侯去见一见梁习。”
南阳的地牢之中,梁习施施然的坐在冰冷的地上,脸朝着太阳照射的洞窗,微眯着眼睛,感受着这冬日阳光带来的一抹温暖。
看到梁习的模样,刘奇含笑道,“子虞倒还真是好心态,都这会了还有心思享受。”
梁习似乎有些意外,听到刘奇的声音,淡然的睁开了眼睛,语气中带着一抹诧异说道,“没想到襄阳侯还有心思来看我这将死之人。”
刘奇语气中尽是怜悯的神色,“本侯说让你死,你就得死,本侯不想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梁习语气中多了一抹执拗,“襄阳侯,你操控的了梁习生死,却操控不了梁习的思想,仁人志士,有杀生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人。侯爷能杀得了一个梁习,可侯爷能杀的尽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梁习么?陈王雄才大略,有陈王中兴汉室,则天下须臾可定,侯爷你自命不凡,何苦要阻挠这天下太平呢?”
“嗤!”刘奇语气中带着一抹哂笑,“子虞,我倒想知道,是陈王雄才大略?还是当年的反贼三辅骆曜之子骆俊有雄才大略?这朝廷是我大汉的天下中兴?还是道门中兴?”
听到刘奇的嘲讽,梁习看向刘奇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暴虐之气,“这有区别么?陈王有雄主之姿,孝远先生有贤臣之姿,君臣一心,则天下可定。至于侯爷说中兴,自然是我大汉中兴,我大汉昌盛,则道门昌盛,我大汉衰弱,则道门日率,总而言之,这天下,还不是刘氏当家做主么?”
“当然不一样。”刘奇看着梁习,“这天下战乱,是由道门掀起的,三辅骆曜、汉中张修、中原黄巾,哪一个不是掀起这天下战乱的罪魁祸首?你给本侯说说,身为汉室宗亲,你要本侯如何相信这些反贼能够让我大汉昌盛?陈王与我大汉叛逆反贼搅和在一起,你要本侯如何相信陈王是为了我大汉天下?”
“侯爷所言谬矣!”梁习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和傲然,“若非桓帝、灵帝二帝卖官鬻爵、朝政混乱,荼毒百姓,让这天下百姓活不下去,这天下也不至于混乱如斯,若是百姓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境地,谁愿冒着杀头的大罪揭竿而起?”
刘奇嗤笑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公卿百官俸禄,天下灾祸,蜀中、凉州西羌兵祸,哪一个不要钱财支持,若是两位先帝向公卿百官征集钱财,不知道那些士大夫可愿意出这钱财?若不是卖官鬻爵,你且说说,朝廷哪里来的财赋支撑朝廷运转,我大汉怕是早就亡于那些庸人之手了。”
梁习冷笑道,“就是侯爷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桓帝、灵帝二人的昏聩举措,若非他们肆意妄为,这天下也不至于破败到如此程度。”
刘奇看着有些固执的梁习,带着一抹凝重喝问道,“莫非要等到你道门儒门门徒将那些草原上的蛮子引入中原,肆虐九州,荼毒我大汉子民之时,这天下才算安宁么?”
梁习眼神中满是不解,“不知侯爷此话从何说起?”
刘奇哂笑道,“莫非子虞不知道道门的化胡么?”
“化胡?”梁习语气中带着一抹不解看向刘奇,“梁习身为道门门徒,但还真不知道这化胡之策是何意,还请侯爷为我解惑。”
刘奇眉头不禁闪过一抹煞气,开口说道,“所谓化胡之策,便是引胡人入中原,等到胡人奴役我汉民数代,再潜移默化,以儒道之教化,潜移默化,教化胡人,称作化胡。我泱泱大汉,岂会被区区外族所左右,倒不若让本侯以雷霆手段,屠灭胡虏,还我大汉一个万世太平。”
“什么?”梁习满脸激愤的看向刘奇,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呢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呵呵……”刘奇冷笑一声,“莫非你以为,本侯是在诳你不成?若非为了乱我大汉,你以为当年骆曜、张修、张角等人为何要密谋起义?你以为唐周当年,真的是为了高官厚禄才去向先帝告密的不成?若非黄巾作乱,这天下哪里来的如此局势?先帝为何不宽恕黄巾,而是要赶尽杀绝?”
“少年,你太天真了!”刘奇眼中带着一股蔑视之意看向梁习,“这天下局势,没有如此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不然,你以为陈王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显于人前,而是要阴谋来谋划南阳,真正的原因,本侯现在就能告诉你,因为前些时日,本侯和鬼谷门徒,设计杀了道门巨擘泠寿光,若非本侯准备不足,差上一点就能杀了左慈那妖人……”
刘奇虽然不知道陈王为何设计南阳,可泠寿光差点被杀的理由,足以说服梁习这涉世未深的青年,梁习怔了好一会,这才摇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孝远先生不会骗我!”
梁习说到最后,已然没有了底气,刘奇斜瞥了梁习一眼,“莫非本侯会骗你不成?”
梁习幽坐良久,这才满是沮丧了叹了一口气,“梁习自认为殚精竭虑,不知侯爷从何处发现的梁习端倪?还请侯爷告知。”
刘奇眼睛一亮,缓缓开口说道,“你做的很好,只是,太过嗜杀了一些。”
梁习摇了摇头说道,“草民还是不明白,还请侯爷指点。”
“哎!”刘奇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个人从出生,不说父母养育,就是粮食,每年都要用掉一十二石粮草,二十年就是两百四十石,我大汉耗费粮草无数,才将这些百姓养大,若是一刀杀了,也太便宜了他们些许,本侯麾下官吏,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如若遇到贼人,捕获之后大多会送到桐柏山中去开采铁矿,只有个别罪大恶极之辈,才会杀之以振民心。”
“侯爷仁慈!”梁习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娄子伯误我!娄子伯误我!草民若知道此事,定然不会有此纰漏。”
刘奇看了梁习一眼,“这怪不到娄子伯头上,何叔龙就没有露出这个破绽。还是你太过嗜杀了一些,虽说乱世必用重典,可你杀的许多人,罪不至死,只为立威。区区宛令,若是露出些许失误和纰漏,方才正常,可你梁子虞做事力求完美,也就太过耀眼了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梁习长长叹了一口气,“古人诚不我欺!多谢侯爷指点,却是梁习太过自负了些,只懂得这小聪明,却忘了这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也难怪侯爷和孝远先生都骂我蠢,确实是梁习太过驽钝了一些。”
刘奇开口说道,“子虞,你这一身才学不易,切莫忘了用这一身才学,造福我大汉百姓,还一方太平安康,而是像那些学派门徒一样,尽将心思用到勾心斗角那等鬼蜮琐碎之上,到了为我大汉尽力之时,反而一个个没了主意。”
梁习看着刘奇说道,“多谢侯爷美意,只是梁习一身所学,皆是孝远先生所授,如今梁习无颜在侯爷麾下效力,既然已经落到侯爷手中,但凭侯爷发落,梁习绝无二话。”
刘奇摆了摆手,朝着左右吩咐道,“来人,放了梁子虞吧!他与本侯之怨,只因立场不同,并未触犯我大汉律令,本侯断然不会因私怨而费我大汉律令。”
梁习从地牢之中站了出来,冲着刘奇拱手道,“多谢侯爷不杀之恩!今日之后,梁习再也不是道门子弟,日后若有所成,梁习定然不忘侯爷活命之恩。”
看到梁习干净利落的离去,刘奇叹了一口气,“这人倒是有几分刚直,加上性格嗜杀,是一把刀的好材料,只可惜,不能为自己所用。”
刘奇犹豫了良久,这才朝着身旁的蒯祺吩咐道,“子安,你跟在本侯身旁的时间也不短了,明日你就奉命去前往舞阴,赴任舞阴令,让舞阴令樊登樊子昭赴任宛令。”
蒯祺皱了皱眉头说道,“主公,蒯祺跟在主公身旁,自觉才疏学浅,所学还不充分,恳求侯爷让蒯祺留在侯爷身旁听用。”
刘奇含笑道,“子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所学不少,只是缺少一个践行的机会,只要你用心揣摩南阳新政,成就必然不会太低。”
蒯祺抱拳道,“多谢侯爷教诲,蒯子安定然不让侯爷失望。”
刘奇咬了咬牙,召来了邓展,看到邓展之后,刘奇眉目间闪过一抹阴翳之色,“邓展,本侯准备派你去干一件十死无生的大事,不知你可有勇气去干?”
邓展听到刘奇的话,眉头都不皱一下,朗声道,“还请主公吩咐,只要主公有命,这天下,还没有邓展不敢做的事情。”
刘奇摊开舆图,指着庐江皖县的地方说道,“本侯要你率上一队人马,去给本侯烧了天柱山。”
邓展是墨家门徒,自然知晓,这天柱山,是道家门庭之所在,掌控扬州大部分地域,同在荆州生根日久的鬼谷相抗衡,鬼谷有襄阳庞氏扛鼎,道门亦有天资绝代的左慈主事,双方交锋数次,各有胜负,江湖上所言“庞门左道”,指的便是这两家了。
惊骇归惊骇,可邓展还是冲着刘奇抱拳道,“主公,此行艰险,还请主公给邓展多准备一些人马,要是邓展回不来了,家小还烦请主公多多照顾。”
刘奇拍了拍邓展的肩膀,“本侯相信你能活着回来。若是出了事情,汝之子女,便是吾之子女,本侯定然不会让他们受了委屈。”
刘奇稍稍顿了顿,开口说道,“你这就往襄阳走上一遭,带上本侯手书,去本侯府中找郭奉孝,到时候他不会少给你人手。”
刘奇犹豫了片刻,将几封书信写好,交付给了邓展等人,这才召来了陈忠,开口说道,“仲武,本侯打算让你往襄阳走上一趟,去见一见阿舅。”
陈忠抱拳道,“还请主公吩咐,陈忠定然竭力而为。”
刘奇缓缓开口说道,“本侯打算让阎象担任南阳郡丞,你替本侯跑上一趟,问一问舅父的意思,若是舅父同意,还请舅父跑上一趟,若是舅父不中意阎象,就请舅父请聘英才,处理南阳政务事宜。”
陈忠抱拳道,“主公放心,陈忠定然将主公话语传达给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