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帆揽住伍少杰的肩膀,在大埕边的石沿上坐了下来。
伍松坤和伍绍富也跟着坐在旁边,背后昏黄的路灯,把四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你有没考虑过,一直生活在清静环境的人,突然每夜受你这么大的音量,轰炸几个小时的感受?”伍帆心平气和地问伍少杰。
“声音比起迪斯科舞厅,要小得多呢!况且这么带劲的音乐,她们应听着不也该也是一种享受吗?”伍少杰像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
最灵活的头脑,竟然说出了最愚蠢的话。伍帆无奈地打了他一下后脑勺。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喜欢的也不能代表其他人喜欢啊?况且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我在后包都震耳欲聋。”伍帆跟伍少杰讲道理。
“你看我舞曲一起,不就吸引了这么些人都来跳舞了嘛!”伍少杰继续争辩着。
“你可以去比较空旷的地方,或者在家里关上门,这样就不会吵到外面的人。”伍松坤对伍少杰提议。
“对啊,你去美来闲间嘛,反正那边离祠堂远大家听不到。”伍绍富帮伍少杰出主意。
“我们第一晚就是去美来闲间的,他嫌声音吵,说听了要心脏病。他不喜欢迪斯科舞曲,这个土老帽,就是喜欢他那把破二弦。”伍少杰述说着被美来赶跑的经过。
“要不去你家?”伍少杰抬头看了看伍帆。
“想什么你?我那是医馆!怎么可能收留你们。”伍帆看到不懂事的伍少杰。真的有点欲哭无泪。
“晚上又没病人来看病,我看合适!况且你在后包,后面就是田了,吵不到人。”伍少兴奋了起来。
“我们不是人啊?你脑子怎么想的?回你们家跳去,看不被你爸打断腿。”伍松坤听到伍少杰说不会吵到人来气了。
“我不管,你们不给我找个地方,我还继续去祠堂跳,我都收了他们的学费了。”伍少杰开始耍赖了。
“你小子生意头脑可以啊!竟然还收学费。”伍帆听到他竟然还收了学徒们的学费,狐疑地看着他。
“我得买电池跟磁带的啊!你以为我赚钱呢?”伍少杰解释着收学费的用途。
三人男人被他这么合理的理由,呛得哑口无言。
“这样吧,现在田都分到家了,我们也再没小队了,队室也一直空置着,我去跟炎章说说,让他把队室借给你们跳舞,你看怎么样?”伍松坤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安置他们的去处。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地方好,周围没房子了,保证不扰民了。”伍绍富跟伍帆都认为伍松坤选的这个地方,最适合不过了。
伍少杰也觉得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
天刚微微亮,大溪边的洗衣服的石墩,已经被女人们占满了。
今天洗衣服的女人,一式尼龙花连衣裙。各种各样的款式,花式。各种各样的身材,长相。把经常坐了溪边榕树下,聊天看风景的几个老人也看迷茫了。他们就是想不透,一夜之间,整个凤凰乡的女人怎么都变成了番婆。
王小清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刚走出巷子,溪边洗衣服的女人齐刷刷地停了下来。眼睛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动,直到在她们旁边蹲了下来。
“小清,这连衣裙是专为你做的,你看一点多余的布都没有。”阿华安奈不住,先开了口。
“是啊,你看我们的要么太长,要么太宽,就是没你的合身。”番鸡仔接过阿华的话说着,捏了捏裙子上多余的布。
她穿的是一条仿似王小清身上穿的,蓝色花立领连衣裙。腰部、胸部地方,都松松垮垮,一看就是大了两个码。
伍绍意立在巷头,手里端着饭碗,眼睛掉在了王小清身上。
坐在榕树下的那几位老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伍帆今天不打算出去了,他昨晚本来在等王小清的,谁知道去了伍松坤家后一起去做说客,终于把王少杰的舞蹈队给弄出了祠堂。
他打算在家蹲一天,今天一定要蹲到王小清。
王小清洗好衣服回来,十粒刚把荷花送到奶奶家后,回来吃早饭。
伍帆走出了院子,看到了穿着新买的连衣裙的王小清在院子里晒衣服,他两眼发光,眸色幽蓝又炽热。
王小清知道伍帆出来院子了,她瞄都没瞄他,晒好衣服,直接就进了屋。
伍帆看着王小清离去的背影,眼里的那一抹幽蓝又炽热的光顿时黯然失色。
今天王小清约好了阿香姐、李静还有英子,四个女人要去逛桃花镇,买香粉。
“番婆,小清,你们可以出发了吗?”李静跟英子走出了巷口。
她们手里,都拿着一个黑色的皮革包,里面放着钱跟手帕。
伍帆听到李静的叫声,顿时泄了气。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他想今天在家蹲王小清的,结果她竟然要去桃花镇。
伍帆临时下了决定,他也要去桃花镇,跟女人们来个偶尔,说不定还可以跟王小清搭上话。
于是他回屋拿上外套,拉着自行车就准备出门。
这时,五村的伍壮烈抱着三岁的女儿走出了巷子,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伍帆。
“伍医生,你要出门啊?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啊!再慢一步你就出门了那就麻烦了。”他赶紧叫停了伍帆。
伍帆看到了他手上的女孩,知道是来找他看病的,无奈地把自行车放了回去;“是呢,我正打算去镇里买点东西。进来吧。”他招呼着伍壮烈父女。
四个女人都穿着台湾连衣裙,花枝招展,走在路上,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伍帆看到犹如花蝴蝶的王小清,走进了巷子前往桃花镇,他只能望洋兴叹。
从凤凰乡走路去桃花镇,需要半个小时。
女人们一路像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出了堤,就是新堂村,穿过新堂村就桃花镇的花瑶头。
花瑶头是进入桃花镇的必经街道,前一半是属于新堂村的,后一半的属于桃花镇的。
也就是说花瑶头的住户,一半是居民,一半是农民。
但他们天时地利,无论是居民抑或农民,都在自家的门口,做起了生意。
王小清穿的是蓝色花立领连衣裙,李静是红色花的,阿香姐穿的是黄色花的,英子穿的是绿色花的。四个女人颜色各异,款式各异。
四个女人刚踏进新堂村,一堆女人围了过来。“你们着衣服哪里买的?”“桃花镇哪家有这种衣服?”“这衣服要多少钱?”围过来的女人七嘴八舌地向她们发起了提问。
“桃花镇没有买的,这是台湾的。”李静骄傲地大声宣布。
“你们怎么有台湾的衣服?”女人们很疑惑,她们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可以弄到台湾的连衣裙!
“我们乡有个人的亲戚在行番船,带来的走私货。”阿香姐跟她们说出了实情。
“还有吗?”“我们也要去买。”“带我们去吧。”听到了购买渠道,女人们又沸腾了。
女人真是神奇的物种,只要一件漂亮的衣服,就能马上拉近了彼此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