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豪身旁的兄弟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的是,得新准备一张床,原先那张床只够我一个人?睡,她?来了?可没地睡。”
林飘汗颜。
兄弟,直成这?样?真的没谁了?,为?姑娘默哀三秒钟。
他们这?边说着话,一侧的帘子再次被打开,林飘余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看见是沈鸿从后院出来了?便?没多管,继续同这?几人?聊天,说这?结婚要准备什么,婚礼最好备着一些什么。
原先林飘对这?些东西也不算了?解,但?毕竟是做这?个生意的,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哥儿会找他们定制全套的绣品,从衣服到盖头,手帕,甚至是床帐,被单,他们喜欢这?边绣娘的手艺,也信赖他们,就?算是他们不会做的东西,也会提前先把东西做好,然后留上个空白?位置,将绣花这?一块留给她?们这?边来绣。
沈鸿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起亲热的说着话,说嫁娶,婚事,该备什么样?的东西,新媳妇的用具,若是自?己会喜欢什么。
沈鸿听着莫名刺耳。
沈鸿知道他们是在商议买卖上的事,可是林豪不娶妻,嫂嫂也不嫁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林豪的兄弟衣服十分受教诲的模样?,买了?几样?东西先带了?回去,待到把人?带走,林飘回过头,看见沈鸿在另一边已经坐下,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在翻看店里?的账本。
“你真是闲不下来,出来玩还要帮着看账本。”林飘推了?推桌上的枣盘子:“多吃几个,现在正是最好吃的时候,水分好。”
沈鸿拿起一颗枣握在指间,抬眼看向林飘。
“嫂嫂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
林飘一怔:“一般来说,都行,一般来说看条件,你问这?个干什么,想给我找对象?我跟你说,你可别乱找,我不想嫁人?。”
“嫂嫂为?何不想嫁人?。”
沈鸿明白?在村子里?的时候,嫂嫂不想嫁人?是因为?他的娘家和嫁人?对象就?是火坑,到了?县府后还如此坚决的确让他有些不解。
嫂嫂不是固执守节的人?。
“那你觉得就?目前来说,有特别合适的对象吗?”
沈鸿思索了?一瞬:“并未出现。”
“那就?对喽,连合适的对象都没有,嫁给谁,你嫂嫂我呀,眼睛可能长在了?头顶上,看谁都差点意思,所以你还是别操心我了?,以后你成家了?,我保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绝不摆长辈架子烦你们就?是了?。”林飘说着,腕上一紧,沈鸿抓住了?他的手腕。
“嫂嫂,鸿无此意,鸿养嫂嫂一辈子。”沈鸿语气有一瞬急促。
嫂嫂要抛下他?
往后他有自?己的生活?
他没办法想象生活里?如果没有嫂嫂会是什么样?,所有的吃喝玩乐,欢声笑语,插科打诨,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着传来带笑的声音,在饭桌边的问候和添上一碗热汤。
没有这?些,他的生活就?只剩下的书本,没有温度的笔墨,对权势的算计,然后他的家会是什么样?的?
娶一个权势家中?的贵女哥儿,以姻缘为?合作的纽带,孩子成为?彼此的筹码,对外是利益权衡,对内也是利益权衡。
没了?嫂嫂。
这?就?是他这?种人?的一生。
“嫂嫂。”他又唤了?一些,像急促的想抓住什么。
林飘拍了?拍他的小?臂,隔着衣衫感受到他动作的紧绷有些吃惊:“知道了?,听见了?,我又不跑,以后吃你的喝你的,可不会便?宜了?你。”
沈鸿慢慢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那一丝莫名的心绪平复下来了?一些。
这?是他应该做的,他就?该供着嫂嫂,嫂嫂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也会待嫂嫂最好。
比所有人?都好。
夏日一过,便?到了?这?一年中?大家最关心的日子,虽然没有一个人?决定去看,但?是大家都有些在琢磨着,是不是到日子了?。
那便?是冯生的婚期,据传就?是在秋天,是两?家人?一起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要八抬大轿将婚约对象抬进家门,后来随着据传渐渐变成事实?,冯府采买东西,挂上红绸,一派喜庆热闹。
而就?在这?婚期前的三天,冯生还偷偷的来找过娟儿,越是到了?这?样?的日子,小?月就?盯得越紧,甚至都不远远站着了?,就?跟在娟儿旁边听他能说些是,。
冯生几次请小?月到一旁去等着,小?月不走,冯生看向娟儿,娟儿也不说话,他没办法,只好当着小?月的面述说他对娟儿的一番衷肠。
据小?月转述,冯生的衷情如下。
“娟儿,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我肯定不会辜负你的,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个帕子吗,上面绣着月亮,下面的花朵,你绣得真漂亮,手真巧,旁边绣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词我会一辈子都记得的,娟儿,你在铺子里?再等等,我同我爹娘说了?,他们也答应了?,我肯定娶你,咱俩在一起有话说,我只想和你过日子。”
娟儿依然是不说话,她?十分的哀愁,这?种哀愁在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明白?自?己不该搭理冯生。
冯生见她?不说话,便?可怜巴巴的问:“娟儿,你还愿意给我绣花吗。”
小?月由于受到了?林飘的历练,已经对冯生的这?些表现具有很?大的抵抗力,当即问道:“我妹妹嫁给你,你能让她?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冯生道:“自?然是衣食无忧,不用再以针线换钱。”
“我呸,你知道现在我们铺子里?出去的绣品一幅卖多少价吗?她?不用针线换钱,她?拿针线去做什么?给你做衣服?给你正妻绣帕子?孝敬你爹娘做针线活?她?废那功夫什么银钱挣不到,你瞧我妹妹现在是缺衣少食了??还是穿得不如人?了??就?是这?珍珠的簪子金银的钗子我妹妹也戴得起,只说如今做活不好太招摇,只简单打扮着,你难不成瞧着我家中?的小?嫂子平日也素着头脸,就?以为?我家里?上下没一个戴得起珠花拿得出银钱的了??”
冯生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他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平时看娟儿小?月打扮得普通看习惯了?,就?是有时候见着了?婶子秋叔嫂子他们,也没见谁打扮得特别好,穿金戴银或者绫罗绸缎,他们自?己有一个做衣服的铺子,也没见他们穿得格外富贵,就?算是用了?好料子,永远也是比较简单的素净款式,他见多了?,便?以为?她?们是在省钱,是日子过得还不够好,要像他爹家中?的如夫人?,穿金戴银,满头珠翠,走路有人?扶,吃饭有人?送到嘴边,那才是过得好的女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娟儿,娟儿该过更好的日子。”
“穿金戴银但?是天天受气,被你爹娘教训被你正妻教训,就?是你口中?的好日子,我们也不是不管事的,那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是打听过的,你正妻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打听过,快别在这?里?说了?,回去娶你的媳妇去吧。”
林飘听着小?月的转述,竖起大拇指:“好骂。”
小?月的小?表情骄傲起来:“我还没骂完呢,娟儿让我别说了?,让冯生走吧以后别来找她?了?,然后我们就?回了?铺子里?,不然我还得再好好骂骂他。”
这?段时间因为?事情一直拖着,冯生又总来找娟儿说自?己会娶她?的,林飘就?让大壮去打听了?一下冯生家里?的人?还有那个媳妇到底是什么情况。
稍微花了?点时间打听和揣摩,就?搞懂了?这?三人?的情况,冯生的父母是典型的强势父母,十分能干,说一不二,冯生的事情基本没有他自?己能做主的,对外的方面,比如事业,学?习,都是他爹拍板,对内的,比如娶妻,穿什么衣服,身边安排什么仆人?什么丫鬟,都是他娘拍板。
冯生和娟儿的事情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借着送货或者看布料的机会趁机来见一面,可见是生意上不想撕破脸一直在忍耐了?,不然但?凡对娟儿的事有几分善意在,都会找上门来讨论一下说几句这?俩孩子事。
另外便?是冯生的那个媳妇了?,按一般标准没什么问题,大家小?姐,性格甚至不能用骄傲能形容,小?姐瞧不起小?妾仆人?丫鬟一类职业本就?是这?个世?界天生的歧视链,她?也具有这?个朴实?的三观,目前观察来说,暂时不具有大爱无疆的美德,也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
这?种最寻常,最简单,最容易出现的家庭构造,形成了?一种豺狼虎豹般凶险的前景,冯生丝毫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这?边则眼睛都已经要瞪痛。
还好娟儿虽然默不作声,她?既不回应冯生的邀请,也并没有要默默的投入这?个火坑的迹象,只是在默默的消化,沉默寡言的刺绣,吃饭,睡觉,每天上班的时候依然怯怯的跟在林飘或者小?月的身边。
一直到冯生婚期已定,成婚在即,冯家布行送来了?一封请柬,请林飘这?个常和他们合作的人?前去观礼吃酒。
请柬送了?过来,就?放在桌上,林飘看着这?张请柬直觉得晦气:“我才不去吃这?个什么酒,闹哄哄的,他那儿子没看头,那那媳妇也见不着,不缺他这?一顿饭。”
娟儿和小?月坐在一旁,二婶子和秋叔也围坐在一起没有说话,他俩平时都是在打理同喜楼的事情,并不知道铺子那边详细的来往有那些,但?是他们做了?那么久的事情,也知道一般合作伙伴来了?请柬,要是不去多少是有些伤交情的,但?这?事冯家也没给他们脸面,他们也不用给冯家这?个脸。
“要我说,我们娟儿也没答应要嫁,他们这?样?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做给谁看,若是愿意他上门来说,我们还不同意呢,若是不愿意,便?给一句话,咱们喝一盏茶也就?算了?,他冯生先来招惹的娟儿,现在就?这?样?当没这?回事了??把人?这?样?晾着?”
二婶子吐槽了?一顿,但?没把话说得太直,说了?几句之后便?让娟儿自?己回屋去休息,不要听他们大人?说话。
林飘看着请柬也是摇了?摇头,觉得他们太轻蔑了?。
并非是轻蔑他们,是轻蔑娟儿。
冯家不敢轻蔑林飘,但?却太瞧不起娟儿了?,或许在他们眼中?,就?算他们住在一起如同一家人?一般,但?林飘是板上钉钉的掌柜,是生意往来的对象,但?娟儿只是林飘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一个贫女,没有背景也没什么大本事,绣得再好,也只是一个绣娘而已。
他们忙着娶千金大小?姐,自?然没工夫搭理绣娘,发一封请柬也只是为?了?告诉林飘,我们冯家还是看重?你这?个生意伙伴的,我们只是瞧不上那个小?女孩而已,和你没关系。
“冯家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冯生性格懦弱,以后未必能继承家业发扬光大,他们自?视为?富贵人?家,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丝毫不将贫寒出生的娟儿放在眼里?。”林飘拾起桌上的请柬,撕成了?两?半。
“叫他们自?己嫁娶去,我才懒得去看。”
如今事情已经敲定,林飘也不想再在冯家上面多费一点心,通知了?家里?人?不用去参加冯家的婚宴之后,家中?便?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定中?。
一直到冯生娶妻当日,他们早上起了?床坐在桌边吃早餐,娟儿忽然小?声的对林飘说:“小?嫂子,我想去看看。”
林飘楞了?一下:“去哪里??”
“街上。”
林飘点了?点头:“好。”
不去冯府就?好。
林飘带着娟儿,身后跟着小?月和大壮,走到了?冯生迎娶新娘的会经过的街道,随着唢呐一响,喜乐高昂,一首抬花轿响彻整条街道,远远的就?冲进了?耳朵里?。
冯生骑着一匹马,并不高头大马器宇轩昂,马是矮马,他是个弱气的少年,茫然坐在马上,身后是花轿,是十里?红妆,他好像在梦里?,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在此处一般。
他目光游动,忽然看见了?人?群中?的娟儿,顿时双眸一亮,张了?张嘴,像是在无声叫她?的名字。
但?他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娟儿在人?群中?,看着那一担担鲜红的嫁妆,那锦绣如燃的花轿,她?看见冯生看过来。
冯生的目光那么痛苦。
娟儿已经看了?很?多遍。
她?其实?心里?时不时会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该不该跳下去。
冯生的眼眸里?的痛苦像一个悬崖,她?感受得到,冯生爬不上来,她?站在上面,决定要不要跳下去。
只要她?跳下去,就?拿她?的一生,拿她?的命来陪他,去燃,去熬,去煎。
她?还不知道煎熬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有煎熬这?个词,轻飘飘的或许可以随意点头。
娟儿望着他,看着他骑在马上越走越远,红色的花轿映在她?眼中?,一担担的嫁妆映在眼中?。
可是她?在这?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她?不能拿命去陪她?,小?嫂子让她?学?了?刺绣,她?才刚学?会一些,她?要做事,要做活计,她?要陪着小?月,要报答小?嫂子,以后要待爹娘好,她?也有很?多事要做,她?的一针一线,要送给她?想回报的人?,不能跟着她?一起往下跳。
娟儿看这?个长长的队伍走完了?全程,一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眼里?,看热闹的人?追着队伍而去,只剩他们还站在原地。
娟儿看着傻愣愣,也不说话,只是转动目光,像在看一个故事一样?,眼睛转动追随了?过去,一直到最后一点身影也消失在了?街道中?。
娟儿收回眼神,看向身侧的林飘和小?月:“小?嫂子,我们回去吧。”
娟儿的早恋就?此结束。
回到家里?后,一切如常,刺绣吃饭睡觉,没几天小?月前来报告,冯生再次来找她?,但?娟儿现在已经不肯见冯生了?,娟儿还让小?月转告冯生,说希望他以后能好好的,叫他要好好的过日子。
冯生大受打击,大约十分破防,之后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娟儿。
过了?秋便?是冬,今年是暖冬,整体气温并不是很?低,雪也不太落得下来,偶尔下上一天也积不起雪,只是浸得地面湿漉漉的。
到了?快年前,又是一场雪,山下积了?薄薄一层聊胜于无,山上因为?海拔高气温冷,倒是积得山头一片白?,十分有冬天的感觉。
沈鸿和二狗休沐回来的日子听见林飘这?样?说,沈鸿便?道:“书院附近有一处屋子可以住人?,样?样?具备,若是要看雪,可以去小?住上两?日。”
二狗恍然看向沈鸿:“是书院尾巴后面那里?的那个屋子吗?前段时间那个就?是在那里?住着来着。”
沈鸿淡淡扫了?二狗一眼:“他们走了?,这?一段时间不会有人?住。”
林飘一听:“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山上那么冷,那边是炕还是床?”
“有地龙。”
林飘一听十分惊喜,两?手抱着桌上的暖手炉,下巴靠在暖手炉的棉套子上:“那倒是很?好,只是那屋子到底是谁的?我们这?样?去住是不是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