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障刀武士休斯

刀刃再次逼近,鲜血滚落。

前途和性命很好选,贵族立刻改口:“可以。”

贵族慢慢走下床,刀刃灵活地跟随着他的动作滑动,分毫不差地贴在他下巴处。

他走到笼子面前,掀开黑布,打开木箱上的锁。

少女静静地沉睡在箱子里,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把那些束缚荆棘也解开。”

“我不会魔法。”

弥平声音冰冷,“打开。”

束缚荆棘是魔法植物,韧性绝佳,普通的工具无法切断它,挣扎则会使它收缩,变得更紧。

是一种猎人常用的捆绑工具,魔法师可以使用咒语解开它,但如果按照缠绕束缚荆棘的方式反向梳理,就能打开它并循环使用。

察觉到弥平不好糊弄,贵族蹲下身开始梳理少女身上的束缚荆棘。

能看出少女曾经剧烈的挣扎过,荆棘上许多部分刺进了她的皮肤,但一丝红色也没有——精灵是没有血的。

整个过程中少女安静得出奇,弥平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微微俯身,想要查看少女的状态。

束缚荆棘完全解开的那一刻,沉睡的少女突然睁眼,猛地坐起,与附身的弥平贴脸相视,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他。

下一秒,她撞在瘦弱的贵族身上。

贵族摔倒在地,少女翻窗逃跑。

尖叫从贵族喉间窜出:“救命!”

障刀武士队长瞬间破门而入,另一位紧跟其后,弥平握着刀站在屋子正中间。

贵族从地上爬起来,躲在障刀武士身后,指着少女逃跑的窗户:“有个女孩跑了,去追!”

武士队长休斯立刻顺着窗户追了出去,弥平紧随其后。

剩下那名障刀武士正欲追赶,贵族扯住了他的制服,“你留在这保护我,剩下的人呢?!”

障刀武士看了眼窗外,夜色中一缕薄烟飘起,橙红的火光倒映在二人眼中——庄园起火了。

那只混血精灵跑的很快,白茫茫的大地上只有薄薄一层脚印。

休斯循着脚印追寻,弥平紧随在他身后。

横刀出鞘,弥平快速逼近休斯。

他将刀鞘飞出砸在后者脚下,休斯快速躲避,被拖延了脚步。

弥平抓住机会疾步向前,手持横刀挡在他面前。

两刃相接,冰冷的月光掠过刀刃,宛若银色的蝴蝶翻飞。

比起战斗,这更像一场切磋。

弥平在雪地上猛地腾起,持刀下劈。

休斯抬刀格挡,剧烈地冲击使他微微屈膝蹲身。

下一秒,下落的刀身转为垂直,与休斯的刀刃相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弥平双脚落在地上的同时侧后下腰,刀刃划过休斯的腰间。

那是胸甲与腰甲的衔接处,抬手的动作使胸甲轻微上移,露出一道与腰间之间的缺口。

白发武士脱甲的时候弥平注意到这个位置。

对于一把普通的横刀来说,切开障刀武士护甲有些困难,但切进两片护甲的缝隙之间,只需要持刀之人把握好角度。

清脆的布昂撕裂声率先响起,鲜血随后涌出。

弥平并没有下死手,各为其主,他只是想拖住障刀武士。

弥平站在女孩逃跑留下的脚印上,身后是一串远行的路径。

女孩落脚很轻,只需一夜,雪花必然能覆盖住这些踪迹。

打开笼子是他的良心驱使,女孩选择逃跑,往后就是她的命运。

休斯右腹部的鲜血落在地上,但他依然保持刀势。

弥平垂手而立,并未追击。

“放她一条生路,往后死活,我都不管了。”他抬手指向休斯身后火光冲天的庄园,“还有,你家里着火了。”

休斯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眼神复杂。

那种看熟人的眼神太明显,弥平忍不住问:“你认得我?”

休斯收了横刀,摘下头巾,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庞,眉心川字纹深陷,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他反问:“你认得我么?”

弥平摇摇头。

休斯重新佩戴好头巾,血淋淋的手染红了半张脸,“是我看错了。”

他转身朝燃烧的庄园走去,橙红的光芒中他的身影微微扭曲,这一瞬弥平才看出他身上的疲态,一个失利的中年人。

弥平在雪地上擦刀,低头时额头系带末端扫过他的脸,他顺手摸了摸自己眉毛上的疤痕,一个获胜的死人。

好荒诞的战斗。

灰鼷鼠从雪地里钻出来,跳到弥平怀里,“怎么样,那孩子在哪?”

“跑了。”

“跑了?这么冰天雪地的你让她一个人跑了?她还那么小!”

弥平看了眼灰鼷鼠不足一他拳大小的身体,“你们老鼠什么时候也这么有同情心了?”

“欸

,谁家里还没个孩子呢。”它用爪子戳弥平的手背,“还有,是灰鼷鼠。”

“你怎么把庄园点了?”

“我的远房表亲们点的。贵族清扫的时候把它们几代小鼠都打死了,剩下几只躲在地道里,我找到他们,刚提议搞点大动静,它们就搜罗一堆东西说要把房子点了。”

“它们之后去哪?”

“你是不是傻,”灰鼷鼠小小的眼睛露出嘲讽,“庄园是贵族的庄园,废墟是老鼠的废墟。”

贵族建造庄园的时候,推倒树木,填平池塘,驱逐蛇虫鼠蚁。

人去楼空之后,草丛疯长,老鼠成群,蛛网结满屋顶。风吹日晒下房屋倒塌,树木重新生长,雨水积成洼地。

人与自然周而复始。

休斯回到游牧庄园的时候,那四个障刀武士跪在雪地里,贵族握着横刀,看见空手而归的休斯,脸色更加阴沉。

休斯明白今天的事情必须有人承担代价,有一瞬间他想反手杀死这个贵族,推进庄园熊熊燃烧的烈火里。

但障刀武士作为贵族的护盾,贵族死了,他们活着,只会被其家属告以失职罪。

武士殿会逮捕失职的障刀武士,送到武士训练堂,成为生不如死的傀儡。

武士殿成立以来,因各种原因被追捕的武士数百人,迄今还未被抓到的,只有一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追捕永远不停。

他已是中年,或许可以不论生死,但那四个武士刚满二十岁不久,太年轻了。

武士殿不会供养休斯这么大年纪的武士,如果他无法找到买家,一样会被送进训练堂。

那时的休斯向这位贵族承诺,他只需要半价,而且能够并兼运送障刀武士。

比起初出茅庐的年轻武士,他熟知恩斯本的地形,尤其是阿怒山,这样贵族又能剩下一笔。

其实他知道那个最年轻的武士死在了阿怒山,但贵族购买的数量是定数,所以他假装不知道。

阿怒山饿殍遍野,总有人想要混一口饭吃,他一直观察着那个冒名顶替者,只要不影响队伍就行。

但他没想到对方会和佣兵一起偷盗货物。

可他为了逃避运送失职的责任,对于失踪的武士闭口不言。

他实在是太想要独善其身了。

贵族坐上马车,障刀武士随行。

休斯腹部的伤口如果现在处理,对身体几乎不会造成影响,但他只是粗略地用布条裹住,驾车朝城区前行。

两日后,贵族到达菲利普商队入住过的酒庄。

菲利普一行人已经离去,贵族看向酒庄老板:“从沃林来的商队呢?”

“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中午。”

“走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酒庄老板回忆了一下,“那个商队老板买酒的时候抱怨过,说队伍里临时招募的佣兵偷了马半夜失踪,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酒庄老板话留了一半,他没说菲利普专门问他买了一匹识途的老马,那匹马是一个牧民卖给酒庄的,半个墨尔勒斯高原它都认识。

菲利普丢的就是这匹马。

也没说昨天这匹老马自己走回来了,菲利普的人站在街口,一看见马就收拾东西离开。

走之前还在念叨那个佣兵偷马,浪费了他好多钱。

当然大家都是生意人,更加犯不着惹祸上身。

当初的菲利普刻意强调什么,此刻的酒庄老板就说什么。

贵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什么佣兵?”

“他说……”老板看了眼障刀武士,马上收回目光,“他说是在二加城,障刀武士说可以,他才招募的那位佣兵,花了好大一笔钱。”

花的是我的钱。

贵族的后槽牙咬的更紧,他看向休斯,“你说的可以?”

休斯想了想,他曾经两次忘记自己的责任,结果都不算好。

那些事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今终于淹没他。

他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是的,大人。”

贵族扫过休斯右腹部,那道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加上两天奔波,流出的血染红了半边制服,而休斯的眼白发青,眼眶通红。

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贵族拔出他腰间的横刀,“跪下,低头。”

休斯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的目光扫过那四个年轻的武士,雪花落在眼皮上,很快融化。

他顺从地跪下,贵族抬腿,将他的上半身踩在轿凳上。

片刻之前,贵族撑着休斯的手臂,踩着这张轿凳走下马车。

现在,休斯的脸贴在轿凳上。

休斯的刀很锋利。

但贵族是第一次用刀,他砍了七次。皮肉骨头都完全断开,人头滚落在地上。

“拖到那座庄园里,烧掉。”

轿凳被踹开,刀落在地上,混乱的墨

尔勒斯中,没有人在意障刀武士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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