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雨季结束的尾巴,学院放假了,三个月的理论课结束后,会有两个月的长假,之后有长达一年半的实训课。
男生进入矿场,女生去往集市。
雨季后山中的积水需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排完,再加上矿洞修整,两个月的假期正好能赶上矿场开工。
地上还有些泥泞,大家相互招呼着回家,而弗洛满腔怒火,黑着脸地走向魔法师城堡的方向。
连多瑞在背后赞叹魔法师城堡周围干净的长路都置之不理。
反倒是风颂扭头看了一眼,与山路的泥泞不同,魔法师城堡门前还是一片碧绿的草地,护城河已经蓄满,但城堡周围既没有积水,也没有坑坑洼洼的泥土。
听说里面的贵族在雨季的时候会离开矿场去往别的地方居住,贵族的世界没有雨季,他们永远都住在阳光明媚的地方。
弗洛是初次来到灰矿山脉,他并不知城堡里的贵族会躲避雨季,他一心只想让风颂一家滚蛋。
可惜现实与他的相信背道而驰。
紧闭的大门,持枪的侍卫,冷漠的管家。
城堡外的弗洛看见这些的那一刻,他好像幡然醒悟,自己并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贵族少爷,他的灵魂一直跪在这座城堡面前。
他还是那个逃难到灰矿山脉,靠着要数上两只手才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亲戚身份,在矿场门口蹲守了好几天,才抓住大魔法师约诺斯的裤脚,拼命喊叫着是约诺斯家族的亲戚,才没被守卫赶走的平民。
弗洛还记得当初他们在这跪了整整一天,因为城堡里真正的少爷好奇地探头张望,才有人愿意搭理他们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约诺斯——穿着漂亮的魔法师长袍,发白的胡须和头发打理得柔顺有光泽,他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他们。
在父母拉着他猛地跪倒的时候,约诺斯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往后退了一大步,生怕他们身上的灰尘弄脏了自己的长袍。
弗洛明白,约诺斯并不是看在偏远亲戚的份上,只是希望他们别在他面前,这吵到他了。
他们不是普通的难民,弗洛的父亲是逃跑的战俘,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
但约诺斯只是看了集市执事一眼,对方装模作样的瞟了一眼三人的金币编号,并不细看,就记下了名字。
这一路他见过无数人嫌恶脸色,像驱赶瘟疫一样驱赶他们。
如今的这种漠视都令三人欣喜若狂。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走进过那间城堡,没见过那扇漂亮的有着蓝色雕花的大门背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有的只是从垃圾车上偶然掉下来的一套旧制服。
城堡外的石阶是阶级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站在鸿沟下,贵族站在高台上。
明晃晃的阳光打在弗洛脸上,仿佛照醒了他这三个月的梦——他不是约诺斯家族的亲戚。
他恍惚地走回集市,他的父母在一家酒坊里做酿造工人。
弗洛眨了眨眼,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身上全是紫红色的果渍,正端着一个个木桶在藤架下穿梭,看见他回来,母亲高兴地迎上来。
弗洛愣了一下,母亲含着泪抚摸他的脸颊,她的身上有许多伤疤,双手粗糙不堪。那些伤口翻卷的死皮与老茧划过他的脸,弗洛感觉到了一些轻微的刺痛。
母亲的手是紫红色的,果渍的颜色已经渗进了她的皮肤。
其实父母的年纪并不大,但逃难的生活让他们苍老而疲惫,就像两条脱水的紫色茄子。
弗洛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咆哮,不,这不是他的父母。
他不需要这样的父母!
他快步跑向后间,躲进那个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房间里。
不能被人看见了,不能被人看见这是他的父母!
弗洛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身份尊贵的美妙一旦尝过便会食髓知味,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种方法快速成为“贵族”。
他只知道有些贵族私下开设角斗场,角斗场中的常胜将军能够获得贵族的青睐,更有胜者能够成为被册封的骑士。
但他认为这种方法太慢了,也太过艰辛。
弗洛希望能够快速享受贵族的权威,同时也要保全他在矿场学院的体面。
很快,他听说魔法师家族的人回到城堡,准备买个奴隶给家里的少爷用。
弗洛立刻出门,冲到城堡门口的管家面前:“我来。”
对方一愣:“你来什么?”
“不是说在买奴隶吗?”
管家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带感情地扫视这个商品,那种眼神却让弗洛觉得如芒在背,好在对方终于开口:“你卖多少钱?身契在哪?”
弗洛涨红了脸:“我不是奴隶,我只干两个月活。”
两个月之后学院就开学了,在这之前,他想要一个能进入城堡的身份。
管家一口回绝了他,城堡需要的是长期奴隶。
弗洛立刻
加上一句:“我不要钱。”
管家冰冷的脸色流露出一丝犹豫,弗洛卖力地推销自己:“现在雨季刚过,周围的奴隶价格都很高,两个月足够你从更远的地方买来便宜奴隶,价格可能不到一半。”
管家终于点头。
就这样,弗洛走进了这座城堡。
那座围绕着护城河,用蓝色和灰白色砖石搭建的城堡。
弗洛跟在管家后面,穿过吊桥,防御要塞,有弓箭手的箭塔。
在走进那座高耸的城墙时,管家对他说:“低下头去,弯腰。”
弗洛顺从地低头弯腰,瑟缩着肩膀,心跳却越来越剧烈,他终于不用呆在那间散发着酸臭味的酿酒坊了。
在这座城堡里,哪怕要他永远站不起身子他都愿意。
在低着头的时间里,弗洛细细回忆着刚刚看见的一切,就像在回味一颗难得的糖果。
城堡大的超乎他的想象,弗洛所学过的所有语言都无法形容这里——两根巨大的白色石柱立在门后,撑起面前这宽阔的大殿,大理石地板漂亮的纹路就像一副彩色的画。
左边是贵族的房间,右边是各个城堡作坊,他看见了马厩和园地。
站在内城堡翠绿的草地上,弗洛在等待他将要服侍的两位少爷。
管家告诉他,约诺斯家族里年长的孩子都去了更远的地方,如今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小少爷法米拉,一个成年少爷维克里。
维克里是为数不多成年后回归城堡的子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