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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21。
离开龙城的路比来时更艰辛,满目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戈壁,白日里黄沙漫天,举步艰难,夜里则阴风怒号,冷气渗入骨髓,有时候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已经冻成了僵尸。
在这种地方生存需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缺水少粮是常有的情况,为一口吃食而相互残杀也是常有之事,迁徙过程中偶尔找到雪山融化成的溪流,沿河寻到芳草鲜美之地,运气好的话能捕到野兔,蛇,狼之类猎物,但这种地方通常来说早就被他人占去了。
林鹤跟着流民往南迁徙一段时日了,身上带的干粮早就吃完,犹豫之后,她也吃了一颗辟谷丹,打算以身试毒,看看这药是如何激起嗜血之欲。
毒辟谷丹的颜色质地,气味与中原名门大派制出的辟谷丹区别不大,吞后用见效更快,林鹤立刻感觉恢复了力气,她明显能感受到这股天灵地宝孕育而成的力量屯于丹田之处,使她精神亢奋起来。
同行之中有很多人早已经吞服过毒辟谷丹,有些人发作起来跟疯狗一样,嗷嗷叫着乱咬人,这时候有经验的同伴便会拿绳子捆住他,等发作的人叫了一夜,第二天便能恢复理智。
根据他们的说法,这毒。药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猛,这法子能捱过三四次,后面就基本不中用了。
一路上,林鹤见过几个梗着脖子发作了一晚上,第二天身体僵了的。
服药第三日,林鹤身上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变化,辟谷丹蕴含的灵力在她体内有失控的征兆,但好在她能抑制得住。她虽然已经废了修为,但身体里残存着古老的神龙血脉,在她剔骨换血之前,也曾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故而对辟谷丹的毒多了些抵抗力。
到了夜里,哭嚎声此起彼伏,有人哭爹喊娘,有人咒骂给他们毒。药的沈碧云,一派人间惨状。
林鹤无法忍受这般疾苦,她想起亲手斩杀沈碧云时的情形,那血水如瀑,令人心中百般畅快,又想起沈碧云乞求时可怜的模样,沈家只此一位后人,竟死在了林鹤这个白眼狼剑下,林鹤心中愧恨交加,一股怒火在她胸腔升腾,她身边的黑剑也聒噪不安,仿佛只有痛饮鲜血方可解愁。
这种情形下,林鹤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剑圣师父教给沈碧云的一个清心诀,他本意是让沈碧云远离浮躁念想沉下心来学剑,当时林鹤无意听去,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念了两遍清心诀,林鹤心情平静下来,很快进入了入定状态,心如磐石,刀枪不入,也就能忍受这世间万般疾苦了。
许是清心诀的作用,林鹤竟然沉沉睡了一觉,在梦里她看到凤阳城光火连天,宫中一片乱象,太监宫女们抱头逃窜,纷纷死于乱刀之下……
后来有人扒林鹤身上的东西,林鹤睁开眼见天已蒙蒙亮,扒她衣服的人讪讪说了句“以为你死了呢……”便走开了。
林鹤身上辟谷丹的毒。性已解,当晚她割了半碗血喂给那些毒发的流民,效果立竿见影,很快她的血能解辟谷丹之毒的消息传开,来求她放血的人不尽其数,林鹤有求必应,但那些喝过她血的人纷纷阻拦,请求她爱惜性命,别再轻易放血。
林鹤根本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数落他们: “你们这是过河拆桥,既自己得了好处,凭什么不让其他人也得到好处”
这话着实令人羞愧,谁也不理解林鹤为什么要当活菩萨,难道她的血肉就是取之无尽,用之无穷的
到林鹤第三次放血时,已有虚弱迹象,旁人都忍不住劝她停止行善,到第五次时,前来乞血的人依旧源源不断,林鹤仍坚持放血,终于没撑住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帐篷里,身上一阵残留的香气,旁边有篝火取暖,还有人给她熬汤。
林鹤问他们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支支吾吾,讳莫如深,一副不敢开口的样子。她隐约感到不妙,却猜不出缘由。
这一觉睡醒过来,林鹤不光恢复了血色,丹田中还多了些可供她运转的灵力,她想是因祸得福——
那辟谷丹虽有毒性,药性极烈,在林鹤体内猛一通作用下来,反而刺激了她的神龙血脉,林鹤曾经剔骨换血,为的是除去这身招来祸事的血脉,免得晏浮生再来找她。
如今经过这几次放血,林鹤体内的神龙血脉便犹如砍掉树干的老根重新长出了枝条,且愈发旺盛起来。
因她昏睡,同行的队伍竟在原地等了她一天,等她恢复了力气,他们才继续南迁。
没有人再来管她要放血,这之后不久,他们被一支骑兵追上,为首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给他们带来一个消息: “女帝陛下有令,赦免离荒境内所有九州百姓,无论尔等过去犯了什么错,即日起皆可返还九州!”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阵欢呼和沸腾,一众人纷纷跪地谢恩,骑兵长昂首挺胸,双手抱拳,吐词清晰地说: “天鹰队奉女帝之令护送尔等南迁,请年幼,病弱,怀有身孕之人往前面来,年轻力壮之人殿后,我们的骑兵会为你们发放干粮,奶酪,水源,直到你们平安到达中原境内。”
这简直就是开了天恩,众人皆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女帝陛下这般恩典,纷纷拜了又拜,跪谢天恩。
只有林鹤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她想起醒来时闻到的那股香气,一遍遍地回味,似是故人来,可她没有把握,也没有确切证据。
如果她在这里,为什么不露面为什么又派了骑兵过来护送他们
如果她在这里,知道林鹤放血救这些流民,她一定得气坏了吧
林鹤甚至能想象得到她盛怒的模样,许多年前林鹤在中州救过一个村子的人,结果被认出了脖子上奴籍的烙印,村民反而恩将仇报将她告给官府,晏浮生知道后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如今林鹤放血救人,比当年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她会怎么想
林鹤怅然失神,情不自禁摸自己的脸,坚硬,冰冷的触感,她好奇如果晏浮生看了她这副样子,应该会是什么态度
如果她在这里,会不会已经摘下面具看过底下的真容
林鹤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因为什么都不确定,她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林鹤又问了几次她昏迷期间的事情,但旁人一概不说,这让林鹤更确信晏浮生来找过她了。
她可以想象得出,晏浮生是怎样严刑逼供从花期那里拷问出了她的下落——找到她之后,晏浮生打算怎么做呢
第二日晏浮生仍没有露面,林鹤倒也忍住了,没再惦记这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第三日骑兵带着他们从长离山地道经过,冰冷的地道里尸体堆积成山,每一处都是晏浮生在此打斗留下的痕迹。林鹤看着那些尸体的剑痕,法术烫伤的烙印,以及墙壁上的千疮百孔,脑海里浮现出晏浮生在此鏖战的场面。
她看到无数双手朝晏浮生的衣裙伸过去,无数支箭朝她飞来,无数暗器杀机重重,无数人怒嚎着要取她性命。
她也能看到晏浮生的每一招每一式,来如雷霆,罢如江海,她依然惯使林鹤曾经教她的剑诀,林鹤仿佛看到一位绝世佳人在恶鬼环伺之境翩然舞剑。
有一刻,林鹤无比希望她当时就在晏浮生身边,替她分去一些飞来的暗箭,帮她杀出重围,就像她过去曾经一遍遍做到的那样。
地道中有些地方尸体堆砌太高了,需要费力攀爬而过,骑兵们也只能下马谨慎前行,流民从未见过这种震撼场面,一时间叽叽喳喳谈论起来——
“九州是不是也是这个情形啊,这场仗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龙城之后,女帝不是去了南方吗听说那边起了叛乱,京城里杀成了一片,乱得很嗳。”
“陛下不会是让我们去帮她打仗吧我可不敢跟那些人打……”
“她都恩准我们还乡了,就算是为了打仗,能死在自己的故乡,有什么不好的”
关于“女帝陛下放归他们是不是为了让他们参军”的讨论愈发激烈,传到了骑兵长的耳朵里,他实在有些恼怒,澄清道: “此番我们是奉女帝陛下命令护送你们前往太平山,那里没有叛军,没有战火,只有当地山匪,陛下已经说清楚了,天鹰队必须清缴完山匪彻底安置好你们,方可回中州!”
天鹰队放在中州都是响当当的名号,乃是天鹰仙客麾下第一支队,不曾想居然被女帝陛下指派了个这么憋屈的任务,不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骑兵长本就委屈,还要忍受这些刁民们的猜疑,可恶极了。
林鹤素来不关心中州那边的情况,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陛下……她回中州吗”
骑兵长看了她一眼,斯文儒雅地说: “半月前中州发生兵变,天问宫老秦家协助南阳王攻入了凤栖殿,杀了朝中不少重臣,如今中原九州已有两个州倒向了南阳王,形势不容乐观。”
林鹤愣住了——半月前,正是龙城之围的日子,那恰好在晏浮生最虚弱的时候,当时筑仙门主力不在凤阳,南阳王和问天宫竟然联手搞了这么大的动作
一腔热血未凉,林鹤甚至有了提刀上马的冲动,她回味了一下“南阳王攻入了凤栖殿”这几个字,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面色惨白,声音生硬地问: “凤阳城中,现在……谁主事”
骑兵长道: “我被遣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南阳王正得势,这又过了些时日,消息传不过来,我也不知情。”
林鹤垂着眸,听到自己的声音紧张而颤抖,她说: “宫中那位……小公主呢她逃出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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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的又困又冷,早上七点半爬起来写了一会,下午接着写了一会,困得睡过去了,然后冷醒…我只是想说,我真的有认真写啊,手速慢不能强求,尽量保持日更,更新时间现在也不能确定了,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发,么么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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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22。
当年沈家遭难,沈家家眷尽数下狱,晏浮生答应林鹤救沈家的人,条件是让林鹤从此跟了她,并且予她一个孩子。
那一年林鹤满十七岁,从未经历过情。事,对于如何服侍一位女子几乎一无所知,更不能理解晏浮生提出的要孩子的要求。
在此之前,林鹤与晏浮生仅有一面之缘,而且这唯一的见面,还是几年前林鹤随沈碧云入宫的时候。
算起来,那时候林鹤大概十二三岁,晏浮生年纪更小,粉嫩嫩的一小团,像是一支随时都能被掐断的出水芙蓉。
那时候先帝健在,张太后还只是个贵人,太子晏平焘文韬武略正是纳妃的年纪,先太后为了给太子物色京中贵女,时常发帖子办宴会,沈碧云虽然年纪尚小,但有将军府的面子撑腰,故而也被邀请着一道进宫。
沈碧云在宴会上和公子小姐们打成一片的时候,林鹤就在宫里闲逛,恰好在园子里撞见了宫中下人欺负一个小主,林鹤站出来打抱不平,不仅惩治了刁奴,还亲自护送那位小主回了住所。
几年后先帝驾崩,继位者既不是废太子晏平焘,也不是长公主晏流光,而是被所有人忽略的晏浮生。
林鹤后来才听沈夫人提起,这位女帝便是林鹤当年在宫里为她打抱不平的那位。
贞和二年,林鹤从天牢里被带出去的时候,满身是伤不成人形,眼睛也在行刑时失明,说是被拉去伺候女帝,不如说是在晏浮生的寝殿里养伤。
起先,林鹤连她的样子都不知道,仍将数年前宫中那位嫩得掐出水的柔弱小主代入印象,听到晏浮生那番“要和她生孩子”的言论时,林鹤只觉得荒谬可笑。
晏浮生登基之初,包括林鹤在内,所有人对她的印象还只是“一位好摆布的柔弱女帝君”,但是林鹤很快就见识到了她的手段。
在林鹤求她救出沈碧云的当天,沈碧云就被人从天牢里带出去了,面对张太后的追责,晏浮生更是早有预备,她甚至给张太后安排了一名俊美男子来讨张太后欢心。
林鹤虽然对张太后性。淫一事有所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见识之后林鹤心中大为震撼,也彻底摆正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在这位女帝君眼里,她和那位用来讨好太后的男子一样,都是取悦她们母女的工具。
既是这样,除了取悦晏浮生,林鹤什么都不该想。
但是林鹤的侍寝生涯并不顺利,可以说一路坎坷。
作为九州之主,晏浮生的寝殿仍然是她当公主时住的寒香殿,服侍她的宫女并不多,而且半数都是张太后指派的,等林鹤被送进来,寒香殿的人又被裁了一半,所以大部分时候寝殿里都是清冷寂寥的。
林鹤虽说有神龙血脉,但对于行事方面一窍不通,寒香殿里也没有人主管这方面的事,而且晏浮生在这方面好像并不热衷,她平时睡在寝殿里间,林鹤则睡在外间,平日里不管不问,仿佛只是把她当条狗栓在门口,顺手给口吃的而已。
林鹤的伤恢复得很快,眼睛也恢复了,这时候才真正看清楚晏浮生到底长什么样子。
比原来出挑了,模样却总是冷冷的,每晚回到寒香殿只是看些折子,看九州各地的材料,圈圈写写,对政事很是上心,和旁人口中的“好摆布的柔弱女帝君”完全是两类人。
林鹤第一次主动凑上去,想替晏浮生宽衣,伺候她就寝,平白无故地把晏浮生吓了一跳。
晏浮生防范心很强,平日里不会让不熟悉的人靠近,虽然身边都是张太后的亲信,但贴身伺候她的只有一两个人。林鹤修为并不浅,唐突凑上去固然惊到了她,她当即呵斥林鹤: “谁叫你来的”
林鹤只好缓缓跪下身去,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换作从前,林鹤可能会说句玩笑来取笑她一惊一乍,但入了宫,一切都只能仰人鼻息。
林鹤根本不解晏浮生,不该贸然靠近的。
晏浮生看她跪下去不发一言,莫名有些恼怒,当晚她也没再说什么,愣是由着林鹤在她寝宫里跪了三天两夜。
直到张太后那边都发话了,说晏浮生不该小题大做,让一个下人跪了几天几夜,这才让晏浮生免了责罚。
“都是沈家人没规矩,教坏了她,罚了这些日子,她也该学乖了,”张太后喜欢明面上施恩,背地里偷偷使坏, “哀家看她样貌怪好,难为你喜欢,便好生疼爱吧。”
有了张太后的准许,林鹤这才名正言顺可以侍寝。而晏浮生也给张太后留了个“好操控”的印象,如若连她宠幸谁都要太后指令,那么国家大事也皆由太后说了算。
当时应该是三月桃花纷飞的季节,林鹤在寒香殿不知时日,只见案前花瓶里插着桃枝,算来从她下狱至今也才过了两个月而已。怎么会这般……度日如年。
张太后指派了一个嬷嬷跟林鹤讲授侍寝之事,直到多年后林鹤才觉得那嬷嬷纯属瞎编,大抵老嬷嬷本人也没经历过这般事,拿男女经验含糊了事。
当晚林鹤被送去沐浴,汤池里不知浸了多少香油香料,她感觉自己像一头洗白了待宰的猪,甚至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那位清清冷冷的女帝陛下为何要她这种的
她大有不祥的预感,果然等她被送上晏浮生的床榻,滚烫的身体碰到那冰肌玉骨,她仍是没能讨得女帝欢心。
林鹤抱着她的时候,分明感觉她身体是僵硬的,呼吸是凌乱的。
她背对着林鹤,隔着单薄的里衣,冷声说: “你尽快些。”
怎么才叫“尽快些”既然女帝不耐烦这事,为何硬着头皮要和她睡
若只是为了诞下继承人,找个俊美男子不也一样吗
起初林鹤以为她偏好女色,现在看来又不是这样,林鹤伸手在她腰间轻抚,只觉得她大有忍耐的意思。
“要不还是算了,”林鹤呼吸落在晏浮生发间,她轻声说, “我办不到。”
静默了一会,被褥被拱起一角,冷气钻进来,林鹤抬头看到晏浮生坐起身,敞开的里衣露出大片风光,她看着林鹤,冷冷道: “若换作是沈碧云,你是不是可以办到”
没等林鹤有任何解释的机会,晏浮生便下了床,穿上衣裳离开了寝宫。
林鹤又回到了她的外间矮塌上睡,第二天还听到宫女们的揶揄,拿她取笑。
这一天还没过去,傍晚晏浮生回到寒香殿,身后带了两妙龄女子。
林鹤还以为女帝终于看她不顺眼了,打算宠幸别的女子,转头才发现这两女子被塞到了林鹤的塌上。
林鹤: “”
晏浮生一板一眼地说: “听嬷嬷说,你没这方面经验,先跟着学,学会了再伺候人。”
林鹤看一眼榻上那两位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真是难为晏浮生费心思了。
既是这样,在她眼里,林鹤和那些被拉去配的牲口有什么区别晏浮生又把她自己当什么了生儿育女的工具吗
林鹤定定地看着晏浮生,唇角勾出荒诞的笑,而后她笔直身板跪下去,注视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一字字地说: “请陛下赐林鹤死。”
“你放肆!”晏浮生恼极了,当面摔了一个杯子,只是那茶盏摔出去连碎片都没有碰到林鹤,林鹤觉得她有时候跟兔子一样软绵绵的,发起怒来都没什么威慑力,昨夜林鹤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像兔子一样瑟缩着不动。
林鹤只跪着,从入了宫起,她大抵是没有尊严可言的,但她也没有作践到跟牲口一般,被拿去这般侮辱。
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回惹怒晏浮生,大不了杀了她,远比被这么一遍遍地糟践要好。
她这次只跪了两个时辰,到底晏浮生气消了,遣散了那两女子,到入夜还是让林鹤睡她的床,还给林鹤看一样东西。
林鹤太久没见着稀罕玩意了,见那东西长得像万花筒,通体是蓝色金属光泽,底部嵌着一颗上等灵石,想必是一件别致的法器,她拿在手里很喜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稀罕道: “这是千机阁的宝贝”
晏浮生从没见过林鹤开心的模样,出神地盯着她看了会,淡淡道: “这叫‘洞悉’,我前些日子刚得的,玄妙得很,你往里头看,能看到什么”
林鹤举起“洞悉”,将眼眶放在镜筒前面,仔细去看,发现里头竟真有副画卷!不仅如此,里面的人物还会动!
见林鹤看得认真,晏浮生也凑了过来,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钻入林鹤鼻间,林鹤又想起来她赤。着身子的美好模样。
直到这时,林鹤才认出来镜筒里到底是什么画面——
哪里是什么春。宫图,那分明是张太后的寝宫!是活生生的场景!
林鹤脸色刷地惨白,回过头看晏浮生,涩声道: “这是什么意思”
晏浮生接过“洞悉”看了一眼,对其中画面丝毫不在意,又将法器放回林鹤手上,淡笑道: “只给你看的。”
林鹤又看了一眼,见其三人颠。鸾。倒。凤,一大片白花花的直刺眼睛,她没忍住“呕”一声——
那是平日里威严赫赫的张太后,是晏浮生的亲生母亲。
林鹤不知道晏浮生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如果是想要让林鹤从中学点什么,大可以请些艺伎而非她生母。
“我从记事起就看这个,也从没吐过,”晏浮生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说, “你不用想着怎么让我好受,这种事我永远都觉得恶心,你只要让我怀上,不管怎样都行,我想要的只是你的血脉,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林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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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修改,过了十几年,林鹤应该还不知道晏霖的名字。
晏浮生的性格就是……挺有病的,但她是真的爱hhh,前面一章有读者指出林鹤想回到晏身边,我想说并不是的,她只是想回去打仗,作为一个曾经举世无双的剑修,天下危难,第一反应想上马提枪杀敌,这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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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23。
先帝在位期间曾册立过三位皇后,第一位皇后多病早逝,膝下并无子嗣,第二位是前太子晏平焘的生母金皇后,几年前因太子与先帝宠妃有染,东窗事发后晏平焘被废太子之位,金皇后受其牵连在宫中郁郁而亡,不久之后晏氏王朝迎来了第三位皇后 —— 张皇后。
张雪云素有风流之名,初入宫时便以美貌惊动天下,她入宫即得宠,很快就为先皇诞下了尊贵无双的长公主。先帝在位期间,后宫的美人一茬接着一茬争奇斗艳,唯独张雪云始终不改风流美人的称谓,她从未表现过政治野心,多年来给人留着美貌却无害的印象,直到被册立为皇后,张雪云的阴毒手段才被人看出来。
直到晏浮生继位多年,宫中依然盛传着张太后勾引前太子,陷害前太子的传言,还有传言说晏浮生并非先皇血脉,是张太后和别的男人生下的贱种。
起初这种传言只在宫中少数人口中传播,但在先帝逝世之后一年有余,也就是晏浮生继位第二年,张太后诞下一位男婴,引得天下人议论纷纷。
据传言其父乃是朝中一位重臣,因为这事牵累,怀疑女帝陛下身世的人越来越多,谣言甚嚣尘上,一度传到了晏浮生的耳中。
林鹤曾亲眼见过晏浮生处死女婢的寒香殿,只因那女婢说了句: “陛下的样貌和太后娘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先帝倒不怎么像呢。”
晏浮生虽继承了张雪云的美貌,但气质上判若两人,她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林鹤在她寝殿里住了两个多月,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
生在皇宫里,大抵日日夜夜都是提心吊胆,担心着他人来谋害自己,尤其是像晏浮生这样一位从小不得宠,受下人欺负,看母亲脸色,还要承受种种恶毒谣言的小主,她不仅得防范着身边人,还要为日后能否稳住根基提早做准备。
所以她找来林鹤,需要林鹤帮助她诞下帝位继承人。
“听太医说,她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晏浮生告诉林鹤, “若再生一位男婴,这天下恐怕又要改朝换代了。”
林鹤卧在晏浮生的床榻上,震惊得无以言表,她拿着“洞悉”又看了一眼,小声问: “你监视她多长时间了”
“我这屋里都是她的眼线,她屋里自然也有我的眼线,”晏浮生支着胳膊,看了林鹤一眼,懒懒道, “你可知道外面在传,我并非先帝血脉一事”
她手扶着脸,眼尾微挑,唇角带着一抹讥诮,衣袖滑落至臂弯,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肤,林鹤多看了会,差点儿忘了她刚才问了什么,垂下眸道: “我听人议论过。”
“呵,”晏浮生倚在床头,冷笑, “你也不会撒谎骗我,哄我开心。”
“我骗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哄你开心,”林鹤说, “你把我从天牢里捞出来,就是想要一个正经的血脉,但我是奴籍,你和我生的孩子,难道就能被世人所认可”
“世人不会知道你,只要是我生的就行,”晏浮生道, “张太后生的几个,连是谁的种都不知道,依然赶巴巴地要做这九州的主人。”
林鹤看她若无其事说这话,心里一股别样的滋味。
原来在晏浮生的盘算中,林鹤只是个借种的工具,日后等孩子生下来,与林鹤是毫无干系的。
熄了灯,晏浮生背过身,脱去身上最后几件衣物,长发拢到一侧,露出曼妙的曲线,她背对着林鹤说: “你只管来,我不会责罚你。”
林鹤怔怔地看了一会,那曼妙的背影几乎令她失神,可一想到晏浮生骨子里厌恶这种事,林鹤便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四月夜里依旧寒凉,林鹤盯着她单薄的身子看了一会,还是窸窸窣窣爬下床,直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晏浮生轻轻地抽了口气,也不知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被林鹤气到,她侧过身盖上被子睡过去,不再理会跪着的人。
林鹤就这么不发一言地跪在床边,跪到天色发白,跪到宫女们进来服侍女帝梳洗,又一次沦为笑柄。
晏浮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换了衣裳去上早朝。
寒香殿寂静无声,唯有院外开败了的花簌簌地落在泥桌里。
林鹤怀念跟着沈碧云在筑仙门习剑的日子,她已有数月不曾握剑,连剑诀也生疏了。
当天早上,林鹤还在寒香殿受罚,张太后那边就听到了风声,还没等晏浮生下早朝,她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进了寒香殿,殿里除了两个洒扫的宫女,便只有对着床跪了一夜的林鹤。
林鹤双膝早就麻了,也不起身行礼,反倒是张太后亲热地凑上去,双手扶着林鹤的胳膊,满脸慈爱地说: “哎呀,这又是怎么了啊,快起来,别伤了身子。”
林鹤又累又乏,根本直不起身,板着脸道: “给太后请安。”
“哀家听说昨儿个你又惹陛下不高兴了,”张太后捂着唇笑了笑, “有什么大不的事,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陛下也就是使使性子,你但凡好好说几句哄哄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太后身旁还带了一名男宠,闻言也是欠着身子,捂着嘴笑得万分妖娆。
林鹤脸色铁青,不动声色地抽了口冷气,心说这伙人竟是这般歹毒心肠,合着趁晏浮生不在这里,来恶心人呢
她刚支起膝盖,闻言又跪了回去,身姿笔挺,正色对张雪云说: “太后娘娘慎言,奴只是陛下一时兴起的玩物,万万担不上您刚才的话。”
什么“夫妻”许她和晏浮生做夫妻,那不是要害晏浮生的命吗
换作旁人,听了张太后这话心里定要生出非分之想,这恰恰就中了张太后的奸计。
林鹤虽然未得晏浮生宠幸,但绝不想替张太后谋事,况且沈家遭难,张太后在其中出力不少,她恨极了张雪云,怎么会被她只言片语买通
见林鹤如此聪明警觉,张太后的脸色立刻拉长了,她笑道: “怪不得你如此不得宠,长了个榆木脑袋,哀家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倒是胆大包天,胆敢顶撞哀家”
林鹤只得磕头,双手扶在地板上,额头轻轻点地,说: “奴不敢。”
张雪云低头打量着林鹤,一只刺绣华美的翘头鞋往前挪出半分,踩在林鹤手掌上,鞋底在她骨节之间搓揉,她慢悠悠地说: “听人说,你是个剑修,那这手原是握剑用的”
林鹤听到骨节断裂的声音,疼得牙齿细密地发抖,她只低着头,没有发出声音。
“你若是以为陛下器重你,就可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张雪云笑着说, “今儿个,哀家废了你这只握剑的手,到明儿,哀家再割了你舌头,你以为晏浮生会为了你做点什么”
林鹤疼得直抽冷气,听到张雪云一字一字厉声说: “哀家告诉你,她连屁都不敢放!”
她话音落下,林鹤笑着回应道: “太后圣明。”
头上狠狠挨了一脚,林鹤倒在一旁,眼冒金星,唇角还挂着不羁的笑,她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再次端正跪好,跟张雪云道: “请太后恕罪。”
“杀千刀的,装的什么样子,”张雪云啐了一声, “给你脸色瞧了,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不过是狗娘养的贱种,学了下作样子,装什么清高……”
林鹤抬起眼睑看她,冷冷地说: “我娘亲不比你下贱。”
张雪云倒抽一口冷气,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林鹤脸上。
“太后……太后您消消气,何苦劳烦您亲自动手”
“由奴才们来为太后您解气……”
掌刑的几个奴才虽没什么功力,但林鹤也架不住他们一顿死里打,好半天了,等张太后人都走了,她才被人拖着离开寝殿,下了几步台阶,路上撞见一行人,林鹤听到晏浮生的声音冷冷淡淡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她仿佛永远都是这样子,林鹤从来没见过她为谁惊慌,为谁心急过。
“回禀陛下,下人无礼冲撞了太后,太后说了,她要回凌霄殿,亲自替您管教管教。”
林鹤满身是伤被人拖了一路,抬头看着晏浮生在原地站了一会,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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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24。
拳脚如雨挥在林鹤身上的时候,她只是想着,后宫的奴才们一个个都像没吃饱饭似的,打了半天也没伤筋动骨,还不如张太后踩她手掌时伤得重。
沈家出事的时候,林鹤被关在天牢里审了许多日子,脖子上有一层皮是被活活揭掉的,指甲被撬开,眼睛被刺瞎,种种极刑只是为了让她亲口说出几个字: “沈将军谋逆。”
林鹤宁愿被他们折磨至死,也不肯说任何一句对沈将军不利的话。她五岁来投奔沈家,将军夫妇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给予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情,十多年的恩情,林鹤唯有以死相报。
黑暗中,骤然听到那清泉漱玉般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掺着一股冷冽的威严,她说: “都给我住手,从现在起,这间天牢里的人归我,你们全都退下。”
那声音是极好听的,林鹤只能从脑海里搜刮,数遍了京城中与她相识的女子,却还是没想起来有这么一位贵人。
“林鹤。”
她念名字的时候,舌尖抵在上颚,唇齿间仿佛溢出一股淡淡的香气,与天牢里充斥着血腥和汗臭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鹤的身子全靠系在木柱上的捆绳支撑着,她下巴从肩上抬离,试着用眼睛去辨认对方,可支撑不到瞬息,复又垂下脑袋,唇角牵出笑容,她说: “谁在想我呢”
佳人隐约叹了口气,林鹤察觉她气息靠近,接着一只温凉的手贴在她肮脏的脸上,抬起她的脸打量了一会,她说: “狱卒收了钱好歹也办了回人事,没毁了这么张好看的脸,林鹤,你以后跟了我吧。”
林鹤笑了笑,不知死活地说: “你声音倒是好听,可万一是个丑八怪呢我跟了你,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你的身世,你死在这里太可惜了,你若跟了我,便不用再受这番苦楚。”
林鹤但笑不语,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沈家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除了报答沈家,她从未想过别的出路。
这世上除了将军夫妇,还有谁知道她的身世
仿佛料定了这样的话无法说动林鹤,她摇摇头,改了说辞: “你现在的修为,快结金丹吧你能扛得住这里的极刑,沈家另一位嫡亲的小姐,修为可远不如你。”
林鹤唇边的笑容消逝,双眼睁大了些,目无神采地说: “你可有……办法救她”
等待她的是一阵沉默,林鹤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声音微微发抖: “我求求你,沈家是被陷害的,碧云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压根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何方神圣,但病急了乱投医,这是她该为沈家做的。
“你想要我跟了你是吧我可以的,我这张脸以前在筑仙门也是迷倒了不少男男女女,要不是身世不好,高低得抱个老婆回家,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孤寡身,”林鹤咽了口血,笑起来明眸皓齿,脸颊上还有两个好看的酒窝,她朝着晏浮生的方向,口不择言地说, “你是喜欢在上面还是在下面,我都可以,定能将你伺候得心满意足……”
果然,只要提到沈家的人,尤其是那位沈碧云,她就像变了个人,低声下气,唯唯诺诺。
晏浮生不喜欢她这样,可沈家那位一出生就是好命,有家世和名声,有林鹤生死相护,这是晏浮生活了两辈子都比不了。
林鹤又求了几句,对方似乎听不下去了,打断她道: “行了,就这样吧。”
林鹤试探道: “我该如何唤你”
她淡淡道: “唤陛下。”
林鹤: “……”
晏浮生并不理会她的震惊,她说: “既然商定了,你今晚就回我寝宫,沈家的事,你大可放心,我能救出你,自然也能救出她。”
林鹤规规矩矩说: “谢陛下。”
晏浮生轻轻笑了声,林鹤觉得她好像仍在打量自己,便将头垂得更低,听到她说:
“日后,在我的寝殿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句话林鹤到底没有相信,在寒香殿,第一个欺负她的人就是晏浮生。林鹤也没有料想到,给女帝陛下侍寝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她实在享不来这艳福。
至于张太后那边,林鹤其实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张太后踩碎是的她右手手掌,但林鹤左右手都能持剑,若非寒香殿没有悬剑,林鹤恨不得找个机会将张太后一剑捅个对穿。
“哀家查过你身世,你娘亲是林飞卿,还有一位是前朝余孽,哀家也认得。”张雪云倚在一张贵妃榻上,手里抱着一个纯金造的暖炉,身上盖着一件白狐毯子,虽然是四月份的天气,但偶尔刮起一阵倒春寒的风,确实冷得沁骨,倒也可见张太后挺爱惜自己身体,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鹤,慢悠悠地说: “说起来也挺有缘分的,她两人相识的情形哀家也知道,如果哀家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十月份出生的。”
前脚刚扇了林鹤,这会子气消了又跟她套近乎,果然帝王家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林鹤跪在一处,有气无力道: “这事倒不难查,随便从沈家找个人问,都知道我的生辰。”
每年林鹤快过生日的时候,沈夫人会去珍馐楼学一两道新菜,到林鹤生日那天大显身手,亲自下厨做上一桌好吃的,还会邀来林鹤的三两好友一道庆祝,那一天将军府上会放半天假,下人们也在后院摆宴席庆祝,年年如此,林鹤还记着去年沈夫人做的荷叶鸡的味道,光是想想就让人垂涎三尺。
林鹤生日的时候如此,沈碧云生日也不例外,沈夫人对她们俩一视同仁,常常告诫沈碧云,要将林鹤当亲姐姐一般对待。
“你还是这样油盐不进,跟你说话真没意思,”张雪云用长长的丹寇刮了刮暖炉炉壁,沉吟片刻道, “方才你也见过陛下了,她可曾为你求情”
林鹤说: “我的命不值钱,陛下自是不会为了我……一个贱奴,而忤逆娘娘的。”
这话倒是张雪云爱听的话,她眉目间皆是得意之色,身子往后靠,懒洋洋地说: “她若有那个胆子,这帝王之位也轮不到她来坐,你呢,虽然是她从天牢里捞出去的,但也不必太向着她,否则呢,接下来有的是你后悔的日子。”
林鹤看着她道: “请太后明示,什么是‘后悔的日子’”
张雪云嗤笑一声,掖在狐裘下的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她说: “陛下的东西,皆是哀家的赐予,既是哀家赐予,哀家什么时候想收回都可以,林鹤,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林鹤耸肩一笑, “原来如此……”
“既然清楚这一点,何苦来只向着她一人,今儿个你唤她陛下,改明儿却不知该唤哪个陛下,”张雪云哧哧地笑, “林鹤啊林鹤,哀家提点你的,你可千万要记住。”
“好,记住了。”
看她终于学乖了,张雪云心满意足,拿手支着下巴,望着林鹤,一脸亲切地说: “你也别记恨哀家,哀家今日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认清楚些,别对陛下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今日你受罚,她连看都不看,可见素日里对你根本不上心,你以后替哀家办事,如何”
林鹤清冽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 “多亏了娘娘提点,林鹤方才知道,原来陛下的处境竟是这样,孤孤单单,连一个可以倚仗的人都没有,林鹤既然是陛下的人,那势必要护着陛下,她若好了,我也跟着趾高气扬一些,她若不好,那我只能随她一道吃苦受罪,太后抬举林鹤,只可惜林鹤无福消受,请太后收回成命。”
这是她一天之中第二遍拒绝张太后了,张太后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这份气,她死死看着林鹤,目光喷火,咬牙切齿道: “冥顽不灵,哀家这就送你去死,来人——”
“在。”持刀近卫上前一步等候指令。
林鹤两眼一闭,只当这段日子是赚来的,她本该死在那肮脏恶臭的天牢里。
宫女脚步声很急,赶在张太后下令之前说: “启禀太后,陛下在殿外求见。”
林鹤抬眼看到张太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鼻子翕动,怒气喷薄,对林鹤说: “你赢了。”
林鹤不言不语,眉眼间带着冷笑。
“她肯为你来求情,这倒是稀奇了,”张太后白眼翻上了天,对宫女说, “叫她进来。”
晏浮生仍穿着上朝时的龙袍,白金色的云锦做底色,底边浅浅地绣了一圈龙纹,素雅却不失奢华,她不慌不忙地走进来,不曾看一眼林鹤,只端正地跪在张太后跟前,清冽的声音说: “孩儿给太后请安。”
张雪云捏着手指,撇着脸说: “怎么,哀家替你教训下人,有什么不妥当吗”
晏浮生没有立刻回答,她先将头上的冠冕摘下来,双手供着递向前方,身体跪得不能再低,上半身完全匍匐在地,脸几乎贴向地面——
张雪云笑道: “你这是做甚”
晏浮生跪得极标准,声音里没有一星半点的黏糊,她哀求道: “太后,林鹤是孩儿心尖上的人,孩儿喜欢她由来以久,孩儿恳求太后饶她一命,将她赐给孩儿,孩儿不想当这天下之主,太后您若喜欢,孩儿立刻将位置让给您,恳请太后由了孩儿这一次。”
张雪云的嘴撅着,眼睛里的笑意却丝毫不掩饰,她直勾勾地看着那顶冠冕,虚心地说: “说的是什么话这位置是你想让就能让的”
晏浮生长跪不起,张雪云“哎呀呀”道: “到底哀家成了最坏的人,你们两口子闹脾气,哀家不过是好心帮你们和解,哪能闹成这样,快起来罢。”
晏浮生不为所动,她道: “太后,请您拿回帝君之位。”
张雪云正色道: “这位置左右跑不掉,你先坐着又能如何”
晏浮生只好直起身,双手仍端着冠冕。
张雪云道: “哀家不过是一时气恼,怎么会真杀了她,既然是你喜欢的人,便带回去疼着,哀家不掺和你们两口子的事。”
晏浮生脸色铁青,说: “谢太后成全。”
张雪云道: “既然说到了谢,天机阁的事怎么处置,陛下拿个主意吧。”
晏浮生: “我听太后的。”
“疏通地下灵脉是个大工程,哀家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事该交给最有经验的卞老,你非得叫几个毛头小子来管,这事办得大有不妥,尤其是那个什么卞三娘,一个女子,怎么能委此重任你多半是糊涂了,”张雪云摩挲着手指,优哉游哉地说,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你想多扶持些有才能的女官人,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大可给卞三娘一个闲职,也不该挪了卞老的位置。”
晏浮生没有半句反驳,毕恭毕敬道: “孩儿这就撤了卞三娘的官职,恢复卞老原职,并向卞老赔礼道歉。”
张雪云点点头,又啰嗦了七七八八的东西,这期间晏浮生一刻没有懈怠,跪了近一个时辰,身姿几乎没变过。
林鹤听她母女对话,越发觉得匪夷所思。她儿时有林飞卿疼爱她,入了将军府又有沈夫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天下母女关系都如沈家这般亲密无间,却一刻也不曾想过,她曾经习以为常的温情,晏浮生怕是毕生都没有体会过。
林鹤撑着身子听了许久,后面的全忘了,只想着晏浮生最开始说的几句——
“林鹤是孩儿心尖上的人,孩儿喜欢她由来以久。”
……真的假的
便是假的,那也是她这段时间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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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25。
回了寒香殿,晏浮生又一声不吭地看起折子,她也没看林鹤,更不主动和她说话,仿佛那位放下冠冕求张太后饶了林鹤的人根本不是她。
林鹤到底受了些皮肉之苦,喝了半碗汤药便昏昏欲睡,心里虽然想着连晏浮生都还没睡,她怎么能睡过去但到底还是禁不住寝殿内香气袭人,倒头就睡着了。
夜里渴醒,林鹤忍着浑身疼痛,掀开身上不知何时盖的被子,爬起来找水喝。
也不知几时了,寝殿里鸦雀无声,宫女们已经酣睡,林鹤隐约看到房中有一处光亮,她便摸索着过去,站在里间门口,隔着一扇屏风看到晏浮生倒在书案上睡着了。
豆大的灯照着她伏案的侧脸,眼睫毛根根分明微微外翘,眼尾仿佛有泪痕,鼻尖泛着一抹红,像是着凉受了冻,格外地让人心疼。
林鹤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就连沈碧云也常说她见色忘义,可她不比男儿,不知“色”是什么意思,她本性如此——天真地喜欢世间一切美好事物,而这世间所有美好事物之中,美人是最难得也是最脆弱的。
她幼时亲眼看着林飞卿身体一日日衰弱,那时候百般无助,恨世间种种不平,恨不能一日长大成人,护着身边人一世周全。
可等她渐渐长大,才发觉世间的不平等远超出她想象。等到她拳头变硬了,却比不过拿剑的人,等她拿了剑,又比不过修仙的,等她修了仙,发现皇权至上,众生皆是蝼蚁。
林鹤无声无息地凑到晏浮生跟前,拿起挂在一旁的白狐鹤敞,打算替晏浮生盖着,等眼神落在案前的折子上,她暗暗一惊。
哪里是什么奏折,晏浮生在看的……是巫书
所谓“巫书”,其实与邪门巫术完全不搭边,乃是几百上千年前五行师们遗留下来的著作,是系统诠释五行之术的讲义,上面的文字皆是古文字,即便是年岁已达两三百岁的大乘期修道者都不一定认得这类文字,晏浮生是从哪习来的
林鹤无法分辨她研读是的哪个年代的著作,只知道这东西极其珍贵。
十七王之乱后,侍奉姬世王朝的五行师彻底绝迹,后世虽有略通皮毛的修道者,但他们的本事与五行师们相去甚远,故而被笼统地称做“法修”。当代修道者崇尚剑道,从内修炼金丹,以剑为媒介施以威力,是当前门派中的主流。法修随着五行师的消亡而没落,早已无人问津。
晏浮生被困在宫殿中,受张太后禁锢,根本没有机会修道,长此以往身体日渐虚弱,是无法稳坐帝君之位的。
所以晏浮生暗中择了法修之道,表面上仍是一副毫无修为的柔弱模样,实则日日刻苦,不曾怠惰。
林鹤不小心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她蹑手蹑脚将鹤敞挂回原处,退到外间,装作不小心碰到了茶案,发出稀里咣当的声音。
“林鹤”晏浮生唤她的名字,依旧是冷冷淡淡的。
林鹤“嘶”一声,虽然是假装撞到茶案,但赤脚踢到桌腿上的疼是真真实实的,她一颠一颠地过去,鼻青脸肿地问: “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晏浮生看她一身的伤,还能爬起来到处跑动,不禁好笑道: “果然是神龙血脉,这点皮肉伤对你而言,睡几个时辰就好了。”
林鹤最怕晏浮生生闷气不搭理她,倒是这么调侃几句也好的。她嬉皮笑脸,一颠一颠地凑过去,欠身往案上,拨了拨那盏油灯,使屋里更亮一些。
晏浮生顺手合上折子,看着她说: “你脚又怎么了”
“起来喝水,撞到桌腿了。”林鹤回头看她,因身材高挑一些,此刻看着晏浮生坐在一张宽木椅下显得格外娇小,她忍不住去回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喜欢她由来以久的话,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晏浮生懒懒地歪着头,低眸看着她赤着脚,似笑非笑地说: “你这笨手笨脚的,哪里像一位快结金丹的剑修这么下去,一天天伤筋动骨,保不齐哪天死在我这了。”
林鹤浅浅笑着,见晏浮生发髻有些乱,上面别的珠钗宝石都没取,想着是伺候她的宫女怠慢了,她想伸手给她整理,却被晏浮生拿一支毛笔格挡了。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足以见得晏浮生生性多疑,不喜欢与人亲近。
林鹤挑了下眉,侧着身子虚坐在木椅扶手上,挨着晏浮生却不亲近她,接着刚才的话问: “若我死在陛下这里,您会替我收尸吗”
晏浮生目光移开,手里的毛笔百无聊懒地转了转,她说: “倒不必那么麻烦,若你死了,我会拿你的尸体喂狗,吃了你的血肉,就算是狗也能涨一星半点修为。”
林鹤眼神微冷,说: “陛下这副态度,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晏浮生轻声道: “太后要收买你时,你大可答应她,我让你做那种事的时候,你也尽管做,林鹤,你的高尚与这肮脏的宫殿格格不入,只会害你葬送性命……也害了我。”
林鹤想了想道: “陛下指的是,卞三娘那件事”
“那件事上,是我激进了些,疏通地下灵脉有利于朝廷管理九州各地,只不过要做成这事,付出的人力,物力代价未免太大。太后目光短浅,只想拿这件事情笼络人心,她巴结的那些老臣一个个都是贪赃枉法之辈,等他们一层层贪污下去,钱花出去了,怕是事情没能办好,影响深远,卞三娘之流虽有才能,但到底也无抗衡之力,这事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无法办成。”
晏浮生说着,忽然问林鹤, “若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做”
林鹤正儿八经地站好,双手拢在身前,虽说当不了谋臣,但也不愿自甘堕落当谄媚之流,她站定了想了想,说出了两个字: “暗杀。”
晏浮生笑了出声,说: “和我想的一样。”
林鹤其实说出那两个字就后悔了,她知道这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晏浮生主动牵起林鹤那只骨节破碎包满了布条的手,肌肤相触,林鹤肢体微微一颤,她有想收回去的冲动,她既不愿意以色侍君,又如何甘心当一杀手
晏浮生没有开口说什么,她徐徐起身,身体几乎贴在林鹤怀里,双手摸索着捧着林鹤的脸颊,在她唇上吻了吻。
林鹤连呼吸都僵住了。
晏浮生双手拉着林鹤的衣襟,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幽幽地说: “侍寝还是帮我杀人,你只能选一条。”
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在跟前诱惑,试问什么样的傻子会无视一条路,选择更黑暗,更加布满荆棘的第二条路
林鹤咽了下口水,说: “我帮陛下杀人。”
晏浮生放在林鹤身上的手垂下来,目光黯淡了些,她侧过身背对着林鹤说: “先服侍我更衣就寝,等你伤养好了,我再定下策略。”
林鹤的呼吸落在她发间,见她身体微僵,不禁失笑。
夜深露浓,林鹤忽然说: “其实我左手也能持剑杀人。”
晏浮生静默了一会,说: “好。”
林鹤抬起手给她一件件取下珠钗,细软的长发如瀑散落下来,香气令她酥倒,又给她除去外衣,等她上了床,替她盖好被子,这才退出去。
她原来因口渴爬起床,半天也没喝上一口水,到这会儿功夫,更是渴得耐不住,她拿起外间的茶壶,对着壶嘴,将里头的凉茶喝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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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26。
如果能杀,林鹤第一个想杀的就是张太后。
沈煜锋将军年初率兵出关,至今杳无音信。二月初兵部拿着几封伪造的书信判定沈煜锋谋反,后来被识破是伪造,朝廷便从沈家家眷下手,几个月折腾下来一无所获,至今找不到他谋反的证据,既无法断定沈将军谋反,也无法断定他没有谋反。
朝堂上,张太后提出“疑罪从有”的说法,至今还给沈家扣着谋反的帽子。
素来只有“疑罪从无”的说法,张太后的说法荒诞至极,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诠释得淋漓尽致,可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为沈家伸冤。
说起来,晏氏王朝依旧沿袭着前朝的官制,采用双轨制度,但凡管理民间百姓户籍,税收,司法之类的官制都由科举出身的官人来任职,与此对应的是筑仙门,天机阁,天问宫等需要道行和修为才能胜任的官职,这一类官职则是从筑仙门学宫之中筛选,他们代表着九州天下修为最强的出仕之人,是王朝稳固必不可少的条件。
张雪云入宫二十年,她有美色和计谋,懂得笼络人心,也有阴毒手段,所以她能在后宫争斗中活下来,熬死了一任又一任皇后,最终将晏浮生送上帝君之位。
这次林鹤要刺杀的目标,是张雪云笼络天机阁的关键人物,即掌管天机阁长达六十年的卞辉玉卞长老。
“天机阁是给朝廷冶炼灵石,制造灵器的,前朝留下来的玉简就是天机阁所造,但现在都用不了,若能用玉简互通音讯,沈将军出关之后能立刻给朝廷报信,就没有诬陷谋反的事了。”
“原本沈将军的案子悬而未决,朝廷应该再派一支骑兵前去打听消息,但朝中有人提出来,如果骑兵出关之后也没了音讯该怎么办,沈家的案子可以搁置,但以后类似的事情再三出现该怎么办”
“于是他们提议要在九州境内修建一个大工程,也就是疏通地下灵脉,恢复前朝的通讯,这件事一旦办成,利在千秋,对王朝稳固是很有利的,如今国库还算充盈,有财力去办这件事,所以朝堂官员对这件事的态度基本上都是支持的。”
“灵脉疏通之后,还需要花人力,物力来维持灵脉通畅,再之则是对前朝玉简的改进,我曾见过卞三娘新制的玉简,是长离山的水灵石结合中州之玉,二者都是易得的东西,做起来更容易些。”
下朝回宫之后,晏浮生假意与林鹤温存,借机支开宫女,将她这些日子的思量与林鹤说道。
林鹤靠在晏浮生温软的床上,脱了鞋,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悬在床边,裙底下露出隐约可见伤痕的肌肤,她双腿细长且有明显的肌肉,便是外面的宫女们看了也忍不住称赞,因近来天气愈发热了,故而穿的单薄,大有卖弄风情给太后的眼线看,令她打消疑虑的意思。
晏浮生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继续说: “太后清楚其中利弊,她是想做成这件事的,有这样一件能彪炳史册的功绩在,她登基为帝的把握更大一些。”
“她判断得没有错,但她任人唯亲,将这件事交给卞老去做,注定会失败。”晏浮生笃定道。
“你怎么能确定”林鹤手里无聊地玩着一溜头发,说, “这关系到你的存亡,你不能光凭猜想……”
“我就是知道,”晏浮生眼里现出一抹轻浮的笑, “就像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能为我所用,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得多。”
林鹤不知这话的深意,她更关心晏浮生帝君之位能不能坐稳。现在沈家的利益,林鹤的存亡都与她关系在一起,林鹤想帮她扳倒张太后,替沈家洗清冤屈。
“你既然知道张太后想做成这件事,好借此机会登基,那你为何要帮她做成此事”林鹤说。
“因为我就是这么个贪心的人,我既想要工程顺利完成,又想要张太后不能得逞。”晏浮生看着林鹤,眼神仿佛在说——
对你有何尝不是如此。
既想要你全心全意替我办事,又希望你永远忠诚地站在我这边。
林鹤喃喃道: “这倒是挺符合你的作风……”
晏浮生道: “杀他的关键在于,如何不令太后起疑心,也就是如何把这件事嫁祸出去。”
林鹤: “你有人选”
晏浮生道: “卞辉玉这个人,平时谨小慎微,但其实是个见钱眼开之人,他主管疏通灵脉一事,前些日子在汝河附近挖灵脉时,发现了一处地宫,应该是前朝某位帝君的墓葬,里面陈设奢华至极,你猜猜最后这些挖出来的东西都到哪去了”
林鹤干笑, “前朝殉葬,难不成也能贪污”
“前朝归前朝,本朝的律法又不会护着前朝,况且天下间除了你这么一个仅剩的血脉,还有谁会惦记着前朝的事”
晏浮生漫不经心一说,林鹤忙道: “陛下,我虽与前朝沾了点血亲,但生我养我的人与前朝无半点关系,我既然跟了陛下,便是陛下的人,怎么会惦记着前朝的事”
“我只是随便一说,你不必紧张,”晏浮生道, “前朝地宫挖开之后,卞辉玉挑了些好东西送给太后,往我这也送了一两件,其余的几乎全搬进了天机阁。”
林鹤: “……”
“太后她并不修道,她只想借着天灵地宝谋求长生,对于卞老的做法虽不认同,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利用办法,便只由着他去,然而地宫里有一样东西,谁也搬不走,据说是认了主的。”
林鹤脑子飞快地运转,终于跟上了晏浮生的想法,她道: “是剑吗”
“没错,”晏浮生道, “剑修的剑多半认主,前朝帝君的剑,也只认与它结契之人,若你能用这柄剑杀了卞辉玉,人们只会怀疑卞老挖地宫冲撞了前朝帝君,故而死在故剑手上。”
“太后本就对卞老贪污殉葬一事颇有微词,又发生这样的事,她大概是不会深究的。”
林鹤眼睛睁大了些,看晏浮生的神情也不由地佩服起来,这么个法子也只有晏浮生这样七窍玲珑的妙人才想得出来。
林鹤看着她,镇定地说: “只不过,我要如何使得了前朝帝君的剑呢”
晏浮生道: “我已查清楚故剑的主人,连他的生辰都查清楚了,到时候我写一张符纸,你带在身上,能改掉你的生辰八字,况且你是前朝血脉,与故剑主人一脉相承,那剑应该会认你为主。”
商定之后,便是林鹤出手的时机了。
恰好这段时间,林鹤从晏浮生这里得来不少灵丹妙药,不但恢复了皮肉伤,还修为突进,顺利地结成了金丹。
晏浮生给林鹤写了一张符,同时解了她的禁制,令她能自由出入寒香殿。
上一次张太后来寒香殿教训过林鹤之后,似乎不太放心,于是叫了筑仙门的人,特地给林鹤画了一个禁制,令她不得离开寒香殿半步。
在此之前,即便没有禁制,林鹤也不曾离开过这里。
张太后既不知道晏浮生私底下修炼的事,更想不到晏浮生能为林鹤解开禁制,她还以为她依旧死死地掌控着晏,林二人。
“你暴露了你有修为一事。”林鹤说。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骗你,我也知道寒香殿的禁制困不住你,”晏浮生语气柔柔,望着她说, “林鹤,你杀了人之后,还会回来吗”
林鹤微微一怔。
晏浮生淡淡道: “你替我杀了人,便不再欠我了,你若想走,就走吧。”
和活了两辈子的晏浮生相比,林鹤性子太纯,太容易被感动,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
“若我一走了之,你该怎么办”林鹤说, “张太后肯定会怀疑你,也会查到你修道的事。”
晏浮生抿了个笑容,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回来,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里,你若不想回来,我也不会强求。”
林鹤感觉心里仿佛被揪着,她说: “杀了人之后,我想去将军府一趟,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看一眼就回来。”
晏浮生点点头,笑容似真似假。
新月之夜,星月皆无光彩,凤阳城百姓早已沉沉睡去。
林鹤离了宫殿,正好试试结丹后的修为,腾云而飞,一步二三里,兴起回头时已经看不见凤阳城了。
等她杀完人回来,晏浮生还没入睡,依旧在看“折子”。
林鹤的气息从背后靠近时,她倒少了些紧张,头也不回地说: “顺利否”
“嗯,”林鹤说, “恐怕要等到天亮,他们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晏浮生缓慢地转了下木椅,侧过身来,歪着头看林鹤,乌发垂于两肩,杏眼星亮,她柔声道: “此番受累了,今晚睡我的床吧。”
林鹤没说什么。
在她去杀人之前,晏浮生就已经把种种细节与她交代过了,包括汝河地宫入口的位置,里面的陈设,那把剑的模样,甚至连卞老晚上睡哪个房间,晏浮生都提前做了功课。
她交代林鹤事后毁掉那张符,林鹤也都照做了。
“我等了你一夜,”晏浮生起身,主动到林鹤跟前,伸手去扯林鹤腰间的衣带, “只剩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陪我睡一会。”
林鹤润了润喉咙,低声道: “陛下要嘉奖我,还是换别的方式吧,我帮陛下杀人,只是举手之劳,陛下费心思想出这样的杀人法子,才是成功的关键。”
晏浮生不理会她的拒绝,懒懒地笑着,牵着她刚杀了人的手,领她到床边,说: “等天亮了宫女们进来,没看见你睡我的床,传到太后那边又要起疑心,你便是不愿意,也得做做样子,过来——”
她主动给林鹤宽衣,林鹤忙阻止她,兀自脱去身上衣裳,与她躺一张床上。
床边两人的衣裳堆在一块,林鹤僵直了身子躺着,眼睛看着床帐顶,大脑一片空白。
杀了卞老之后,她去将军府见到了一个人。
沈碧云不知怎么认出了她,追了她一路,摔在了青蓝巷子前的石板路上。
以前林鹤跟着沈碧云去看衣裳铺子,常在那一带流连,那附近的冰糕,酒酿丸子都吃遍了。
“林鹤。”晏浮生柔声唤她名字。
林鹤侧过身去,将脸埋在了晏浮生冰凉的发间,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
“等这件事善后,陛下能不能放我自由”林鹤说。
黑暗中,她听到晏浮生说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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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27
林鹤浅睡过去,只觉得才刚睡着,晏浮生就起床梳洗准备临朝了。她听到宫女们开她玩笑,明珠说: “林仙长白天不用上朝,不用给太后请安,晚上伺候陛下一回,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晏浮生道: “她昨晚的确劳累了,由她再睡一会。”
明珠和其他几个宫女笑成一团,林鹤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明珠一面给晏浮生梳头,一面打趣道: “林仙长,你再睡一会罢,陛下吩咐过了,林仙长想睡多久都可以。”
林鹤衣裳不整,长发凌乱,坐着发了会呆,晏浮生从镜子里看着她,冷淡地说: “过来梳头。”
林鹤顺从地过去,困乏地站在晏浮生身后等了一会。她看着明珠为她描妆,一笔一画在她眉眼间轻描,将她眉尾稍稍拉长,那柳叶般的温婉细眉在明珠精湛的手艺下立刻多了几分凌厉和疏冷,林鹤出神地看着,一时间她忘了晏浮生也从镜中望着她,许是被盯着看了太久,女帝脸颊上不晕而红。
林鹤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的唐突,只好转过脸,无聊地看屋里的摆设。
明珠捂了下嘴,笑着在晏浮生跟前说: “林仙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晏浮生依旧面无表情,林鹤窘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去。
早知道再睡一会好了,等女帝陛下梳妆是真的慢,描妆,梳头,更衣种种流程下来,少说也得花费大半个时辰。
今朝律法规定,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每日都需上早朝。日日如此,实在太辛苦了。
若这半个时辰用来睡觉,那简直舒服太多了。再之,晏浮生整日里冷着一张脸,难道不是嫌每日睡得少了
林鹤腹诽了一番,等明珠为晏浮生梳好头,更了衣,这才拉着林鹤坐在一张黑木圆敦凳上,拿起另一把梳子替她梳头。
林鹤的头发乌黑光亮,又厚又密,不如晏浮生的细软,梳起来格外费劲,明珠忍不住道: “林仙长的头发,挽成垂云高髻也是非常合适的,不知道林仙长今日想梳什么样的头”
林鹤是什么身份怎么挽得了宫中贵女挽的发髻
她平日里最多扎个低垂的发束,发绳用晏浮生赏给她的一根缀着红玉琉璃的短绳,那红玉琉璃色泽通透,鲜艳欲滴,垂在她发丝间极为好看。
若非晏浮生赏赐,林鹤是不愿意佩戴珠翠的。
她看着镜中长发垂肩的自己,桃花眼微抬,似笑非笑地说: “我日日不离寝宫,打扮也是给陛下看的,你照着陛下喜欢的样子梳,如何”
可谁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样子的
明珠顿时尴尬,拿着梳子为难道: “这……这,我……”
晏浮生那清冽好听的声音突然说: “我来吧。”
林鹤呼吸一紧,眼神慌乱地看了晏浮生一眼。
晏浮生已经换上了上早朝的龙袍,那是一套白金色云锦织衣,外头罩着一件月白色素纱禅衣,云锦上金线绣成的穿云龙纹与银线织的如意祥云相互辉映,在纱衣下流光溢彩,她头上戴着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冠冕,走动垂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林鹤听到声音渐近,晏浮生从她面前的案上拿起了一柄月形木梳,接着梳齿触碰到她的头皮,她浑身一酥。
“陛下,”林鹤润了润喉咙说, “朝中众臣都在等您上朝。”
“让他们等着,”晏浮生面色平静, “他们每天都来上朝,朕却没有什么机会为你梳头。”
晏浮生很少用“朕”自称,尤其是在张太后面前。她上位不稳,需时时提防着篡权者,像这样极偶尔地说一次“朕”,仿佛是在强调她孤家寡人的身份。
林鹤想起昨夜里求她的话,想是她真心应允了,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一位帝君,晾着朝中众臣不理,迟迟不去早朝,只为了给她梳头。
林鹤简直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了,晏浮生一手捏着梳子缓缓梳到发梢,微微躬身,气息落在林鹤肩颈,林鹤脊背都不由地僵直了些,呼吸有些发烫。
晏浮生一遍遍地梳着,另一只手拢起林鹤的长发,细心地给她打理。
林鹤忍不住去想,像晏浮生这样尊贵的人,应该从来没有给人梳过头,这是头一遭。
看明珠她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从晏浮生捡起那柄梳子,明珠等一干宫女面面相觑,她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从未见过女帝陛下如此痴心待一人,可若女帝陛下因此误了早朝,她们一众人也是要挨罚的。
因刚才林仙长也劝过了,她们愈发不知所措,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林鹤只由了晏浮生这么胡来,不过片刻,晏浮生拾起一根桃木簪子,取了一半的头发挽了个留仙髻,用桃木簪子固定,样式简单却很好看。
明珠都看呆了,赞不绝口道: “原来陛下还会这种样式的簪发,用在林仙长这样不落凡尘的美人身上,果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奴婢真真是开了眼……”
晏浮生也很满意她的手艺,从镜中打量着林鹤的脸,林鹤忍不住道: “你该去早朝吧”
晏浮生心满意足地离了寝宫,剩下一群宫女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真是看不出来,陛下竟这般疼爱林仙长,”玉竹酸溜溜地说, “林仙长刚来的时候,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眼睛也看不见,陛下一直爱答不理的,才过了这些日子,这就变成陛下的心头好了!”
明珠道: “陛下一直疼爱林仙长,前些日子去太后那求情,为林仙长挨了太后多少训斥,你就是不懂,陛下的心意,你几时猜得到”
“陛下今日早朝怕是耽误了,我服侍陛下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她误过早朝,这次怕又要挨太后训斥……”
林鹤木头一样坐在榻上,盘着腿听她们议论,也不掺和进去,实际上昏昏沉沉,正小憩着。
本来昨夜就没睡好,今晨又起了个大早,本来可以等晏浮生上朝了再回她的小榻上补会觉,现在簪了发,头也不敢挨床,只好盘着腿坐着瞌睡。
对她来说,这一天就此而已。
朝堂上因为卞老被杀的事情已经彻底沸腾,早在晏浮生临朝前他们就议论老半天, “鬼神杀人”的言论大行其道,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解释一柄结了契的剑,在其主人逝世几百年之后,竟从汝河地宫里跑出来杀了卞辉玉。
晏浮生写的符是远古五行术的一种,在当朝根本无人知晓,自然猜不到“鬼神杀人”背后的真相。
这件事到底也只能不了了之。张太后因从卞老那得了地宫里的几件宝贝,害怕受牵连,匆忙找人将几样东西送回了地宫。
翻找期间,张太后从库房里发现了一样旧物,特地差人送到寒香殿,嘱咐了“给林仙长的”。
明珠拿着太后送过来的盒子,笑着说: “这是太后第一次赏林仙长东西,也不知是个什么宝贝,瞧着这雕花红漆妆奁,应该是件不错的首饰。”
林鹤坐在榻上看着,晏浮生在里间写字,闻言也出来看看热闹。
那妆奁里隐约散着灵气,想来应是一件不错的法器,还没等明珠打开妆奁,林鹤和晏浮生都已经产生了兴趣。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手钏(宝石珠子串的手串),明珠捡起来手钏,神情很古怪,她打量着说: “这个是什么钏玉石好像也不是,这个好看吗”
林鹤早已经僵在了原处,怔怔地看着明珠手上的钏,眼睛连眨都没眨,唇微微张着,眼眶泛红,一时说不出话。
明珠不知她这是何故,又去看女帝陛下,见她也阴沉着一张脸,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妙。
“这……这难道是……这难道!骨头!”明珠见识少,虽然没见过人骨,但也见过动物的骨头,一开始她没发觉,可摸了半天,总算是猜到了。
她终于想到了,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林鹤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接,她眼疾手快,赶在手钏掉在地上之前接住,人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那副手钏,手指却在发抖。
“林……林仙长”明珠脸色苍白, “这到底是什么”
晏浮生眉头紧皱,林鹤缓慢地抬起脸,唇角牵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对明珠说: “这应该是我娘的颅骨做成的手钏,是一件上等法器,能当护身符用。”
明珠: “……”
她尖叫一声,吓得摔倒在地上,身上直冒出冷汗,双腿发软,竟怕得哭了出来。
林鹤坐在地上,拿着那件手钏,摸着上面一节节的白骨,脑海里一片空白。
明珠拿出这样东西的时候,她已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神龙血脉;骨龄二十到二十五岁;被制成法器约不到二十年。
她生前的身份显而易见。
怪不得上一回在凌霄殿,张太后想要拉拢她,特意说到她与林鹤的两位娘亲都相识。
那位“前朝余孽”,身份被识破之后,究竟是如何被诛杀,其尸骨又如何被送到天机阁加以利用,制成一件件法宝送给宫中权贵们把玩。
林鹤光是想想,骨子里都发寒。
张太后送这件手钏过来,许是在提醒林鹤,作为“前朝余孽”,她的下场也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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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28。
“那日之后,她二人果然没再腻在一处,”凌霄殿里,玉竹跪着给张太后汇报近日来寒香殿的情况, “姓林的甚至还给陛下脸色瞧,陛下跟她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她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陛下也就忍着她,还不如早一点轰出去,何必受一个贱奴的气”
张雪云靠在榻上,由三五个宫女和两面首伺候着,茗香给她捏肩,翠兰在旁边烧茶,熏香,面首周,李二人则分别跪在团蒲上,尽心尽力给张太后捶腿,一面拿糕点喂到她嘴边。
屋里的熏香令张雪云昏昏欲睡,她眯着眼,一脸惬意地说: “既是陛下宠爱,便由着她去,谁还没有个七情六欲了”
玉竹道: “话是这样,可她也不该冷落着陛下,前些日子陛下给她梳头耽误了早朝,昨天夜里陛下还没就寝,她倒是先睡了,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奴才,宫里其他人唤她一声‘林仙长’,那是看在陛下的面上,难道她真以为自己和外面那些修士一样”
“行了行了,”张太后不耐烦道, “哀家听够了,左右不过是两口子闹别扭,这样,你今夜从哀家这里拿些合欢散,等夜里点在香炉里,到了明天,她们自然和好了。”
玉竹惊讶道: “合欢散那是什么”
屋里传出两声男子低沉而妖娆的笑,玉竹尴尬地看过去,周尽心长发披散,面抹脂粉,似男似女,捏着嗓子说: “太后让你去办,你照着办就行了,合欢散啊……是个好东西。”
张太后垂着眸看他,冷笑: “小东西,有你说话的份么”
周尽心低着头,赔笑柔柔地说: “太后恕罪。”
另一位面首李恬给张太后喂了一块山楂糕,讨好地说: “太后啊,您前些日子才给人送了手钏,弄得她两人怪不愉快,今儿个为何又要赏人家合欢散,您原来是盼着她二人和好”
张太后“噗嗤”一笑,说: “你真是个蠢货,说这话叫人笑掉大牙,哀家哪里盼着她们好不过是摆弄着两具傀儡,哀家要她们好她们才能好,哀家不想她们好,她们就只能做仇人,哈哈哈哈……”
说白了就是骨子里头坏,喜欢操控人心。
李恬干笑着说: “原来如此……”又拿起一块山楂糕喂过去。
“呸,狗东西,你当是喂猪呢,”张雪云甩开他,啐了一口, “没眼力见的玩意,白瞎哀家宠你了。”
李恬忙跪着磕头,张雪云只觉得不适,嘴里越发觉得腻,突然“呕”一声,竟将下午吃的都吐了出来,一时间宫女们乱作一团,一面照顾张太后,一面清除呕吐物,李恬吓傻了眼,跪在原地不知道该干嘛。
等张雪云缓过劲来,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冷不丁地瞟了李恬一眼,说: “拖出去杀了。”
寒香殿里插了几枝青兰,林鹤无意将那副手钏遗落在青兰边,隔了几个时辰去拿,发现青兰颜色愈发鲜艳,姿态美得令人沉醉。
“我去问过了,天机阁里还存了几件法器,来历和这件手钏一样,”晏浮生下朝后,主动跟林鹤说, “回头我叫人送过来,由你保管,如何”
林鹤坐在榻上发呆,闻言,淡淡地说: “劳陛下费心了。”
晏浮生知道她心情低落,这些日子一直由她单独处着,才要起身,林鹤忽然问她: “陛下,沈将军到现在还没消息吗”
晏浮生神情柔和,望着她道: “若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林鹤略一点头,不再问别的了。
朝堂上卞辉玉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卞三娘顺利地接管了疏通灵脉一事。晏浮生等着林鹤主动提起先前承诺的事,似乎林鹤不提出来,她可以一直假装没有那回事。
她不愿林鹤离开,若非太后作梗,她原是有些计谋要使的。
入夜,林鹤早早地在矮塌上睡了。天气愈发炎热,她连被子都懒得盖,好几次都是明珠给她盖的。
明珠嘱咐她去里间伺候陛下,林鹤却反问她: “是陛下的旨意吗”
明珠干笑道: “倒也不是。”
林鹤: “若是陛下的旨意,我自会去的。”
明珠气鼓鼓道: “陛下没有开口,林仙长就把自己当个闲人了,陛下日理万机,平日里只宠着林仙长一个人!这是多大的福气你今日只管拿大不去伺候陛下,等来日陛下纳了妃,三妻六妾填满后宫,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林鹤: “……”
明珠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似乎是真心实意为林鹤着想的,只是林鹤实在没有争宠的兴致。
晏浮生让她在“侍寝”和“杀人”之间选,她当时脑子一热选了杀人,便不好再动歪心思去争宠了。
若晏浮生更容易亲近一些,搂着她的时候,她能乖乖地酥倒在林鹤怀里,那林鹤想必是把持不住的。
只可惜,晏浮生终归不喜欢床笫之事,林鹤与她亲近时,总觉得在强迫她,到底也无法与她更近一步。
把明珠气走之后,林鹤埋头就睡,今晚大概是不会有人来给她盖被子了。
屋里熏着一股好闻的香,林鹤在榻上翻了几次身,身上热了一会,还是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 “明珠”又来给她盖被子了,林鹤半梦半醒,只由着她来。
一双柔软的手在林鹤腰间摸索,隔着薄薄的衣料,林鹤不太自在。
“明珠”爬上了她的床榻,温热的身子紧紧挨着林鹤,像一只猫一样在林鹤身上蹭了蹭,滚烫的呼吸落在她唇上,脖颈间,撩得人实在难耐。
林鹤睡意陡然消逝,双眸清朗,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晏浮生羸弱的身子欺压上来,她满脸红晕,双眸水汽氤氲,蔷薇般的红唇微微张着,失神地望着身下的林鹤。
“为什么……”晏浮生的声音极好听,像小动物柔软的爪子在林鹤耳边轻挠,她喘着气,声音里仿佛带着哭腔, “林鹤,我好难受。”
林鹤浑身的血液仿佛烧了起来,她怔怔地望着面前柔若无骨的人,一时恍惚,情不自禁地抬起脸,吻在晏浮生的两瓣唇上。
那是她幻想了无数遍的亲吻,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忘,令她神魂颠倒。
林鹤双手搂着晏浮生的纤细的脖子,捧着她的脸,定定地望着她,仍陶醉在那个令她久久回味的亲吻中。
晏浮生的外衣落在床角,贴着林鹤的身子时,那玲珑有致的曼妙身材简直令林鹤发疯。
“我……”晏浮生有气无力地说, “我……被算计了……”
那或许是她最后的清醒,她压在林鹤身上的时候,仿佛完全迷了心智,双手不自觉地往林鹤身上靠近。
林鹤支着身子起来,将晏浮生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她颤抖得厉害,林鹤碰到她哪里,她便酥倒过去,唇齿间泄出一声难以自禁的声音。
林鹤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她原本也没什么经验,一切全凭本能。
林鹤平日里拿剑,习惯将指甲剪的干干净净,她那双手本就生得好看,指节匀称,指甲泛着光泽,握起剑来,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晏浮生到底找回了一丝理智,她蜷在林鹤怀里,可到底[ ],她下巴枕在林鹤肩上,咬牙切齿道, “朕……要杀了你……”
林鹤用额头贴了下她滚烫的脸,声音温柔地直击她灵魂: “不舒服吗”
“不,”晏浮生深长地抽了口气,眼神暗得像冷夜的湖面,她语气威严,生硬地说: “。”
到底是一位九州女帝,哪里有半点央求的样子
林鹤失笑,搂着她,像对待一件珍爱的宝物, ,贴着她的脸,亲吻在她耳边,半开玩笑地在她耳边小声说: “谨遵陛下之令。”
林鹤那半不正经的声音,低沉而好听,像在她心头吹起一层浅浅的涟漪,涟漪一圈圈荡开,击溃了她心底最后的防线。 [ ]。
可是她,绝不愿意……变成张雪云那个样子,卑劣,恶心,令人作呕。
她挣扎转过脸,抵着林鹤的肩,在那留了个牙印。
她宁愿林鹤粗鲁一些,给她弄得惨烈一些,令她憎恨这件事,也不愿沉浸在这种卑劣的欢愉里。 [ ]。
林鹤原是左撇子,从小跟着母亲林飞卿讨生活,母亲怕她遭人白眼,逼着她改惯用右手,林鹤悟性好,学得很快,左手能做的事情,右手也能做到。
在侍寝一事上,她也凭着自己的感觉去领悟,但看晏浮生在她怀里沉静下来,她便想着这事应该是成了。
她拿起一旁的衣裳布料,给女帝陛下擦拭干净,这才抱起她送她回里屋。
林鹤身量比晏浮生高了两三寸,骨架子也比她大,轻轻松松地就能将晏浮生打横抱在怀里,只是她赤脚在地板上走的时候,险些滑倒。
晏浮生赤着身子,疲倦地靠在她肩上,路过案前那顶金炉子的时候,她眼神一冷,跟林鹤说: “把香炉灭了。”
林鹤照做了,晏浮生恹恹地说: “早听说神龙血脉能百毒不侵,原来这种肮脏玩意,对你也是不起作用的。”
林鹤笑笑, “陛下说的我不明白。”
晏浮生心里恼,面上却冷冷的,她倒是逍遥了,只是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想要林鹤的血脉,但这种方式并不能给她血脉。
难不成要她自甘下贱,去勾引林鹤
林鹤将她放在温软的床帐里,拿了茶壶给她倒在杯子里喝,等她喝了,林鹤才喝了一些。
林鹤放下茶壶,便要告退。
晏浮生纵有不满,到底也开不了口令她留下。
于她而言,今夜到底是颜面尽失。
只是她也不知道,林鹤回到外间,拿着替她擦拭过的衣裳,抱在身上,怎么也不能入睡了。
那药对她不起作用,但晏浮生对她,冲击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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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29。
寒香殿的香炉给扔了,晏浮生发了一通脾气,扣了宫女们三个月的月钱,下令将平日里出入里间的几个宫女各罚五十板。
明珠等人都跪着哭喊求饶,五十大板打在身上可是要掉一层皮,绝不是她们凡人之躯能承受的。
屋里跪倒了一片,哭声一片,晏浮生站那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
林鹤以为事不关己,就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着看戏。谁想这个时候,玉竹僵着脖子,喊道: “陛下,平日里能出入里间的不知我们几人,林仙长也能进出,为何不连她一起罚”
林鹤: “……”
飞来横祸。
屋里只林鹤一人坐着,这一下又成了众矢之的,立刻站起身,迎着晏浮生投来的目光,林鹤从容道: “的确,我也应该一起被罚。”
五十大板对林鹤而言不算什么,她恢复得快,躺半天就好了。
“好,你和她们一起受罚。”晏浮生显然还在气头上,没有半点要偏袒林鹤的意思。
明明昨天夜里,林鹤才为她卖了力气,虽然用是的手,但两只手都酸了。
女帝陛下翻脸不认人,唉,也不是头一回了。
林鹤无奈笑了笑,委屈地跪下去,便听到宫女里有人偷着笑,晏浮生一眼瞥过去,她们立刻噤若寒蝉。
晏浮生声音平静,轻描淡写的语气很容易让人忽视其杀伤力,她说: “还有什么意见”
玉竹硬着头皮说: “林仙长的体质和我们不一样,怎么能罚一样的板子我们挨五十板可是要丢了半条命,对林仙长而言不过是挠痒痒,这能一样吗”
她这话竟得到了好几个人的认同——
“就是,这哪能一样呢”
“林仙长本就是嫌疑最大的,除了她,还有谁想着法子向陛下您邀宠”
“为了她连累着我们,这实在忒不公平。”
林鹤一听就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张太后的人,长着一张张白净好看的脸,怎么说话水平这么差都不带脑子的。
什么叫做,除了她,还有谁会向陛下邀宠
晏浮生光是站在这里,顶着一张仙人下凡的脸,就足以世人倾倒了。天底下想着得到她青睐的人岂会少
林鹤腹诽一番,看晏浮生并不下结论,由着这群宫女吵来吵去,她突然意识到——哦,女帝陛下这是在拖延时间。
果然,闹这么大的阵仗,很快就把凌霄殿里那位主子吸引过来了。
张雪云身后跟了浩浩汤汤的队伍,就连进寒香殿都是脚不沾地,坐在轿子上被抬进来的。
她挽着牡丹仙髻,额顶上插着红玉梳篦,两鬓步摇如瀑布垂落,金碧辉煌,身上穿着一件金黄色褙子,挽着绛色披帛,里面是一件绿鸳鸯抹胸,因天气炎热,她穿得单薄,胸前大片风光令人流连忘返。
林鹤忍不住看了下晏浮生,虽为母女,但晏浮生身子羸弱,胸目测下来似乎只有这位美妇人的一半,转念又想着张太后前一年刚产子,没隔多久肚里又怀上了一位,如今肚子越发显形,也难怪这大片风光让人震惊。
她又联想到了以前跟沈碧云出去游玩时,在草原上见过的奶牛,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余光里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林鹤抬起眸,果然迎上了晏浮生的目光,看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仿佛猜到了林鹤在想什么。林鹤只好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副乖巧模样。
等轿子落了地,晏浮生才整顿衣裳,下跪行礼, “孩儿给太后请安。”
张太后懒散地靠在轿背,把弄着新得的指甲,也不看晏浮生一眼,只由她跪着。
晏浮生是她的孩儿,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都是张太后给的。在张雪云眼里,晏浮生就应该跪着匍匐在她脚下,对她感恩戴德,歌颂她的丰功伟绩。
晏浮生下跪之后,其余人也纷纷向太后下跪磕头,道一声“太后万福金安。”
林鹤朝她磕头,却不出声,眼神里没有半点生气。
时间一寸寸地流逝,张太后并没有开口,屋里鸦雀无声,这实在考验跪着的人的耐心和定力。
林鹤倒是不介意跪久一些,她本来就跪得懒散,腰酸了稍微调整一下姿势,不像晏浮生那么标标正正,到底是能当上女帝的材料,一丝不茍,太沉得住气了。
屋里越是安静,下面的人越紧张。有些宫女额上直冒冷汗,悄悄地拿余光窥看张太后的脸色。
晏浮生没有,她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连呼吸间的气息都没有让人探出来。
考验似乎结束了,张太后摆了下手,笑着说: “继续,哀家倒是看看——陛下要如何收拾屋里的人。”
晏浮生抬起头,淡淡道: “谨遵太后的话,孩儿这寝殿里下人太没规矩,扰了孩儿入寝,孩儿打算罚她们一些板子,以示告诫。”
张太后一只手扶着腮,风情万种地笑着说: “哀家不懂了,这惊扰陛下入寝之人,难不成是……你‘心尖上的人’”
林鹤: “。”
晏浮生垂着眸道: “孩儿不知,也无从查起,望太后能为孩儿定夺。”
“真是废物,”张太后嘴上骂着,脸上却笑着, “这屋里谁痴心妄想要爬你的床,你心里还没数”
晏浮生道: “孩儿寝殿中几位宫女都是太后您赏赐的,她们自然不会害我,林鹤是沈家的人,沈家的人品一直以来都是天下人信服的,孩儿不敢下定论。”
张太后道: “沈家你怎么还提沈家沈家谋逆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沈煜锋叛臣贼子,他如何能为林鹤的人品作证”
“太后所言极是,若沈将军谋逆,林鹤定然是知情者,罪当同诛,可若沈将军是清白的,那寒香殿的事情,林鹤应该也是清白的。”晏浮生道。
张太后微怔,接着冷冷一笑, “愚儿,你真是让哀家大开眼界。”
晏浮生语气淡淡: “太后恕罪,孩儿的确愚钝,既然查不出真相,只好以此类推了。”
张太后居高临下地盯着晏浮生,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但晏浮生看起来并不聪明,是个矜矜业业的笨蛋傀儡。
她既然挑不出晏浮生的刺,倒不如顺着她,左右晏浮生掀不起什么浪。
于是她顺着晏浮生的话,问她: “那依你的意思,你认为该如何处置这宫里的人”
“各打五十大板,罚三个月月钱,包括林鹤在内,一并处罚,”晏浮生道, “林鹤既是因沈家之事获罪,待沈家案子水落石出,也该给她一个定论——”
“若是罪人,便一并诛杀,若是清白之身,则放归沈家,太后以为如何”
张太后抿着嘴,眼神冷得令人发抖,她瞪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字字地跟她说: “你既下定了决心,那日后可不要后悔——”
“哀家告诉你,沈家叛变,已是实锤,马上就会见分晓,等到沈家案子了结,到时候你可别跑到哀家跟前哭天求地——要知道,你这心上人,是你自己害死的,呵呵呵。”
晏浮生跪在地上,像傀儡一样支起上半身,她面无表情,对张太后说: “孩儿谨记太后忠告,此事定当处理得公道,使寝宫安宁,不再令太后忧心。”
张雪云摆摆手,耀武扬威地离开,她回头时看了一眼林鹤,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林鹤跪得膝盖发麻,她许久都没有去看晏浮生。
想不明白,晏浮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在沈家的事情,这位女帝君从来没有表现出立场,因为一个傀儡根本不需要立场。
张太后并不关心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晏浮生和她是同一立场。
但或许……这位聪明的女帝君,一开始就坚定地相信——沈煜锋是清白的呢
否则她为什么以沈家的清白做赌注,来定林鹤的生死
林鹤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也许该庆幸于晏浮生对沈家的信任还是该感激她信守承诺,愿意将自己放归沈家或者……恨她没把自己当个人,随意地定下她的生死。
林鹤眼眶一阵红,低着头看着地面。
跪得太久了,她可能忘了怎么直起腰。
就连对张雪云那样的嘴脸,她也得跪下身,将头磕在地板上,卑微地如一只脆弱的蚂蚁。
林鹤去汝河地宫拿剑时,在那奢华的地下宫殿里,她总算见识到了往昔姬氏王朝的风采。
今夕落魄至林鹤这个地步,想必先祖们在地下都会笑话她。
她恨毒了张雪云,恨毒了迫害她两位母亲,迫害沈家的当朝当局,恨不得杀光他们全部,可偏偏,沈家教导她要忠于朝廷。
“忠义”二字,乃是沈家立足的根本。
昔日在南塘讨生活,母亲林飞卿也时常教诲她——
“阿鹤,要记着他人对你的好,别去恨。”
林飞卿死的时候都是无怨无悔的,她没有咒骂过抛弃她的娘家人,也没有恨过与她一夜风流的前朝公主,临终前也和林鹤说着——
“沈家夫妇是极好的人,你去投奔他们,比跟着娘亲要好。”
“你一定……会过得比我好。”
总是念着“好”的人,却死在一场风寒里,连一个愿意收留她治病的“好人”都没碰到。
林鹤也不该奢求这世上有什么“好人”。
晏浮生不是什么好人,她胸有城府,时常隐忍,韬光养晦,便是这样也活得很难——仰人鼻息,步步谨慎,精心算计。
林鹤始终不知道,晏浮生说喜欢她,到底代表着什么帝王家的喜欢——就如同喜欢一只猫,一条狗,欢喜时百般亲近,嫌恶时恨不得一棒子打死。
林鹤不该听了那两句话,便记在心里。
五十大板只是皮肉之苦,比起天牢里的极刑根本不值一谈。
可晏浮生明知道林鹤不会下药,却要连她一同算计着,责罚她给张太后看。
便是苦肉计,等林鹤受了罚,也该宽慰她两句。
难不成昨夜里林鹤与她缠绵,反倒是拔了老虎毛,触了她的逆鳞,教她记恨,故意来折煞她自己
林鹤厌恶自己这么一直想着她,在榻上辗转难眠,她还会回想着那夜搂着晏浮生,亲吻她时的销魂模样。
她和寒香殿里其他宫女一并挨了刑,那些个身子娇弱的都捱不过去,玉竹更是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了,明珠伤势较轻,但估计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寒香殿从来没有这么清净过。
林鹤无聊地躺在榻上发呆,这天晏浮生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说了一句话:
“沈煜锋回来了。”
林鹤立刻翻身跳起来,涨红了脸,一连串的话将要从口中冒出来,她却瞅着晏浮生冷着一张脸的样子,把话都憋了回去。
晏浮生打量着她道: “伤都好了”
林鹤规规矩矩道: “回陛下,皮肉之伤,一点事都没有。”
晏浮生说: “那就好。”
林鹤抓耳挠腮想问沈将军的事,晏浮生冷笑着,打断她开口的机会: “等你回了将军府,要问什么,自己去问沈碧云。”
林鹤: “。”
晏浮生真的,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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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30。
贞和二年正月,沈煜锋率骑兵三十人出了西门,那里往北通向八荒之一的冰荒,往西则是岩荒,三地交汇处生活着大量的羌人,荻奴人,以及其他游牧民族。
这些外族人平日里出入关内,与中原人做些皮毛买卖的生意,原本是一群安分守己的外族人。
二十多年前,新旧王朝更替之际,趁着中原九州一片混乱,关外各族在一位“塞外王”的统领下南下入侵中原,最终被老沈将军率领的军队击败,此后塞外部落蛰伏在西门关外,常往返于冰荒与岩荒之间,偶尔冒出来劫掠关外百姓,但实力大不如前了。
沈煜锋年初出关视察,一直到六月才传来消息,这期间朝廷只当他通敌叛国,将沈家抄了家,连将军府的牌匾也摘了。
如今沈煜锋回朝,这彻底打了那些诬陷沈家谋反的人的脸,对林鹤而言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林鹤迫不及待要知道这段时间沈将军在关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晏浮生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林鹤一个人在寝宫无聊,只好拿着“洞悉”偷窥太后寝宫的事。
起初林鹤还觉得看这种事情脏了眼,后来见怪不怪了,除了活色生香图,林鹤每天还能看到一些精彩的画面。
比如说现在,张雪云正在凌霄殿里大发雷霆,她面前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张雪云摔了茶盏,摔了花瓶,摔了一切能摔的东西,屋里叮铃咣当一阵响,她气得浑身发抖,底下的人则哆嗦着不敢开口,画面太有趣了,林鹤看得心悦神怡。
林鹤还注意到,这满屋子的人,只有一个男人是站着的。
他穿着朝中正一品官服,约三十五到四十岁,样貌还过得去,眉眼与张雪云的男宠周尽心有些相似,一看就是张太后喜欢的类型。
其他人跪着挨骂的时候,他只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还有闲心思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懒得去讨好张雪云。
林鹤认得这个人,她在天牢里挨鞭子的时候,这个男人出现过几次,也是一张怠倦的脸,阴鸷冷漠,开口时声音令人发寒——
但是他每次来都只有两句话:
“招了吗”
“继续拷问。”
他是当朝宰相严襄玉,也是张雪云在朝廷的代言人。严襄玉任宰相之前曾是筑仙门司长,是正儿八经地通过修道进阶来担任要职的。
审问林鹤的刑部,就好比严襄玉的后花园,出入毫无障碍。
张太后的凌霄宫,更是严襄玉的招待所,只要他想留下来,太后必会与他风流一番。
据传言,张雪云去年刚出生的小儿子,就是她和严襄玉的私生子。
按照惯例,朝中应设两位丞相,一位替陛下管理三省六部,另一位负责仙门事宜。先帝在位末期,这两职务同时交给了严襄玉,而他也是助力张雪云得权的主要人物。
林鹤拿着“洞悉”偷窥,焦点主要放在严襄玉身上,她知道严襄玉是陷害沈煜锋将军的主谋之一,将来也是晏浮生的劲敌。
林鹤打量着他的修为和能力,却只见严襄玉忽然神情微变,猛地朝林鹤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鹤心脏顿时猛地一跳,将洞悉扔掉一边。
似乎被他注意到了。
修为强大的人,能察觉到他人的目光和注视,不论黑暗中的那双眼离他有多远。
林鹤不敢再看,怕被严襄玉查出来晏浮生用“洞悉”监视张雪云的事。
她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下朝之后的晏浮生。
“下次严相过来的时候,你别盯着他看,仔细一点,应该出不了岔子。”晏浮生倒也温和,没有责备林鹤的鲁莽。
林鹤心里却想,哪里还有下次沈将军都回朝了,她再也不是罪人之身,可以放归沈家了。从得到消息的那天起,林鹤迫不及待要离开皇宫这个囚笼,一天都不想久留。
虽然心里这样想,林鹤嘴上还是恭敬地说: “好。”
晏浮生倒也满意她的表现,她上了一天朝,该换一身常服歇息了,于是解开冠冕的系带,下意识地张着手臂,等着人过来伺候她更衣。
换做平时,明珠等人该拥上去侍奉她,但今儿个这屋里有且只有林鹤。
上次晏浮生整顿风气,宫女们不死既残,明珠到现在还离不了地,晏浮生早上梳洗都只能靠她自己,至于其他的琐事——压根没有人管。
林鹤虽然是这屋里的人,但严格意义上说,她也不是晏浮生的宫女,洒扫之类的活不该由她来干,给陛下更衣也不是她的职责,如今沈家冤屈已经洗清,林鹤不必再低头看人脸色。
伺候女帝陛下有什么好处呢那天夜里林鹤给她伺候的舒服了,第二天就挨了五十大板。
林鹤记仇,不想再遭这种罪。
于是林鹤想了个办法,捏了个诀使在晏浮生的衣裳上,只见晏浮生的衣襟扣子自动解开,外衣便滑落在地上了。
晏浮生: “”
林鹤与她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俨然不想触碰到女帝陛下金贵的身子,又施术招来一阵风,吹起晏浮生的常服,盖在了这位尊贵的女帝陛下身上。
晏浮生: “”
林鹤对于灵力的驾驭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准,只看着那衣裳从头上盖下来,竟分毫没挡着晏浮生的脸,只差给她系上带子,就大功告成。
只不过……松扣子只需要运起灵力一扯就行了,系带子却复杂多了,林鹤想隔空操作,却没那个本事,她正琢磨着法子,突然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要命。
金灿灿的冠冕,这是能说扔就扔的东西吗
林鹤当胸接住, “哎哟”一声喊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去偷看,见晏浮生双臂抱在胸前,一脸气愤地看着她,脸色比活螃蟹还青。
林鹤心虚地低着头,双手捧着那顶金碧辉煌的冠冕,呈给女帝陛下。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晏浮生颇有埋怨地问她。
林鹤头埋得更低,说: “陛下误会了,那日奴冲撞了陛下,恐陛下嫌弃,故而不敢……”
“你嫌我脏”晏浮生哽咽了一声, “因我是她女儿,你连碰都不想碰我”
林鹤猛地抬头看她,心里简直后悔极了。
她这个性子,最怕美人哭泣了。
这简直是个大大的误会,林鹤不想亲近晏浮生的原因——跟张雪云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什么要这么想
“陛下,”林鹤手足无措,轻轻地说, “陛下息怒,我……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咬住自己舌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晏浮生竟真的落泪了,豆大的泪珠掉在地板上, “啪嗒”一下留了个短暂的印子,一颗接着一颗,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
相处半年,林鹤从来没见过晏浮生这副模样。仿佛林鹤给她的委屈,比在张太后那里受的委屈大得多。
林鹤实在过意不去,想到她在这深宫里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实在是个可怜人。
她明明是个有才华有野心,肯为天下百姓着想的英明帝君,却碍于张太后束缚,斡旋于权力斗争之中,本就举步维艰,如今还将失去林鹤。
林鹤实在不该像刚才那样使性子,令她伤心。
“原……太后不想放你,我才想着法子帮你,”晏浮生咬着牙,恨恨地说, “你既是这般厌恶我,连为我更衣都不愿,怪不得……怪不得你不愿,原是我强求了……”
林鹤心痛极了,慌忙上前抱住晏浮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双手触碰到她的后颈,背部,以及那水蛇般柔软的腰,她手掌在她身上轻轻安抚,心慌意乱地说: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陛下,你别伤心了……陛下,浮生,生生,别伤心了,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如何”
她百般讨饶,哄着这位女帝,将脑海里能搜刮到的词都说了出来,直到晏浮生的身体不再发抖,情绪稳定下来。
林鹤长舒了一口气,搂着怀里的人,只瞅着她双眸含着泪,脸颊一片红晕,只教人怜爱,却不敢亲一口。
片刻后,晏浮生止了哭,她轻轻推开林鹤,转过身去,整顿衣裳,在林鹤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翦水秋瞳微微眯了眯,眼神里现出一抹得逞之色。
林鹤弯下身,为她系上袖口,腰间的衣带,只不敢看她,低着头小声道: “堂堂九州女帝,怎么说哭就哭……”
晏浮生的身体微微一顿,林鹤悄悄看她脸色,见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冷着脸,瞪着她,林鹤的话戛然而止,低下头去忍着笑。
“明日,有人要进宫来看你。”晏浮生忽然说。
林鹤怔住,看着晏浮生,竟一言不发。
“你不高兴”晏浮生观察着她的神色道。
“没有,”林鹤忙说, “宫外有人记挂我,我当然高兴,只是我害怕,是……沈碧云吗”
晏浮生眯了下眼, “你以为是她”
林鹤皱眉道: “沈碧云这些日子给太后办事,我以为她可能求了太后,来宫里看我……”
“她若想着你,早就来看你了,”晏浮生远目看着窗外, “你倒是依然惦记着她。”
林鹤并不言语,她不知道该跟沈碧云说什么,这些日子沈碧云办的糟心事她也有所耳闻,林鹤实在想不通——
以沈家的人脉,沈碧云在京城又不是活不下去,为什么要投靠张太后,办了一堆违背良心的事!
晏浮生以为她惦记着沈碧云,但实际上林鹤不太愿意见到她,林鹤沦落至此,也实在没什么颜面见她,更没资格数落沈碧云的种种不是。
“是卞三娘,”晏浮生面无表情道, “她说想见识一下女干离是什么样子,她千求万求,说了一番好话,所以我允了。”
所以,她是把林鹤当猴子来参观晏浮生居然允了
她沉默着看着晏浮生,至少她做不到说哭就哭,只干看着晏浮生。
晏浮生接着道: “她跟沈夫人一道来。”
林鹤松了口气,幽怨地看了晏浮生一眼: “……陛下是在戏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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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