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济……?!”
青年的语气惊疑不定, 即使脸盲,但他显然也留意到了宾客口中称呼眼前的Alpha为裴大少。
核心区还能有哪个裴家?
裴光济全然没有发现现场的氛围变得格外微妙。
他满心满眼都是黑发的Beta。
听见青年喊他的名字,裴光济下颌微微一紧, 向来冷沉的眼中浮现隐约欣喜, 他有些急切地发问:“你认识我?”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投注视线向着前方的三人。
此时, 谁都能看见席家继承人手中捧着的丝绒礼盒里,是一对戒指。
裴大少是什么意思?
非要在发小求婚的时候, 上来和发小的对象搭讪吗?!
你们财阀也太会玩了吧?
身处目光焦点的辛禾雪,对于这明显是剧本之外的发展情况,还有些不敢置信。
纤长睫毛轻颤,连带着投落眼下的淡色阴影也随月光晃动。
辛禾雪小心地试探, “你不记得了吗……?”
他问话的声音又低又轻, 好像夜里海风一吹就会散了。
在裴光济询问他名字的时候, 他又不再回答了。
裴光济接触到青年失望的眼神, 仅仅只有对视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酸涩鼓胀到极点, 难言的梗塞堵在喉咙口。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裴光济追问, “我们应该见过的。”
席正青一直注意着辛禾雪的神色。
青年面露挣扎,唇角轻轻抿起来,对于裴光济接连提出的问题,目光也开始四下躲闪, 混杂着悲伤失望和诸多复杂情绪。
席正青担心裴光济再多问两句, 辛禾雪就会心软地告诉对方真相。
他立即采取行动, 手臂一横阻拦在两人中间, “裴光济,你这种搭讪方式未免太俗套了。”
席正青吐出的话语薄凉,蕴含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难道你刚刚没看见我和我男朋友正在约会吗?”
裴光济当即怔住,久久地盯着两个人看。
他心底莫名有道声音,潜意识地否定席正青的说法。
男朋友?
裴光济的目光转向辛禾雪。
他下意识希冀于青年否认这个关系。
但事实好像就是他刚刚看到的模样。
裴光济被那对蓝丝绒礼盒里的戒指灼烫了眼球,心脏仿佛一瞬间坠入谷底。
席正青揽住辛禾雪,给青年支撑身体的力量,他温声劝道:“顶层人太多了,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累了吗?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青年好像心绪乱得很。
席正青趁机带着对方离开顶层。
两人背对裴光济,距离越来越远,将要走出这片是非之地,青年似乎要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那一刻裴光济什么也没想,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辛禾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最后一步迟滞感很重。
“我之前出了一场意外,进了医院。”裴光济顿了顿,喉结干涩地上下滚了一滚,“醒来之后,我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之前认识我,能够告诉我吗?”
青年的步伐仅仅停留了
………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裴光济醒来的消息。”事件的始作俑者裘远耸耸肩,毫无负担地摊了摊手,“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我的生日宴会,总不能只邀请你席正青,却不邀请裴光济吧?他会怎么想,万一觉得我们孤立了他呢?”
“况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天的裴光济可不是往日的裴大少了。”
裘远笑了笑。
“他一醒来,就把裴老先生和这段时间作妖的兄弟叔伯全都拖下水清算了。裴氏的权利现在全在他一人之手,怎么样也不是裴大少,而是该称呼裴总了。”
说明早在之前,裴光济就埋好了线,裴老先生在裴氏的地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长子架空,自己却还不知晓。
从医院中清醒过来的时机也正好成熟,推翻了老先生的地位。
裘远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裴光济的运气好了。
刹停装置没有让对方在事故中身亡,植物人状态也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结束。
不过嘛……
裘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辛禾雪。
在席正青没注意的时候,裘远对辛禾雪晃了晃通讯器,示意后续联络。
他和房间里的两人告辞,留出空间,去找左永言喝酒。
辛禾雪像是心神不定,随意地滑了滑通讯器。
【裘远:我说了我不会害你。】
【裘远:你可以尝试着多信任我一些?】
【裘远:我会帮你的。】
【辛禾雪:……】
【辛禾雪:跳舞的时候,我踩了你多少下?】
【裘远:三下?】
【辛禾雪:不对。】
【裘远:你有一下没踩中。】
【辛禾雪:是二十四下。】
裘远正喝着酒,忽而朗声笑了笑,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他笑得呛了两口酒,把左永言看得吓一跳。
裘远手指擦过墨镜后方,随手一抹眼角沁出来的笑泪。
辛禾雪在嘲讽他是八爪鱼?
还是威胁他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裘远的身份把柄确实拿捏在辛禾雪手中。
不管怎么样,都太有意思了。
【裘远爱意值+5】
辛禾雪收起通讯器。
席正青从浴室里出来,他的衣袖挽起在手肘,手臂线条具备力量感,坐到辛禾雪身旁,“我帮你放好浴缸的水了,温度正合适,你看起来累了,先洗澡睡一觉,好吗?”
辛禾雪垂落视线,长久地凝望着地板。
席正青听见他轻缓的呢喃。
“他怎么会,忘记了我呢?”
“他还记得你,记得裘远……”
席正青喉结向下压了一瞬。
说过一个谎,就必须得用一百个谎言再圆回来。
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他不能让辛禾雪知道,他曾经顶替裴光济的身份来接近他。
辛禾雪厌恶欺骗,如果知道他们之间一开始就缘于一场欺骗……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席正青万分庆幸自己在不久前就抛弃了裴光济的假身份。
“之前怕你伤心,我就没有说出来。”席正青装作为难的样子,“其实之前裴影成人礼的那次宴会,异种潜进来刺杀了其中一个宾客,裴光济也受了伤,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他醒来之后,应该是丧失了与你有关的记忆。”
“这样吗……”
青年惘然若失。
辛禾雪敛起眼中的笑意。
他根本不用慌。
毕竟席正青会主动把这件事情圆回来的。
“你还喜欢他吗?”席正青不得不问得更直白,试探辛禾雪的心意,“他不值得你的真情。裴光济现在失去了与你有关的记忆,反而是最好的从他身边逃离的机会,不是吗?”
青年仿佛陷入了曾经被圈禁在别墅里的痛苦记忆,本能地瑟缩了一阵。
席正青不知道内情,他以为辛禾雪只是抵触这个话题。
他不再逼问,而是以退为进,将礼盒戒指留在辛禾雪的床头。
“你先洗澡好好睡一觉。”席正青离开房间前,在门边对辛禾雪说,“不论之后发生什么,给我一个和你一起面对的机会。”
………
裴光济认为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优先级远在繁重的工作和裴氏掌权人的头衔之前。
可是他把这件事忘记了。
为他全面检查过身体的医生也无能为力,“裴先生,我们只能暂时判断你是在飞行器事故中因为顶上的装置砸落,压迫到了脑部神经,可能损伤了位于大脑侧面的颞叶,因此才产生了小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
“请让我们先就着拍出来的片子研讨治疗方案,后续会尽力为您提供医疗服务。”
裴光济没有为难医务人员的爱好。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他望向远处的高空,手慢慢用力成拳,懊悔地轻撞自己的额角。
裴光济认为他缺失的记忆和那晚在游轮上见到的青年有关。
已经过去一周了。
裴光济的脑海里时时刻刻想到月光下青年失望的眼神。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不可能不认识,否则青年对他不会是那个态度。
他本能地心中发慌,像是立刻要失去什么,并且永远无法挽回。
裴光济现在的状态和溺水的人无异,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没有任何着力点。
新任特助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裴光济久未喝水,声音低沉沙哑:“进。”
新特助进来,如实说道:“裴总,暂时还没有联系到前特助江经,我们让人去了他在第三区的老家,但是他的邻居说他和妻子孩子一起去旅游了,可能没有留意电话短信消息。”
裴光济阖了阖眼,眼下有部分显露疲态的青黑。
他的私人通讯器在飞行器事故中损毁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裴光济有另一个工作用的通讯器,所有工作往来的重要信息和联系人都在上面,私人通讯器的毁坏不会影响他的生活。
裴光济是一个交际关系干净得一尘不染的人,私下的朋友几乎没有,关系网清净到极点。
但裴光济想到,或许他缺失的记忆能够从私人通讯器里找到线索。
在此之前,私人通讯器里所有内容是由特助进行例行的备份。
裴光济没有关心过这种小事。
因此在江经离职后,他也无从找到用来备份的云端服务器的密钥。
必须尽快联络上江经。
裴光济抵住额头,“备车,先回达维克酒店。”
他平时不喜欢住在鸡飞狗跳的裴宅,虽然在核心区里有多处公寓和高端社区房产,但裴光济还是适应长租达维克酒店的总统套房。
离得近,生活和工作方便,达维克会提供私人管家团队,也不用费心维护。
两百平的套房划分了起居室、餐厅、厨房、卧室、书房和私人泳池,这些已经能够满足裴光济一人生活的需要。
裴光济坐到后排。
之前请假探亲的司机回来了,问:“裴大……噢,裴总,这次是回第一区南城的半山别墅吗?”
裴光济经过仔细回忆,想起来这是曾经借给裴影住的房产。
他此前没有在那里住过。
为什么司机这么问?
司机没听见他回答,讪讪地笑了一下,“您好像很久都没有去那里住了。”
裴光济心神一动。
“那就回去吧。”
他下意识用了“回去”这个词。
车窗外风景倒退变换,裴光济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了期待这样的情感。
………
裴光济反手关上车门,发出闷闷“嘭”的一声。
他锁紧眉头,看着别墅花园前停留的悬浮艇,是席氏的标识。
席正青正陪着青年搬行李。
裴光济大步上前,“你们在做什么?”
席正青好像才注意到他,牵起一个笑,“你来了?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是这样的,之前因为家人的反对,我不得已让禾雪在你名下的房产借住,做做样子。”席正青揽着低眉不语的辛禾雪,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本来就传统,又有我长姐的教训在前……不过现在这些阻碍都不重要了,我会把一切处理好,所以也就不麻烦你了,今天来把我男朋友接出去。”
辛禾雪唇角压紧。
【真是倒反天罡。】
他只有向K吐槽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笑出声来。
裴光济仿佛难以消化席正青说出来的信息,他反应慢了半拍地看向辛禾雪。
青年微微低着头,乌发妥帖地垂落脖颈边,始终未发一言。
抱着机械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