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魄(一)

+止羽说的事我也注意到了。

零飒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接近我,最早是在食堂。那天我去学校食堂吃饭,明明人很少,她却非要排在我后面。我当时看到她了,由于尚不熟悉,没回头和她打招呼,而是假装没看到。

后来,我端着盘子找了个边角的桌子吃饭,她几分钟后也端着盘子跑到我隔壁桌,我是从镜子中看到的。出于同事,或者说同学关系,我只得应了她一句,她礼貌地点点头。之后,我们再没有交流。

这种情形发生了不止一次,准确说,是每天中午都在上演。

零飒刚来我们班时,便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影响。我对于长相的认知与常人有些微的差别,只要不是美或丑到极致的人,到了我这都是普通长相。她就属于我认为的普通,只是,她出厂时自带的高冷气质,让我有些心动。我一直会喜欢很酷很有个性的人,并非叛逆,无须向他人解释,只是单纯表达自我。

对于欣赏的人,我一般都会选择敬而远之,因为我知道这类人眼界高,不会和我这种人合得来。以前就有先例,止羽的好朋友纪伍就是这样的女生,我和她相处半年,可我也仅仅觉得她把我当同事。现在,如果没有止羽,我更加不愿意和她有往来,不喜欢和她这类人相处,很累。

“你抽到的名字是什么?”

这句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话,是零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当年,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参加了这项奇怪的社会活动。成年人重新回到校园当学生,且还有工资,既是学生,又是打工人。而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们便被要求,在结束之前,必须要重新选择一个临时的化名。“陆微”现在是被刻在我身份证上的名字,电脑对我算是客气,好歹听着像是正经的名字。人家“老圭”、“虞伞”可就不走运了。

让我产生距离感的人正好得了个让人更觉有距离感且酷毙的名字——零飒,这姐姐好像还大我一两岁。同样是高冷,与纪伍相比,她的冷是黑色的,而纪伍则是银白色。

现役同事中,我真正完全信任的,只有两位,鼓草和止羽。从小我们便认识,以前就是好哥们,十多年的感情。事实上,还有一位曾经我更信任的人,只不过,已经过去,我和她,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过吧。而且,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我瞎了狗眼,自始至终都是自欺欺人,白白糟践自己几年光阴。

鼓草比止羽内向,也更加敏感,和我的相似度也高上许多。他先告诉我我最近的奇怪举动,我心中暗暗觉得是和零飒有关,后来某次我们仨打游戏开黑时,随意聊到,止羽很迅速地便也表示出和鼓草相同的看法。

得知或者说确认这一消息后,我很开心,只是内心依然如往常一般,开始给自己泼冷水,给自己希望,但又不希望抱有希望。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对我不感兴趣的人付出任何时间和精力,害怕、不愿和陌生人有往来,更不想参加多人的社交活动,一个人懒在家里多好。

尽管心动,我仍然不会主动去找零飒说话。她和我说话时,我只是明显会比之前热情些。如果,将来有一天,零飒不再搭理我,那就随她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人生总是会继续下去。

她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女生,比我都矮不了几厘米。这天放学,恰好轮到我和她打扫卫生。大多数的活都被我一个人干完,以往也是如此,无意识地会帮着女孩子干些活。在打扮成现在这副样子以前,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在看到我第一眼时,都只会觉得我是个憨厚朴实的老好人,我的行为也基本符合外貌。现在这副“渣男”的打扮,再做起老好人的事情时,不了解的人一般都会觉得很震惊。

她想向我表达感谢,本来要拒绝,可当她说要请我喝奶茶时,我便不再推辞,只是略显僵硬地客气了一下,便爽快答应。我太爱奶茶了,奈何最近囊中羞涩,口号喊得响,但过去半个月了,也没去买哪怕一杯。有人请客,还是如此正当的理由,我现在是不会拒绝的。以往,我总喜欢将事情联系上很多复杂的想法,但经过三年时间的退化,我几乎可以将物质和精神完全分离。请我喝奶茶仅仅只表示请我喝奶茶而已...真的是这样吗...好吧,嘴硬罢了。

“你喝什么?”她准备先在手机上点好,随后取餐,正好不耽误。

既然是别人请客,我自然不会在意喝哪家店,反正总会有我愿意喝的产品。

“随便,桃子除外,热的、少糖就行。”我又多加了一句,“他们家的‘七里香’我不喝。”

“为什么?”她下完单之后还没等我回答,说道:“难不成是因为‘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我告诉她是的,其实并不难猜,这首歌大部分人都听过。

“不喜欢杰伦?”

“很喜欢。只是...天阴了,可能要下雨了。没什么好说的。”

取奶茶的路上,几分钟的时间她都在陪我闲聊。

三年之前,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但后,他在我心中的像是以前认识的某个人一样,成了无与伦比的唯一。再到了现在,某个人让我觉得恶心,无辜的杰伦也躺枪。只不过,这也仅仅是一时罢了,几天之后,我又开始听他的歌了。歌声中什么人和事情都没有了,并且风格类型也从苦情歌变为了快乐或者激情澎湃的了。

我们顺便一起吃了晚饭,车站上的麻辣烫。她也看上了一款藤椒味的汤底,不是同一家,以前那家早就倒闭了。

“帮我多加点香菜。”

“你爱吃香菜?我一点香菜都不要。”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忍不住给她减一分。同样的,也仅仅是一时的罢了,几天后,我对于香菜根本不在乎了,吃不吃都可以。

“那我也不要了。”

“怎么?”我鬼使神差地顺口把心里的那句话也说了出来,“想去坐牢?”

她呵呵轻笑,并没有追问,随后,我们也仅仅只是聊了些班里的闲事,两个或许是寂寞的人在寒暄打发着时间。此时此刻,我仍然没有去解开心里的真实动机,对于零飒,也没有坦诚地面对。

......

-新来的同事我很喜欢,但可惜,我已经没有再交朋友的意愿。如果早几年认识,我们一定也是好姐妹了。

本来以为要在这待很久,没想到,领导居然愿意把我调回来。倒不是说回来很开心,只是,待在领导身边总是会不舒服,远没有回班里舒服自在。

虞伞问起我时,我方才想起,陆微居然还在这个班里,老油条一个。其实,我现在并不怎么在意他,但几个月之前,我们算是有些小过节。现在,我也懒得和他有联系。

这才回来没多久,虞伞就又分手了。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个男朋友。

我们一起共事之前,并不认识,说到底,也只是普通同事关系罢了。倒是陆微,他和虞伞是老同学。虞伞一直都把他当成“好姐妹”,每次准备谈下段恋爱都会找他当参谋。

最初,我也很好奇,他们几个关系不错,认识时间也很久,小时候就认识,既然都是单身,为什么不内部消化一下。后来,对虞伞、纪伍、苏合有一定认识之后,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提问。

原本以为虞伞就是个简简单单、活泼开朗、性格外向的姑娘,恐怕不只是我吧,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她都会这么想。

她是本地人,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从小家庭和睦,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学习生活上一帆风顺,从没遇到过任何挫折。硬要算的话,就是她自己说的感情一直不顺。

陆微对她一开始也蛮够意思,作为朋友,无论虞伞找他帮什么,都会耐心提供帮助,老好人一个。并且,从没有越过朋友的界限。我知道,他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想法,对待大部分身边熟悉的女孩,都是这样。当然,我算是个例外,现在也不重要了,我有自己的生活,他算什么。

恐怕不只是他,止羽、老圭、灵烬、红雨等等,她所有的异性朋友都太惯着她了。从小到大,她一直被捧上天,从不觉得别人对她好是种恩赐,反倒是认为那是必须的,是客观结论。

他们这些人原本的关系倒也简单,老同学好朋友罢了,可就是她,非要让这种关系弄得解释不清。

一个人有毛病自然是她的问题,但像她这样,长时间发病,人们反而不会觉得她有问题,即使她做的事不可理喻。

灵烬是她的...现在是前前男友。陆微和我说过,刚来这工作的时候,她的男朋友还不是灵烬。连他都没有见过,只是知道,那位前前前男友叫龙甲。我们认识灵烬也是因为她,可刚和灵烬分手,她就和老圭在一起了。

老圭和她也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了,算了,关系太乱,懒得解释太多。

陆微和我当时的关系有点僵,所有,我还是在和纪伍、苏合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虞伞和灵烬分手的事,并且知道了虞伞无缝找备胎填补空缺位置的事。

我真的很反感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对于虞伞也是越来越讨厌。成天嘻嘻哈哈,感觉全世界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吗?我知道,她应该也不喜欢我,因为陆微和我的一些事,要不怎么说人家以前是“好姐妹”呢。为了给她这位“好姐妹”鸣不平,她几次含沙射影地讽刺过我。还真是好姐妹啊,对男朋友这么冷血无情,但对好朋友却这么够意思?可我明显能感觉出来,陆微对于虞伞的态度也是一点点地变差。

他说过:“虞伞这个人是有大毛病,感情一地鸡毛,对待前男友们也十分绝情,但她对我还是够兄弟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有的人对于朋友也太宽容了。一个女人,对待那么多个曾经付出感情的男朋友都能做到那么冷血无情,试想一下,她真的能像某人一样傻乎乎地对朋友好吗?至于人品,哼,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成这样,怎么可能对自己做出的事给出理智的判断?是非对错,伦理道德又怎么会有个准呢?我只是来这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更不想和这样的人再来往。

如果说虞伞让人觉得逆天,那老圭就真的会让人觉得反感。

虞伞虽说脑子缺根筋,但至少心里想的全都表现在脸上,从来敢作敢当,坦坦荡荡。老圭给人的感觉扭捏至极,成天自怨自艾,把自己说得慘到极点,给人的感觉就是:哇,我好开心啊!我要让大家都跟着我一起开心!

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人,就算是我这种不了解也不熟悉的人,也能察觉出他浑身上下有股子演员的感觉。搞笑的是,他居然还说过陆微也是这样的人。人家陆微至少坦荡磊落,为朋友两肋插刀,并且他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是真实的,开心难过即使不表现,也不会伪装。

老圭和虞伞谈恋爱的过程我了解很少,他们刚开始没多久我就被调走了。但仅仅是那开始的一段时间,就让我天天掉鸡皮疙瘩。这两个人的智商估计也就和当时班里的小朋友们差不多。老圭也让我刷新了舔狗的下限,说到底,他没喜欢过任何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

+今天又要调座位,但我没有任何改变的打算。

现在的这个班以中学生为主,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好在我这两年稍微保养了保养,穿着造型上也更显年轻,所以看着比他们大不了两三岁。

说到座位,中学时,班里的一位男同学为了和我做同桌拼命学习,因为老师说了重要成绩到了班级前三,就可以挑选同桌。而他和我做同桌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只有我愿意听他说笑话并且听他唱歌,这不就是老好人应该做的嘛。

在零飒来之前,班里只剩下三位熟悉的人。第一个,是小台,她前不久调回来。得知她要回来之后,我一个劲地也想调走,但最后没有得逞。习惯了一段时间后,虽然恨她,也只能一点点接受了。接着是纪伍,她是止羽的好朋友,和其他人都不熟。她平时还要给小学生上几节课,我之前有半年时间很闲,就借着止羽的关系在业余时间帮她一起去上了许多节课,我可一毛钱都没拿。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前几个月我感到精疲力尽,决定谢绝社交活动,回归自己,便和她没有来往。

最后当然是鼓草啦,说起来,我和他自从认识以来从来没断过联系。止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们中间许多年都不联系了,后来由于小台的出现,我重新联系了他们,而这中间唯一没断过的就是鼓草。

这学期以来,我一直和鼓草同桌。他之前还劝过我,让我去找个女生坐一块。悄悄瞥了一眼镜子,没想两秒钟,我便拒绝了,很好理解,一个是我认识十来年一直不离不弃的好兄弟,零飒则“刚认识”尚不了解,仅仅是可能有点意思的女生,正常人都会选择和兄弟坐一起。老圭?他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狗...不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鼓草比较内向,平时总是会想很多,现在的我并不是太喜欢总和思绪过多的人相处,毕竟我已经没太多兴趣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年,我们还是“真学生”的时候,他因为和利炬的一些事情,被全班所有人抛弃,只有我对他一直不离不弃。我当时也并不是个重感情的人,具体为什么我忘了,总之更多的是因为我懒得去关心这些八卦,所以,当班长带头来找我,让我以后不要和鼓草来往的时候,我一口拒绝,我告诉他们,鼓草是我的朋友,他和别人再怎么样也碍不着我,只要他没有对我不仁,我就不会对他不义。

后来,我遇到很多事情找他帮忙,他也从来不推辞,并且都是给我擘肌分理地理智分析,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我当时大多都只是想找个人宣泄下情感而已。所以,再之后,我就只遇到需要具体分析的事情才会一本正经地去找他,其他时间都是插科打诨式地闲聊。

我们上学时好像就坐了很久的同桌,现在没想到还能再次回到学校。恰巧最近我们也作为中学生上课,只不过一切都与过去不同。

与真学生们不同,我们不需要早读,他们六点多就要来教室,我们则可以迟一个小时。不用写作业,但却要和他们一起参加考试,只不过成绩对于我们来说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可,或许是出于本能,每次考试我们都认真对待。不出意外的,我们大部分人根本考不过他们,好在不用给我们这些人排名次,否则,倒数肯定全给我们包圆。

上午的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脑袋空荡荡。就连纪伍这种,经常要去当老师的也是眼皮耷拉着。整个班里,只有我和零飒两人看着精神不错。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也一样,从小到大从来没在班里睡过觉。

熬到下课,同学们倒头就睡,和我们以前一样,好像什么也没改变。鼓草也睡了,我有些无所事事。为了迎合学生,我们在中午放学前也不能用手机,至少在教室不行。一旁的零飒开始找我小声闲聊,是的,就剩下我俩没倒了。

我确实没有改变原本的座位,但零飒换了个位置,换到离我仅仅只隔一个过道的位置。她的同桌是一位中学生小女孩,她俩坐在一起后可以很明显地让我意识到零飒的格格不入。虽说现在中学生都喜欢打扮得很成熟,而她本身看着也年轻,但身上的冷意以及疏离之感绝对不会让人把她和学生这个词联想到一起。尤其是她现在身边坐着一位看着就乖巧内向的小女孩,就算说她是人家后妈,我都不会怀疑。

我很快就收起了心中的这种念头,怕她察觉出来会不高兴。

她和我说起昨晚看的一个电视节目,说到了其中一个主持人说的段子。

小女孩的父亲问她:“假如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出国旅游。爸爸去纽约,妈妈去巴黎,你愿意和谁一起去?”

“妈妈。”

“你不喜欢爸爸吗?”

“不是的,因为我觉得巴黎是个很浪漫的城市,所以想去那。”

“好吧。现在换一下,爸爸去巴黎,妈妈去纽约,你和谁一起?”

“妈妈。”

“嗯?你不是说想去巴黎吗?怎么还是和妈妈一起?”

“可是巴黎刚刚我不是已经去过了嘛。”

我不觉得好笑,只她在浅浅地微笑,补充了最后主持人的看法:“把爱用来作比较便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对于爱这个词我所以甚少,没有爱与被爱的体会。经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句歌词...“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

“你还看电视啊,现在很少有人看了。”

“小时候几乎没朋友,家里也没人,所有总是开着电视让屋里热闹些。现在电视台效益不如以前,很多好看的节目都停播了。可还是喜欢以前的感觉。”

和我差不多,小学后,我搬过一次家,以前的小伙伴都不在身边,每天在家里只有电视和玩具陪着我,后来有了电脑,我可以打游戏,但还是喜欢把电视开着。每年寒暑假,我总要看上几十遍西游记,没有什么比猴哥更好看的了...不,还有奥特曼,只不过奥特曼我只能租或者买碟来看。这些年,我很少再看新出的节目,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东西了。好像,我永远停在了过去。我俩没聊几句就又上课了。

中学的一众课程中,我最喜欢的是语文。抛开考试来看,每篇课文都有趣极了,至少不会像数学或者化学那样催眠。最最重要的是,大多数语文老师都特别能扯,整节课至少一半时间都在说些与课本无关的事。

过去多年,但仍然有一项我觉得脑残至极的活动——跑操。

按照惯例,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站在最后几排。和学生们不同,我们跑操没有太多负面情绪,大多都是找乐子的心态。

跑步时放音乐的是广播台,我大致可以猜出他应该也是我们的同龄人,放的音乐都是以前的老歌,这些孩子们应该是不会常听那个年代的歌吧。有时,听到过去的歌仿佛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其实,过去也并不见得多美好,仍然有许多烦恼,,但记忆会自动删除不美好的,只留下让我们神往怀念的曾经。那时肯定不会想到,将来的自己会把日子过成这幅模样。

零飒变得沉默,没有说一句话,我也没去找她,直到现在,我仍摸不透这个人。反观鼓草,他终于有些清醒的迹象,跑完操之后,课间还有十来分钟,我和他闲聊起来。以前上学时,我们也总喜欢在跑完操之后闲聊。只不过那时,还有另一位同学也喜欢和我俩混在一起,可以,鼓草那件事之后,他居然反过头来就跟着别人一起诋毁鼓草,再后来我看不惯他的为人,便不和他来往。

这里的伙食不差,又不用花自己的钱,所以我们中午都是在学校的食堂吃饭。自从小台回来之后,零飒总是和她坐一起吃饭,如此我更不好意思去和她一桌。何况,我更愿意和老哥们一起吃饭。

......

-我的课表很乱,算起来,每周除去休息,只有一半的课是和陆微他们一个班的。剩下的时间我得跑好几个班,巧的是,每个班里都有他的老朋友。

这天下午的课,我和止羽一个班,他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了。

止羽有着让我都佩服不已的社交能力,性格上也和他完全相反,这样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旧识恐怕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和止羽并不熟悉,但从前听过不少他的事,恐怕,他也知道些我的事,随他好了。我只是来这工作罢了,尽量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下午的课我都不喜欢,无论是历史,还是数学。四月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可惜只能昏昏欲睡,又有谁会喜欢上班呢。同桌的男孩看着比我岁数都大,神情空洞,毫无朝气,课间偶尔会找我说说话,可我和他们居然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我原本以为,自己还可以再当个孩子,但时间却留不住了。

上课发呆再正常不过,我每天都这样,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以前上大学时,最开心的就是和室友们一起去商场。那时候,我总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傻笑起来,她们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太开心了,就这么简单啊,最喜欢在那样的场景听《园游会》,很有夏天的感觉。

说到听歌,我也会在某种特殊的情景下听特殊的歌。比如,初夏傍晚六七点天微微有点黑的时候,就应该听《夏天的风》,下雨之前就要听《龙卷风》、《青花瓷》,下着雨就最适合《晴天》、《你听得到》,下完雨的清晨放一首《七里香》,但一定要是夏天,如果是冬雨,就在傍晚播《雨下一整晚》,秋天听《东风破》,快到冬天听《枫》,半夜睡不着了,会听《回到过去》,晚上骑车的时候会一直循环《最长的电影》,但如果在秋天的下午骑车走过枫林路,就必须是《美人鱼》了,等冬天很冷的时候,就只好听粤语歌了。说不清楚,反正,总是可以在某个场景中发现最适合当时听的歌。

放学了,已经忘了今天上了哪些课,反正,就只是个工作罢了。

班里最近有新来的同事,可惜,这位只要不是和我在一起上课,就一定不会找我。算了,我只想在角落里做个透明人罢了。

今天突然就想喝奶茶,楼下那家奶茶店我最喜欢了,尤其是白桃乌龙。之前被调到别的地方,虽然也会路过这里,但每次都想不起来去买。

就说巧不巧吧,我老远就看到苏合也在那间店,她买了四杯。她啊,总会为了收集联名的赠品而买好几杯。拎个四杯已经是她的极限,当她的朋友倒是很幸运,每次都可以蹭奶茶喝。

本来,我准备过去蹭一杯,可是,稍稍走近后,却看到陆微居然也在。

就当我准备赶紧走开时,他居然先一步出来,并且朝着另一边走去,也没有看到我。

很快,苏合就寻见了我。她朝我招招手,说道:“喝奶茶吗?我买了好多。”

我点点后,向她微笑道谢。

“一杯白桃乌龙,一杯蜜桃啵啵,你要哪一个?”

“乌龙。反正是桃子,我都喜欢。”

“刚还有一杯青梅绿茶,你挺爱喝的,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刚刚正好碰到陆微,给了他两杯。”

“嗷。”只能说,不能喝桃子的人很可怜可悲。

“陆微现在也知道我调走了,倒是答应我不告诉红雨,但毕竟他们关系那么好。”

“不会。”

“没有,我就说说,他人不错。再怎么说,我和他都认识十几年来,红雨还是因为我才和他们认识的。”

“嗯。”

“那先走了,我一会还得回家打游戏,有空的话,咱们可以一起玩。”

“好。”

“拜拜。”

苏合和我也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她看着可年轻了,说是中学生,估计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人也很单纯,很可爱,但我一直弄不懂她们这个圈子的脑回路。

以前有一次她带我一起参加线下活动,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答应,总之就是去了。她还带着她的一个闺蜜一起,反正都是女孩子,也没太大关系。

整个活动很热闹,看上去大家也很友好,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却十分陌生,似乎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我的确不喜欢社交,但没想到在当时场景中会如此格格不入,全程像个局外人。

苏合总是可以分得开,在她自己的小圈子里和在我们这些现实中的人完全是两幅面孔。但不管怎样,这是别人的生活,我不应该过多干涉。

她和红雨也很奇怪,据说她俩以前大学时谈过几天恋爱,但后来没几天就分手了,之后居然还能像好哥们一样相处。这件事总共也没几个人知道,但即使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也能一眼可以看出红雨喜欢她,陆微应该也能看出来。

红雨之前被迫调到别的地方。苏合和止羽一直都是一个班,但当我被调回来再去他们班上课时,却没见着。我有天搭错了根筋发消息问她,她告诉我她也被调去和红雨那边的学校,但让我千万不能告诉红雨。我弄不懂为什么,反正答应了。或许是害怕红雨去找她吧,他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还是说,她不希望被打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她到底把红雨当什么,是该替红雨难过,还是高兴。

......

+“‘想到这里,我悲哀的难以自禁。因为,直子连爱都没爱过我。’”我告诉零飒,这本书,我仅仅就只记得这句话。

“感觉挺没劲的,还是不看了。”

我们都还爱吃,所以,偶尔会一起约饭。今天心绪很乱,她看着倒是很自然,聊天时,让我给她推荐几本书。

“以前,觉得这句话很悲哀,后来临到自己,才觉得也没什么,只是可笑。”

“你也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肯定就和你在一起了,现在,不可能了。’被告知这句话时,我和她一样淡定,甚是还有些乐呵呵的,还觉得有希望了,几年没有白费。现在,才知道我是多可笑可悲可恨的人。骗子一个,不值得浪费心思。”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她说这样的话,但心里竟一阵恍惚。只不过,我肯定不会知道,没多久之后,我说起这件事时,我竟然毫无触动,就像是在谈论别人一样。

“你怎么了?”

她并没有因我的话停下筷子,反而吃得更快了,是不是觉得我此时恰好没法给她抢饭吃了。

以前做错了很多事,还总是说一堆话为自己辩解,搞得自己也是受害者一样。比如什么,我从来没有主观伤害别人的意愿,别人如果不舒服了干嘛不告诉我之类的话。说到底,我自私至极,只顾着满足自己的欲望,根本不去考虑别人,为自己的错误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解释一大堆陈词滥调。

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变,只是,经历过种种之后,终于可以情绪上涌时在行为上保持克制,理智并没有因为情绪而紊乱。至少,我还可以正常和零飒一起吃饭,比先前也仅仅是少了对话而已。

按照惯例,对我的讨厌就是从对我的同情以及困惑不解开始。过不了多久,零飒就会觉得我是个很难搞的人,不再找我吃饭,也懒得搭理我。

“还有胃吗?请你吃点甜的。”

既然不知所以然,就跟在她后面好了,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除了一片遥远,什么也没有。

没想到,这家甜品她也爱吃。自从得知这家店的存在之后,我便从来没来过。我告诉她,这家汤圆很大,吃两个吃不饱,但吃三个又吃不下。她嘲讽我废物,随后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五个。

从下午到晚上,感到一阵空虚,心里一直涌现出一股恨意,那是我今生唯一恨的人。是闲出来的毛病,只要有事情可做,我就可以短暂地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想。我真正上学时,就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不知道什么事能让我一直提前兴趣,物质上精神上都没有,所以,我一直羡慕有着长远理想的人。后来,终于有了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鼓起勇气,奋不顾身,依然是失败。不死心的我,反复尝试了一次又一次,但总是失败的结果。最后,我终于不再做了,不是不想,而是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似乎是剩下不作为这一件事。现在看来,糟践自己几年的时光,就为了一个骗子,当真不值得。

晚上回到家后,我给红雨打了电话。照理来说,鼓草、止羽和我关系更好,但他俩一个太过于嬉皮笑脸,另一个又太一本正经,红雨恰到好处达到了一个平衡。

他最近过得很累,是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闲。我告诉他,自己身边已经人走茶凉,只剩鼓草一个朋友,而且鼓草自己也很忙。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忙碌自己,没闲心去关心别人,只有我还像个小孩一样无所事事。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他的处境比我更加难办。他也是孤身一身,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工作也比我更忙,前段时间身体还有些不痛快。比较之下,我比他幸运多了。但别人的苦难始终无法让我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

聊着聊着又聊起老圭和虞伞的事情。

相较于虞伞,我更加想骂老圭。虞伞从小就这样,我们一直都知道。但老圭,他很可悲,他表演得很卖力,但我从没有觉得他真正快乐过。无论是真情流露还是表演,我至少会因为很多事感到开心,但他没有。

他真的喜欢虞伞吗?当然不是,谁都可以吧。给他脸,他却不要脸,我好心去安慰他,他却还在那装,留台阶下却自己不要,那就自身自灭好了。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狗。就如止羽说的,他天天搁那装深情人设,卖惨,可实际上他谁都不喜欢,因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最可气的是,止羽和我说了好几次老圭心情不好,我好心去安慰他,可人家压根不搭理我。我弄不懂,一直以来我都对他很和善,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他了,他居然如此对我。朋友之间,先不说情谊,做人基本的尊重和礼貌总得有吧。算了,今后,我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来往了。

他真的把我当成朋友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他不愿意承认他内心的想法,在他看来,朋友是用来相互“利用”的,或者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朋友可以在他需要时能为他提供服务以及帮助。所以,即使认识十几年,可我也很难真心和他相处。倒是红雨,我和他因苏合认识的,不到两年的时间,但在我心里,他和止羽、鼓草一样,都是我最好的哥们。不需要去考虑利益得失,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得罪别人,即使许久不联系也是好朋友。

当然,我还顺便问了一句苏合。他告诉我,他俩许久不联系了。我问起苏合之前过生日,他是否送了我帮忙选的礼物,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是否送了礼。他说,他这辈子,其实根本没有遇到过觉得重要的人。是啊,遇到小台之前,我也这么觉得,甚至和她闹掰几次之后,也觉得她已经不重要了。但后来,我才明白:没有人能完全放弃,但也没人能一直坚持。不,等到有一天,我不再恨她,她就彻底不重要的,我并不觉得这一天会很遥远。当时种种,尽付惘然。

我们在电话两头不约而同的唱起了《稻香》,只不过,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他们给不了我归属,某一个人也不行,只有我自己才能给我。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即使知道结果如何,但我可能再重来一次,只不过会带着恨意吧。

我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零飒,她却问我为什么不和红雨说起她。没什么可说的,我不会总是聊一个不熟悉的人,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人。

她叹了口气,露出戏谑的笑容,抿着嘴,无名指指了指我的脑袋,又指向了她自己:“好好看看我,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真的想不起我了吗?你明明就很清楚。”

......

-可以和他正常对话了。

几个月之前,我发现陆微把我微信给删了...后来,我把他微信也删了,但想到可能还会再见面,就只是先把他QQ拉黑。反正,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刚回来的那几天,很明显感觉出来他故意躲着我,我也懒得和他有交集,何况,我又何必把他太放在心上,我只是来工作的罢了。

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他渐渐就能正常说话了。他的态度语气都十分大方得体,我自然就没理由地躲他。

有一天,他帮我们干活,干完了发消息给我,结果发现我连QQ都给他拉黑了,最后只得发短信给我。我看到了,后来给他从黑名单移出了,随便扯了个理由向他解释,他则是说,之前是因为喝醉了,删了好几十个好友,后来想加我但加不了。我们俩的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反正,算是握手言和了。

不论如何,我不想和他成为仇人,尽管他已经没有什么作用。很久之前有一次,他又问我,我们这算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他,什么都不是。他笑了,还是那副轻松的样子,说了一堆,大意就是说,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在我这一点都不重要。我说:“你是我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人。”不过,随口一说,又何必当真。

之前,每次和好之后,他总会隔三差五和我说他的梦。有的梦很真实,也很细节,一度让我产生怀疑,那是否真的是梦境。

在那个梦里,他还是个小学生。他好像有一个邻居,邻居家里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让他叫她小昭,说是因为喜欢看倚天屠龙记。

小昭是个爱笑的女孩,总是笑容满面。

有一天,他俩很高兴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原本,二人准备在路上买点东西吃,可或许是因为贪玩,太阳眼见就要落山了,小昭便拉着他回家。快到她家门口时,只瞧见小昭的父亲推车自行车回来,而他的眼神...

他明白,小昭又要被打了。小昭从来不敢穿很短的衣服,因为害怕被人看见她身上的伤口。他想上前阻止,但父亲已经把小昭拖回了家。那个混蛋把门锁上,他在门口骂,可她父亲直接从防盗窗扔了一把菜刀出来。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照相机,竟拍下了她父亲扔刀时的照片。

那把刀被扔得很远,他想着,只要自己不去捡,刀上就只会剩那个混蛋的指纹,到时候配合自己拍的照片,一定可以把他送进去。

他继续对着窗户叫骂,为了继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让小昭不再挨打。很快,混蛋果然气不过,夺门而出,就要追他。好在,他十分机智,在意识到他要出门时,便已经跑了很远,并且报了警。他把地址告诉警察,警察让他再次阐述一遍情况,大致交代完之后,他来不及挂电话,混蛋就已追过来。他又故意骂了几句挑衅对方,为的就是让警察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再之后,他继续和混蛋周旋。他想起前段日子,无意间得知混蛋在倒卖显卡,所以,就假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对方开始短暂攀谈。

他先前报警的时候,告诉警察,开车进来的时候不要鸣警笛。随后开始调整站位,他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脸调整到了正对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而混蛋则一点点地转到了背对着大门的站位。

当他看见警察从小区进来时,又假意说要回家拿钥匙,随后迅速跑向警察。警察抓住了混蛋,他立刻把所有证据上交,混蛋怒不可遏,扬言出来后不会放了他。可他丝毫不在意,立刻跑到她家,小昭见他回来,二人相拥而泣。

他和我说过很多梦,但只有这个我一直记得。这个梦给我一种亦虚亦实的感觉,很多情景莫名其妙,但似乎都很符合逻辑。他自己也解释不清,但就是可以记得很清楚,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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